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来,昆仑都不懂拒绝方圆的任何要求。
这个男人是她的影子,她的唯一,她之所以能来这个世界上,就是因为他,就算他让她去死,她也不会皱一下眉头,更何况他只是让她去笑?
但如果给昆仑充分的考虑时间,她可能选择去死,也不会这样傻瓜般的大笑。
方圆不给她丝毫考虑的机会,只是搂紧了她结实的腰肢,狂笑声中低头看着她的眼神里,还带有了些许求的意思。
他在求她能纵声狂笑。
昆仑无法拒绝他的这种眼神,所以只能按照他的意思,大笑起来。
她的笑声,刚开始是那样的生涩,刺耳,甚至好像是在哭。
但随着方圆笑声的牵引,这些东西很快就消失了,她再笑时的声音,竟然能像银铃那样的清脆悦耳,却又中气十足,顺风传出老远。
漫山遍野中,都响彻起了欢快的笑声。
“昆仑,在笑?”
筛子嘴上的勺子已经掉在了地上,眼珠子瞪得好像两个牛铃铛,就像见了鬼那样。
他在见识到传说中的昆仑后,看到了她的冷漠,她的清秀,她浑身散发出的锐气,却独独没有见到她笑过。
同所有人一样,筛子认为昆仑就该是这样子的,就像昆仑山上的万年积雪,只会让人看到她后遍体生寒,这辈子都别指望会看到她那张脸上的淡漠,会融化掉。
但现在,她却在笑,笑声越来越流畅,清脆悦耳,带着聋子都能听得出的开心。
不仅仅是筛子被惊呆了,其他人也是这样。
燕影已经走到了院子里,抬头看着高处的那双儿女,也笑了起来。
实际年龄快五十相貌却只有三十许的方夫人,笑声也很好听的,关键是还带着一股子连她自己都察觉不出来的媚意。
楼宇湘站在窗前,抬头看了片刻轻轻叹了口气。
等她再出来时,身上已经披了一条红色的毛毯,就在院子里翩翩起舞,曼声唱道:“是谁,是谁送你来到我身边,是那圆圆的明月,明月,是那潺潺的山泉是那潺潺的山泉--”
燕影也马上加入了进来,左手掐着腰肢,右手高举起,两只脚灵巧的前后左右挪动,就像唐三藏取经路上遇到的那个玉兔精,与披着毛毯做胡旋舞的楼宇湘,配合的相当默契。
有人在笑,有人在唱,还在起舞。
这是怎么回事?
格林德等人彻底呆了。
马大姐到底是女人,心思比男人要细很多,尽管她也不知道方圆俩人为什么大笑,却能从燕影两个人的表现中察觉出了什么,马上就抄起一个不锈钢托盘,好像敲打手鼓那样,高举过肩敲打着,冲出了餐厅,围在燕影两人身边,晃动起了臃肿的身子。
别看马大姐身材臃肿,但她跳起舞时却是相当灵敏的,而且还有一种不服老的另类风情,看上去还是很迷人的。
筛子与格林德跑了出来,一个怀里抱着垃圾篓做出探琵琶状,一个竖着拖把的棍子当麦克风风,闭眼摇晃着大光头陶醉的样子。
所有人都来到了观景平台上,就连腿子折了的钱猴王,都拄着双拐在那儿左摇右晃的,他那只叫小宝的小猴子,更是在地上不断的翻着跟头。
可以毫不客气的说,除了燕影与楼宇湘之外,其他人随着歌声起舞时的样子,就是一群疯子,神经,妖魔乱舞。
偏偏,气氛是那样的融洽,给人生出少一个都不行的协调感。
刚开始时,是楼宇湘一个人在歌唱。
燕影随后加入。
《天竺少女》这首歌可是经典歌曲了,只要是看过老版《西游记》的人,都能哼哼两句,更何况还有两个大美人儿领唱呢?
