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中的女人,最终选择了听从男人的话,在那个夏季的下午,离开了家。”
劳拉关门时发出的响声,吸引了燕影的目光,看着那边过了很久后,她才继续讲她的故事。
他们夫妻离开时,没有带走任何东西,就像很正常过日子的夫妻,外出串门很快就会回来那样,甚至厨房的案板上,还放着一颗洗好了的卷心菜,菜刀就放在一边,正在做饭的女人好像看到收电费的来了后,去给他拿钱了。
下午五点,孩子放学了。
也是像往常那样,校服都因为打闹而湿透了的孩子,一脚踹开虚掩着的大门后,就嚷道:“妈,我回来了!”
燕影没有像往常那样,听到儿子喊她后,就从厨房内走出来,看到他浑身脏兮兮的样子后,就会板着脸的数量他就知道在外面瞎胡闹,怎么就不懂得学习呢,然后再撵着他去洗脸洗手,准备吃饭。
跑到厨房里喝了半舀子凉水的孩子,发现母亲并没有在家后,也没在意,顺手从篮子里拿出一颗西红柿,也没洗只在袖子上擦了擦,就放在嘴上吭哧咬了一口,走到石桌前开始做作业。
燕影两口子虽说很疼爱孩子,也看出儿子貌似不是考状元的料,只因他一拿起书本就打哈欠流泪的,如果韩家那小子(韩斌)在大门口学声鸟叫,他则会像打了鸡血那样,精神抖擞的跑出去疯了。
不过两口子还是尽可能的给他施加压力:再怎么不愿意学习,那你总该把你老师布置的作业做完吧?乖,快点做,做完了再去狼窜好了。
必须得做完作业再出去玩,哪怕是糊弄呢,也能让大人心里稍稍得到点安慰:孩子还小,等大几岁就知道学习了。
所以孩子回家稍稍吃点东西后,就会先做作业--唯有把这该死的、没用的、看起来像鬼画符的作业做完,才能去外面疯玩啊,话说他在回家时,巨野河就有好多同龄孩子在里面打水仗了。
那都是些不好好学习的孩子,没啥出息,长大了只能去车站扛包,去开出租车或者写网文--不可能像他这么勤奋的孩子这样,大学毕业后就能穿上笔挺的西装,去那些有可能是不爱学习的孩子开的公司内,去挣他们的钱!
就靠着这个念头,好像比打架还要累,累出满头大汗的孩子,终于写完了作业,长舒一口气,大喊一声‘小爷终于写完死老太婆布置玩的作业了’,然后就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出了家。
人刚跑到河边,就已经把短裤甩在了地上,以一个《精武英雄》内陈真做出的标准动作,怒吼一声纵身跳进了河里:“今天,谁敢与小爷我决一死战!”
被人揍的眼圈都黑了一个的孩子,在太阳落山后,才抱着小白衬衣骂骂咧咧的回了家,刚走进家里就大喊:“妈,我饿了,今晚做的啥好吃的?”
没人回答。
天已经黑了下来,屋子里却没有亮灯,唯有晚风从庭院上方掠过,吹在孩子光着的背上有些凉飕飕,让他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寒战,终于意识到事情不对劲了。
整整一个晚上,父母都没有回来。
第二天天亮后,孩子就去了他老子的单位,去找他老爸。
人家却告诉他说,方天明昨天上午就在单位请假,回家了,根本没来上班。
孩子有些无精打采的回到家,没有再去上学,就坐在院子里的是石桌前,双手托着腮帮子望着大门,无比渴望父母能忽然走进来,手里还拎着大包小包的,里面都是好吃的,如果再有一根‘制式’双节棍就好了,那样他以后再跟高年级那些痞子血战时,就能大展神威了。
孩子从早上,一直坐到第二天早上,燕影夫妻都没有回家,在中午时等来了他最好的朋友韩斌。
孩子不去上学,老师并不怎么关心,尽管期末考试时他的成绩,比班级倒数第一名,足足高出了三点五分,有了质的突破--关心他的,只有韩斌。
“我爸我妈不见了。”
孩子看到自己最好的朋友后,不等他说什么就咬了下嘴唇,低声说:“我要去找他们,你跟张老师说一句,我可能以后都不会去上学了,请她别想念我。”
“我陪你去找。”
韩斌并没有任何的犹豫,把书包扔在石桌上,挽起袖子说:“不过,我们在出去找人之前,先让我给你亮一下我做饭的手艺--下面条!”
