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杰夫比谁都明白,表面儒雅,绅士风度的老爷,其实有多可怕。
想想也是,真搞一个满怀爱心的人来当吸血蝙蝠老大,能行吗?
休戈维奇表面上的儒雅,绝对是尘世间最最冷酷无情,视他人生命为草芥的人,只要是牵扯到吸血蝙蝠的大利益,无论死多少人,他都会毫不犹豫的下令杀人。
早在十数年前,休戈维奇就曾经亲手杀掉一家满门:一对夫妻,四个孩子,最大的才十一岁,最小的刚出满月,照样一枪毙命,擦擦手后捧着一捧鲜花,去约会情人。
最可怕的人,不一定非得长成皮特奈斯那样。
千万别招惹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人生气,绞尽脑汁的,就是本杰夫能在管家位置上一坐三十年的最大心得。
从三年前开始,休戈维奇就从没生过气,甚至连一个杯子都没摔过,哪怕他最欣赏的一个远房表侄,在被墨西哥警方击毙后,他都没生气--
甚至,都没有派人去墨西哥寻仇,死了就死了,就仿佛那个被他欣赏的侄儿,就是一只蟑螂。
表侄被杀,休戈维奇不生气的原因很简单:那个年轻人醉酒后糟蹋了一对母女,被母女亲人围住后,又搬出吸血蝙蝠的字号,承诺给人家一笔钱,被原谅后的当晚,却带人奸杀了那对母女。
对于表侄来说,这就是一件小的不能再小的事,却没想到会栽倒这上面,休戈维奇得知他的死讯后,只是笑了笑,连表侄的尸体都没要,那件事就这样掀过去了。
就仿佛,尘世间再也没有任何事,能让休戈维奇生气了。
但今天,本杰夫觉得老爷要生气了。
必须生气。
他唯一的女儿,生命的传承,精神的支柱,被人绑架了,就在吸血蝙蝠的总部眼皮子底下,如果他再不生气的话,那么本杰夫打算走出这间办公室后,就马上用最快的速度,带着家人远走他乡,再也不露面。
看来,我得马上给维娜(本杰夫的老妻)打电话了。
本杰夫说出阿蓝黛娃被绑架的消息后,就低下头,等着这个世上最可怕的人咆哮,把办公桌上的东西都用手扫到地上,再喝令让所有人,去追查女儿的下落,势必要把那个胆大妄为者,碎尸万段等等--等了足有三分钟,本杰夫没听到他想象中的那一切,只听到了轻轻的喝水声。
休戈维奇,在端着茶杯喝水。
身为俄罗斯人却精通华夏茶文化的老爷,在端着他那个据说是夏朝真宗年间的景德镇出产茶杯,慢悠悠的品着极品铁观音。
在本杰夫仿佛都凝固的世界中,只有喝茶的响声,以及茶叶的清香味道。
本杰夫额头上,开始有细细的汗水冒出。
等细汗变成黄豆大的冷汗,顺着脸颊淌在嘴角时,本杰夫觉得自己再也无法承受这种诡异的寂静了,下意识的刚要转身,用最快的速度逃出办公室,哪怕是被老爷一枪打在后心时,终于听到了一声叹息:“唉。”
休戈维奇的这声叹息,就像特大号的冰激凌那样,一下子把本杰夫包在了里面,让他的冷汗,强烈不安而跳动的心,火烧一般的仓皇,迅速恢复了正常。
“今天,是谁跟小姐外出的?”
休戈维奇放下杯子,淡淡的问道。
“是巴结叶甫他们七个人。”
本杰夫低声回答。
“黛娃,又砍了谁的手?”
休戈维奇依旧不温不火的问道。
“小姐,并、并没有砍掉谁的手。”
本杰夫眼角猛地一跳,低声回答。
他从老爷这个‘又’字上,听懂了什么:老爷,其实很清楚黛娃这些年来,在外面做了些什么,却从来都不曾过问过,选择了相信本杰夫(他总是在老爷面前,说大小姐有多优秀之类的话),相信阿蓝黛娃在他面前时,才会假装出的乖乖女样子。
他在等。
等本杰夫主动告诉他,阿蓝黛娃在博得莫斯科第一美女的同时,也成了莫斯科最大的祸害。
还在等女儿亲口告诉他,说她辜负了他多年来的教诲,从此后就改过作新,成为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他人。
很可惜,他没有等到本杰夫来跟他说实话,也没等到阿蓝黛娃来忏悔,却等到了女儿被绑架的消息。
这让休戈维奇相当失望,才会轻轻叹了口气。
“哦,她没有砍谁的手?”
