在我的沉默和山羊头与啤酒肚的嘶吼中,指针晃晃悠悠的指向十二点。
靠…….没有车回家了!不知道警察局管不管接送。不过看他们这个死样子估计是够呛。那我该怎么办呢?麦当劳呆一夜?
“乔小姐,我们已经通知了你的学校,鉴于这是暴力事件,我想你们学校也会做出相应的处理的。”啤酒肚和山羊头叽叽歪歪一阵子后再次转过身来对我说。
“川井先生明天会去医院做一个详细得到检查,他依然保留起诉你的权利。乔小姐,我看您实在是没有想明白。我们给您几天时间让您好好想想,但在案件没有了结之前,你不能离开东京。我们会随时传唤您来警察局做笔录,之后入管局也会请你过去配合调查。不论如何,乔小姐您今天的行为我们会在入管局留下档案,五年之内不会消除。”啤酒肚招招手,另一个年轻的警察走进来,“带她去拍照和留指纹。”
“是。”那年轻的警察点点头,看向我。
我深吸一口气,站起来。拍照,留指纹。呵呵,还真是全套“服务”啊。
之后我被带到另一间房间,就像世界上所有的嫌疑犯那样,拿着一个写着名字和号码的牌子,拍了正面,侧面的照片,然后在整个东京的检查系统里,留下了我的指纹。
“乔小姐,你暂时可以走了,请保持电话畅通,我们会随时联系你。”那警察把我带到大门口,留下这样一句话,转身走了。
出了警察局的门,我突然打了个哆嗦,奇怪了,明明已经入夏了,怎么会这么冷呢?
“笑笑。”美香姐站在我前面不到三米的距离,看着我。
还是熟悉的声音,还是熟悉的样子,可是人,却不是那个熟悉的人了。
我没有说话,静静的看着她,她也没动,似乎是有那么一些尴尬。
我微微叹了口气。我应该暴怒,应该指着她的鼻子质问她有没有想过我以后怎么办。甚至她要是再年轻一点我也许会和她打上一架。可是就在那一瞬间,我突然得好累啊,累的我什么都不想说什么都不想做,只想回家睡觉。
“这么晚没有车了,我送你吧。”她打破长久的沉默,妄图能缓解一下尴尬。
我盯着她看了一会,默默的上了停在旁边的车。
一路上我们也没有说话。
要下车的时候,我说,我两年没回家了,本想今年暑假回家的,飞机票都订好了,可是现在我被日本警方禁行了,不能离开东京半步。
美香姐的嘴角动了下,终究什么也没说。
我拿好自己的包,下车,关门,头也不回的走进公寓。
虽然我们都没说,她也没说要开除我,我也没说要辞职,但我们彼此都知道,如无意外,从今以后,我们再也没有必要见面了。
所以,也不用说再见。
回到公寓的时候我像是卸了千斤顶一般虚脱,强撑着去浴室洗掉一身的警察局的味道,扑向我那张虽然不大,但还算温软的小床。
和我一起租住公寓的姐姐大概是去男朋友家了,她房间的门紧闭着,没有灯光透出来。我们公寓后面是一个神社,叫冰川神社。那里养了好多的乌鸦,我就在点点鸦鸣中快速进入了深度睡眠。
这应该是我的一个技能,每当受了重大打击的时候就特别的困,不管有多少破事儿还没解决,都能够睡个昏天黑地再说。我无比感谢这个个人技,因为它能给我至少二十个小时绝对安宁平和的环境,虽然这二十个小时我人事不知。
我醒来的时候在地震。准确的说,我是被地震摇醒的。
昏黄的光线从窗帘没拉紧的缝隙中投下来,我看了看表,是下午6点。
我坐起来,等待地震的晃动过去。日本是经常地震的,我第一次被地震摇醒的时候是有那么一丝丝恐慌的。不过习惯成自然。当你每天都是从或强或弱的摇晃中醒来,也就没什么好紧张的了。
打开手机,并没有什么人找我,只有一条银行提示短信:今天上午,一笔十五万日元的账款汇入到我的卡上。嗯,我最后的工资。
是不是应该去大吃一顿,毕竟睡了这么久,也是饿了。
我穿上衣服,随便扎了一下头发,决定去吃楼下那家垂涎了很久的印度料理。我不打算约任何小伙伴,这个时候,孤独比热闹更适合我。
因为我要点两张印度馕和一个超大份的牛肉咖喱,四只鸡翅和十串蔬菜串,以及那瓶瓶子十分漂亮的杏色的酒。这样的进餐过程,并不需要任何人坐在我的对面。
日本就是这一点好,不管穿什么样的衣服,做什么样奇怪的事,都不会受到围观,只要你不违法乱纪裸体溜达破坏公共秩序什么的,那些来来往往的职员学生家庭主妇们连多看你一眼都不会。
所以即便是我蓬头垢面的一个人坐在餐桌前,点一桌三个人吃都足够的饭食,风卷残云般一边吃一边哭的几乎要噎死过去,然后又“咚咚咚”了一整瓶酒,也并没有人议论我或者把我赶出去。我觉得很欣慰。
吃饱喝足也哭够了,大脑该恢复运转了。应该想想接下来要怎么办。
要我画押认罪然后如这帮贱人所意遣送回国是绝对不可能的,私下和解倒是可以考虑。
但是川井那孙子一定不会轻易罢休,少不得要赔款道歉。赔款无所谓,当提前给他葬礼出份子,但是道歉他妄想!!!