两个半大小子,足足吃了三斤清水里下面条,啃了半个胡萝卜咸菜,然后一抹嘴,一推碗,一起仰天哈哈大笑三声,这才雄赳赳的走出了方家,踏上了寻找父母之旅。
“你不知道,那时候我并没有离开唐王,我就躲在暗中看着我儿子,看着他每天早上出门,天黑后才回家--那种别人家院子里传来欢声笑语,唯有我儿子孤苦一个人坐在石桌前的感觉,我咬破嘴唇都挡不住泪水往下流。”
燕影抬手,擦了擦早就已经滚落嘴边的泪水,端起酒杯学着小夏刚才的样子,恶狠狠的一口喝了下去。
燕影讲故事之前,本来是要给夏小韵讲一个有关基因、病毒学的故事,结果讲到她儿子时,却大谈特谈,貌似很有‘跑题’的嫌疑。
不过夏小韵却没任何的不耐烦,如果可以,她希望能听人把方圆寻找父母的全过程,都详细给她说一遍,也好让她从故事里,找到有用的东西。
“吃点菜?劳拉做饭的手艺,还是很不错的。”
夏小韵又替燕影满上大半杯红酒,拿起了筷子低声建议:“菜凉了,味道就会差许多。”
“我儿子打小,最爱吃的就是西红柿炒鸡蛋。”
看着那道西红柿炒鸡蛋,燕影轻轻吸了下鼻子,轻声说:“给你个建议,你最好是能学会把这道菜做到最好,只要做好这道菜就行。”
“好,从今晚开始,我就学做这道菜。”
夏小韵想都没想,就用力点了点头:“然后--接下来的故事,又是怎么发展的呢?”
接下来故事发展,是孩子在韩斌的帮助下,在唐王地区找了父母足足二十多天,都没有任何结果,最后踏上了南下的列车。
他以前曾经听方天明说起过,老家是南方某省人。
孩子希望,能从父亲的老家找到父亲。
他却不知道,当他从车窗内探出脑袋,看到自己发小韩斌,因为偷了老子的钱給他做盘缠,却被赶来的老子按住痛扁,揍的鬼哭狼嚎忍不住也嚎啕大哭时,还有一个女人也在车站的人群中,望着他泪如泉涌。
那一刻,如果不是最后的理智阻止她(你如果这时候冲出去找儿子,那么他这些天来所受的苦楚都白受了,最关键是还能影响他的命运),她肯定会不顾一切的冲出去,也就不会在南下的列车驶远后,瘫坐在地上无声的痛哭很久了。
儿子走了。
踏上了注定挫折重重的人生旅途,燕影也像丢了魂儿那样,回到了京华,住进了老燕早就给她准备好的一个荒山小道观内,成为了一名‘在册道姑’。
去当一名道姑,是燕影提出来的要求,不顾母亲的苦苦哀求。
为了整个燕家,早在十数年前她就失去了爱人,现在又放弃了儿子,她对这个世界不再有任何的好感,更是无比的痛恨燕家,怎么可能再回燕家,继续当她的燕四千金大小姐?
燕影回到道观内后的第一百天整时,收到了一封信,是清晨起来去后面浇灌她种下的大白菜时,在后门外的地上发现的。
信很厚,足足十几张。
信封上没有任何的署名,但她却认识信纸上的字迹。
她从没有爱过方天明,却不代表着看不出这封信上的字迹,就是他写的。
方天明很清楚燕影最关心的是什么,所以有关儿子当前状况的信纸,站了一大半。
儿子是安全的,被一个好心的老头收养了,就像武侠小说中所说的那样,那个很喜欢吃土豆的老头,是个隐居的绝世高手,他希望孩子能继承他的衣钵--当然不是最爱吃土豆了。
不过让老头很气愤的是,鬼灵精怪的孩子总是敷衍他,不管他有多么认真,甚至残酷,孩子总是能找到各种各样的理由去偷懒,丝毫不介意被比他小两岁的一个小女孩呀,都能一脚踹趴下。
儿子有多么的调皮,身为母亲的燕影,又怎能不知道?
她从信纸上的字里行间,就能想象到那个好心的老人,在教育儿子时,老脸上肯定会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无奈。
但对燕影来说,却是骄傲的:我的儿子,从来都是一匹不服任何人管教的小马驹。我这个当妈的都管不了他了,更何况你一区区糟老头?
唉,当母亲的就这样,儿子的调皮不服管教,都能成为她的骄傲。
那封信的后半截,则在讲一个故事。
故事的主角,就是燕影同床共枕十数年的男人,方天明。
对于方天明的故事,燕影是没什么兴趣的,结婚那么多来,她甚至都不知道丈夫老家是哪儿,家里还有哪些亲人,今年又是多大了……
她只是把方天明,当做了能让燕家崛起的一个互换条件,哪怕俩人有了一个共同的儿子,她也会固执的以为,儿子是她一个人的。
所以,如果不是因为道姑生活太过安静,她是绝不会看方天明写在信上的故事。
方天明不知道他的父母是谁,却知道他之所以来到这个世界上,是某些势力的一枚不可或缺的棋子,肩负着一定的重担。
我这辈子,只会有你一个女人,也只能有方圆一个孩子。
这是方天明在给燕影的信中,提到自己后的第一句话。
燕影读到这句话时,不屑的冷笑了下,真想就此把信纸撕碎--她在被迫离开儿子后,这个男人就成了她最恨的那个人。
她得费很大的力气,才能逼着自己继续往下看。
就知道了一些不可思议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