休戈维奇有些惊讶的哦了声,笑了:“呵呵,既然黛娃没砍别人的手,她身边还跟着巴结叶甫等人,依旧被绑架,那么就证明她做了比砍人双手,还要更恶劣的事了--本杰夫,我觉得,你该跟我仔细说说了。”
到底是吸血蝙蝠的老大,三言两语中,就点出了阿蓝黛娃被绑架中的最不寻常之处。
正所谓知子莫若父,自己女儿的女性魅力有多大,休戈维奇比谁都清楚,也很理解她穿成那样在大街上走时,会招惹男人的‘好逑’。
但更相信那些君子们,能从莫斯科的‘断手’传说、巴结叶甫等人西装袖口那个小蝙蝠中,知道她是谁(什么身份)。
如果有人在知道阿蓝黛娃是什么人后,还敢招惹她,那么被砍断双手后,还敢不服气,被干掉将是唯一的结果,休戈维奇也不会去关心那个人的死活。
没有谁,敢伤害黛娃。
尤其是在莫斯科。
但是现在,她却在砍人双手失败后,还被人绑架,这就足够证明做这事的人,不惧怕吸血蝙蝠。
这个世界上,有谁会、或者说敢不怕吸血蝙蝠?
就连黑手党、山口组、3k党的老大来到莫斯科,也不敢招惹吸血蝙蝠的。
休戈维奇相信,那个人既然能把本身就是硬功夫格斗高手的阿蓝黛娃绑走(更何况,还有巴结叶甫等人保镖呢),绝对不怕吸血蝙蝠。
这个人是谁?
休戈维奇很感兴趣,就像被困在孤岛上数十年的生存者,看到一艘大船出现在视线中那样。
对那个人的兴趣,甚至都高过了对女儿的关心(他潜意识内,没觉得有谁敢伤害女儿。既然女儿不会被伤害,那就何必担心呢?)
马上,本杰夫就把他所知道的一切,原原本本的详细说了一遍。
“方圆?”
休戈维奇提到方圆的名字时,本杰夫明显听出了惊讶之意,下意识的抬头看去,就看到老爷花白的眉头皱起,喃喃的说:“不会是那个人吧?”
本杰夫的心,又颤了下。
他知道自己犯错了,这小半天内,竟然只顾着派人搜寻大小姐,却忘记彻查那个方圆的来历了。
“那个方圆,哪国人,今年多大,长什么样子?”
休戈维奇眉梢一展,看向了本杰夫。
“他自称是华夏人,方是大方的方,圆是圆静的圆,今年大约在二十六七岁左右,至于长相--”
本杰夫极力回忆了下巴结叶甫对方圆的外貌描写,说道:“应该是谈不上太英俊,属于那种让你误以为很普通,还特别没骨气的那种年轻人。可在有所为时,却又相当的可怕,心狠。要不然,他也不会在小超市,用那种极端方式来欺负黛娃,事后又从容离去了。”
“看来就是他了,算算时间,他也刚好在俄罗斯。”
休戈维奇点了点头,轻声说道。
“老爷,这个方圆的来历,很大吗?”
本杰夫忍不住的问道。
“在没有必要的情况下,千万不要跟他成为敌人。”
休戈维奇端起茶杯,顿了顿又说:“我早就听人说过,他是个活着的死人。”
“活着的死人?”
本杰夫有些茫然,搞不懂老爷为什么要这样说。
“就是他本来是个死人,却像活人那样活着。”
休戈维奇耐心给忠心的老管家解释了下,花白的眉梢又挑了下,喃喃说道:“如果真是他的话,他不会绑架黛娃。他是个聪明人,那么,到底是谁冒充皮特奈斯,绑架了黛娃?”
他的话音未落,本杰夫的手机响了起来。
“老爷,就是那个人。”
本杰夫拿出手机看了眼,快步走到了办公桌前,递向休戈维奇。
休戈维奇没接电话,摇头示意他接。
“听好了,我只说一遍。”
本杰夫听过的那个女人声音,从电话中响起:“一辆车,最多三个人,现在马上赶往库尼塔公园,到了后给我回电,我会通知你们下一步该做什么。如果你们想阿蓝黛娃死,那么可也派四个人,或者派人暗中跟踪,通过警方搜查我现在的方位,在没有到公园之前,主动拨打这个手机。”
还没有等本杰夫来得及消化这些话,那个女人就掐断了电话。
“库尼塔公园?”
休戈维奇放下了杯子,皱眉在脑海中搜寻这个公园的名字。
“库尼塔公园,在城南大约四公里处,左侧就是二战纪念馆。”
本杰夫小声提醒道:“不过现在恰好是下班高峰,赶过去后天就黑了。”
天刚黑下来时,方圆来到了莫斯科的城西的荒郊野外,按照电话中那个男人的‘指示’,驶上了一条坑洼不平的石子路,继续缓缓前行。
雪亮的灯光亮起,让两侧半人高的荒草,密密的桦树林,显得更加幽深,神秘诡异,仿佛在下一刻,就会有个从没见过的不知名生物,从草丛中蹦出来。
车子剧烈颠簸了下时,一只野兔,从半人高的荒草中跳出来,顺着灯光急速向前奔逃。
没人的野外路上,当车辆驶过时,总会有受惊的野兔蹦出来,沿着灯光奔逃,这是很正常的现象,方圆以前就遇到过很多次了。
但从没有看到过,野兔在即将消失在他视线中时,忽然一下蹦起,就像撞到看不见的东西上那样,蹦起一人多高,接着重重落在地上,身子急促抽了几下,就再也不动弹了。
很明显,这只兔子不像成语‘守株待兔’中的那只兔子般的命苦,并没有在逃跑时撞在树上。
那么它怎么就会忽然像撞上东西上那样,撞死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