筛子一边做出弹琵琶的样子,双膝一屈一屈的,一边抬手对窗口的方圆俩人挥手,示意他们快下来。
大家都这样捧场,方圆自然没有任何理由拒绝了,几乎是拖着昆仑跑下了小楼。
等他们跑出来时,平时被格林德称为榆木疙瘩的青龙,竟然从厨房内抱出了一堆劈柴,也不怕浪费粮食会遭雷劈,把大半桶花生油泼在了上面,灰兔屈指一弹,就有一道碧绿色的磷火落在上面。
轰地一声,火焰大亮。
篝火成。
火光亮起后,所有人都扔掉了手里的东西,手拉手的围成了一个圈子,把方圆与昆仑圈在了篝火前,就像草原部落欢庆丰收年的牧民那样,很默契的踢跶着双脚,歌声未断。
昆仑随着圈子的转动,而转动,一张小脸已经通红,双眸亮的就像星星,身子却在发抖。
方圆牵起了她的手,右手一招,握住了楼宇湘的左手,带着她就加入了圈子。
马大姐很自然的抓住了昆仑的另外一只手,让她情不自禁的随着圈子转动了起来,方圆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随着大家伙一起踢脚。
不大会儿,被动转圈的昆仑,也慢慢地起脚,动作还是有些生涩,但当她转完一圈后,却跳的比谁都好了。
在场众人中,她是最年轻的一个。
她以往的冷漠,残忍,让人忽略了她的真实年龄,忘记她比方圆还要小三岁,至今还是个不折不扣的女孩子,在歌舞方面的领舞,当然得有着天生的优势了。
谁也没想到,一场篝火晚会,就这样毫无征兆的来临。
随着昆仑清脆的歌声响起,大家转动的速度越来越快,自打她立威后产生的所有隔阂,在这一刻全部消失了。
所有人都在笑,都在唱,都在傻傻的围着一堆柴禾,手牵手的转着圈子,其中既有楼宇湘这样的小尤物,也有钱猴王这种猥琐的老头子,还有一只不断在翻跟头的小猴子。
本来,再过五百年,都不会有这一幕发生的,现在却活生生的就在眼前--都是因为昆仑。
因为方圆想让昆仑快乐起来,享受人世间最美的友情,亲情。
他不是一个合格的老大,他只享受与所有小弟都打成一片的那种无拘无束,他只想让苦了二十多年的昆仑,找到她该有的东西。
泪水,从昆仑脸上滑落。
她总算体会到了:原来,她是这样的幸福。
真正的幸福,不是你多厉害,更不是你有多可怕,而是你能处在人群中,可以感受到他们发自真心的笑。
梨花山对过的那座山上,有一颗树,树上坐着个人。
她已经在这儿坐了很久,不是今晚,是十多天了。
每天晚上,不管是不是下雨,她都会坐在这儿遥望着梨花山,目光森冷的就像一条毒蛇,择人而食,却始终没有找到下手的机会。
她发现,无论她从哪个方向潜上梨花山,都无法躲开昆仑的眼睛。
所以她只能等--却等来了今天。
她的肩膀已经不再疼痛了,可她的心却像是在被刀扎。
她觉得,她该属于这群欢庆的人中一个才对,就是那个牵着方圆手的那个,而不是楼宇湘,或者是昆仑。
但事实上她却孤独的坐在树上,看着那些贱人翩翩起舞,咬破了嘴唇。
嗡,嗡嗡,手机震动了起来。
她低头拿出了手机,打开那条信息,定定的看了至少半分钟,身子向后仰起,轻飘飘的落在了地上,很快就消失在了夜色中。
没有谁知道她在这儿隐藏了这么久,也没谁知道她已经离去了。
甚至,她自己都不知道,这次离开后,还能不能再回到唐王。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归宿。
林盼盼的归宿,又在哪儿呢?
她本来该在和平的都市里,耐心的长大,终究有一天会让她暗恋的男人发现,她原来是那样的美丽,能干……为她痴迷的。
可现在她的归宿却已经变了,是在悬崖边上行走,一个不慎就会粉身碎骨。
更重要的是,她没有掌控自己命运的权利,夫人一个短信,就能让她放弃最想要做的事情,用最快的速度赶往大西北。
自古以来,那个地方就被称为死亡之海,随处可见不知道哪个年代留下的白骨,她会不会成为那些白骨中的一员?
也许,那个地方才是她最终的归宿吧。
没有谁能改变自己的归宿--忽然间,林盼盼觉得那地方可爱起来,竟然有了迫切的心思,很想一步踏到那儿,静静的躺在黄沙中,笑看那斗转星移。
没有谁知道她来过,也没谁知道她已经走了,篝火已经慢慢地熄灭,歌声也变成了轻哼声,欢快踢跶的脚步,也不在抬起,大家伙只是手牵手着手的,不断的转着圈子,仿佛只要不天塌地陷,他们就会一直这样转下去那样。
“咯咯。”
一声轻笑打断了大家伙默契的轻哼声,昆仑挣开了方圆与马大姐的手,就像一头奔跑在漫野中的小鹿那样,很快跑到了那根木桩前,看似信手一挥。
一道白光闪过,木桩平地被斩断,即将倒在地上时,昆仑右脚已经踢出。
重达足够四十公斤的木桩,被她一脚踢出了足足二十米远,划出一道弧线跌落了黝黑的山谷内,片刻后才传回一声轰响。
昆仑转身,看着那些那些人,深吸一口气,大声道:“这是,我的家,我们的家!”
楼宇湘抓着方圆的右手小手指,在他掌心挠了挠,轻声说:“你终于让她回家了。”
啪,啪,秦大川走后,格林德拍马的本事绝对是无人出其左右的,在别人还在幸福的回味竟然与昆仑成为一家人时,他已经大力鼓掌了。
掌声雷动。
昆仑那一脚踢走的,不仅仅是一块木桩,还有她苦心树立起的威信。
从今晚起,梨花山的人就再也没谁会怕她。
但毫无疑问的是,她却收获了沉甸甸的亲情,这正是她最缺的东西。
“她本来就属于这个家里的一员。”
方圆满脸幸福的望着昆仑,幸福的笑着时,楼宇湘提醒他说:“你的手机在响。”
他低头拿出手机看了眼,就扣掉了。
“谁的来电?”
楼宇湘很八卦的问道。
“夏小韵。”
方圆没打算隐瞒什么。
“为什么不接电话?”
楼宇湘说:“也许,她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