这样一来就只有硬抗了。
怎么硬怎么抗暂时还没想好,反正就是不认罪不道歉,先拖着呗,反正也回不了家,谁怕谁。
警察局那边儿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一时半会儿大概也不能怎么样,就是折腾。
现在当务之急是学校这边儿,要先解释清楚。
走出料理店的时候我下意识的摸了摸兜里的十五万日元现金,我把工资全取出来,那张专门为了拿工资而办的卡也就没什么用了。以后不会再有一分钱进到这张卡上,它也算完成了使命,虽不算功成但也可以身退了。
美香姐,最后一次这样叫你。从此我们大路朝天各走半边,陌路不再见。
从便利店取完钱出来天已经全黑下来了,我不太想回家,就想沿着神社周围转转,也算是沾沾仙气儿去去晦气。大脑处于重启状态的我失去了往日里敏锐的危机意识,并没有注意到自打我从便利店出来后身后就一直跟着一个人。
神社的后面漆黑一片,等我发觉我已经远离人群的时候后面的那个男人已经抓住时机行动了。他从身后急速窜到我身侧,一把抢过我手里的手包。我条件反射的死死抓住包链儿,并用另一只手去掐那个抢劫犯的手。当下真是没想那么多,只想到这是我身上最后一笔金额较大的现金,15万日元,将是我找到下一份工作前的生活费。所以绝不能被抢走。
那人大概被我掐的疼了,嘴里嘟囔了几句我听不懂的话,我依然紧紧拽着链子不松手,他突然伸手打了我一巴掌。我一下被打蒙了,反射性的捂脸,便松开了包链儿。他一把夺过去就要走,我也是急的狠了,几步追上去就试图挠他。后来回想真是作死,万一他有凶器再给我一刀,我可就要客死他乡了。他估计也没想到我胆子这么大这么执着的反抗,本来只想劫财的男人此时却动了更加不好的歪心思。
我的花拳绣腿自然伤不了他,反让他有机会挟制住我,一双眼睑不怀好意的朝我身上来回打量,我这才真正慌神了。他的眼神和川井的一模一样。
我环顾了一下四周的环境,更加强烈的恐惧几乎没过我的头顶。我再也不能顾及什么放声大叫“救命!!救命啊!!!来人!救我!!”那人见我大喊,用手来捂我的嘴,我用尽全力挥开他继续大叫救命。
就在我体力渐渐流失,觉得自己今日大约难逃一死的时候。一个叼着烟的男人突然飞起一脚,将那抢劫的猥琐男从我身上踢了出去。
“欺负一个女孩子,只有垃圾才会做。”他将嘴里的烟拿出来往地下一扔,那猥琐男倒是直觉敏锐,知道自己惹不起眼前的人,一溜烟儿跑了。我大概又脑抽了,竟然爬起来还想追,那男人一把抓住我的手腕,用着一口港普淡淡道:“算了,穷寇莫追。”
“他抢了我的钱!我的生活费!”我红着眼睛冲他叫。他一愣,松开了我的手,“可是你也追不上了。”
我颓废低下头,捂着被打的脸,看着另一只手因为抢夺撕扯而伤痕累累,突然就觉得好委屈,我家里娇养了我十九年,我到底为什么要到异国他乡来受这份罪。眼泪止也止不住的往下流,并一发不可收拾,连着在警察局受的屈辱和川井美香带来的伤害,一起喷薄而出,终究发展成了嚎啕大哭。
那救了我的男人被我吓了一跳,看着蹲在地上毫无形象哭的直抽抽的我,半晌,拧着眉毛掏出钱包,将里面的现金全拿出来。“喂。看在你是祖国同胞又是女孩子,帮帮你好了。”他蹲下来,把现金递给我。“你拿去应急吧。”
“我不要。”我反射性拒绝。这人也是有点……..怎么讲,诡异?给一个不认识的人钱?有啥企图啊。可是我此时却学乖了,就算怀疑他也不表现出来,一边控制不住的抽抽儿一边乖乖给他道谢:“谢谢你,救了我。还愿意帮助我。无功不受禄,您这钱还是收回去吧。今天真的谢谢您了。”我撑着站起来,乖顺的微微鞠躬。
“可是…….”他似乎还想说什么,月光下,他的脸清晰起来。不夸张的说,那是一张比起当红偶像也毫不逊色的脸,棱角清晰却不是刀裁似的冷硬,反而是行云流水般线条流畅。额头饱满,剑眉长睫,一双略显女相的翦水秋瞳中却隐隐透着杀伐之气。使得他整个气质都硬朗起来。高度适中的鼻梁,圆润的下巴,最妙的是他微张的薄唇中微微露出来的小兔牙和颊边若隐若现的一点梨涡又平添一份可爱,中和了他身上散发出的过于危险和凌冽的气场。简单的印图T恤和黑色破洞长裤挡不住比例完美的身材。即使这样,我还是直觉到眼前这人不能惹。一朝被蛇咬的我有点儿怂,美色也顾不上了,强笑道:“先生,您的好意我明白,真的谢谢您。不过钱我真的不能要。再一次感谢。现在太晚了,再不回家我男朋友要着急出来找我了。再见。”我特意咬重了“男朋友”三个字。然后再次一鞠躬后绕过他快速向公寓方向走去。心慌意乱的我并没有看到他在我身后一直目送我离开,在黑夜里一双星眸格外闪亮。
那是我第一次遇到陈霄,那时我还不知道他的名字,单纯的以为我们自此以后再无交集。没想到世事难料,我和他注定有一场纠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