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周也出去了?”
“朱师傅两口子也……”
“这么说现在这里只有我们俩以及华练姐和……房东大人。”
“没错。”
“我们能做什么?”
“我们在这里,就是做了什么的。”
“华练姐唱什么呢?”
“一首俄语歌。”
“听上去,不是什么吉利的意思。”
“嗯。阴霾的天空在头上奏响丧钟,薄薄的晨雾弥漫眼前的道路,我们想要相信,一切早已结束,可是我身旁躺着受伤的战友,坚持住,兄弟,一定微笑活下去我祝福你将会有幸福的人生。”
“……次奥。”
“歌词的确很不幸。”
“天黑了,让华练姐出来吃点东西吧。”今昭终于是不能忍受着漫长悲伤的沉默和无所事事,起身对陈清平说。
“我来吧。”陈清平也跟着起身。
“我们一起,我想做点什么事情。”今昭说。
滋滋拉拉的声音从墙里传出来,伴随着家常的煎带鱼葱炒蛋的味道。这条胡同他来过,来过很多次。听她说起,平静的语气里带着血腥的恨意。
他有很多次,都想干脆杀了这里面所有的人算了,可她总是说,时机不到,她的身体还很成问题。
现在时机终于到了。
他摸了摸肚子上的伤口,那伤口还在往外渗血。
这多亏了那饭店里面的某个人。
没想到区区年族无用世子,竟然也能和酒吞童子那样的大妖魔一样,给他造成伤害。
他要立刻行动,然后尽快回去。
不能给别人进去那片森林的可趁之机。
他举起那黑影之手,划破了他面前的空气。
破口处,露出一片奇异的丛林景象来,那是绝对不可能在这个热闹的胡同里发现的奇迹。
“幺蛾子进去了!”青婀猛地抬起头,她一瞬间调动所有在那附近的幺蛾子,猛冲进去,然后她的脸瞬间变得惨白,“快!快派人!不,这里面的生物太多了……太多恐龙了……要带着大范围杀伤武器去!”
说着,青婀以这辈子最快的速度,开始按照幺蛾子看见的东西,草草勾勒,标注,写上文字。她努力让幺蛾子们散开,以便看见更多东西。
大概是这一瞬间属于漏洞,青婀还没来记得全部散开幺蛾子,那图像就断了。她试着驱使幺蛾子,但非但不能驱使,联系也中断了。
“这么看来,年族世子一行人,是他们故意放进去的。”大理寺的纯少卿分析,“而没有邀请函的,也只能借着偶尔的漏洞进去。”
“放年族进去,大概是为了搜集最多的时间能量,维持那个什么鬼玩意吧。”燕三郎抱着一沓的文件,“这些我都扫描完了,你们可以查了,关于炼光阴的记录都在这里,这玩意可太厉害了,什么东西都能变,只要有能量就行。”
纯少卿看了看眉飞色舞的燕三郎,露出一个恶狠狠的威胁眼神。
燕三郎看见气色不太好的黄家两口子,立刻闭了嘴。
今昭一边看着烧水煮荷包蛋的锅,一边高速运转自己的脑袋,强迫自己去思考一些特别复杂又形而上的东西。比方说,迅猛昭自己一手制造的命运之轮,她发誓,有朝一日她见到迅猛昭,她一定要把这个事儿告诉迅猛昭。
告诉这个女人,曾经做了什么,一手锻造了自己的悲剧。
再告诉她,正因为她和萧瑟沉不住气,只会乱杀,所以才会在这个时代里暴露自己。
陈清平从来都不是威胁,真正令岁时十二族感到威胁,决定关闭平行宇宙的,是雀舌。
是迅猛昭和雀舌联手,给了雀舌这个机会。
是迅猛昭推下去陈清平,让陈清平来到主宇宙建立了清平馆,而清平馆轰飞了雀舌,让雀舌落在了迅猛昭的眼前。
同样地,要不是迅猛昭想要灭了沈弥的口,那个Joyce就不会被发现,而要不是萧瑟想要杀掉自己的亲妈,萧瑟就是杜唐,就是那各种案件的凶手,萧瑟也不会暴露。最后,如果不是他们杀掉了文龙那样无辜美好的生物就为了攒点儿能量启动炼光阴,八荒界也不会气炸了肺,倾尽全力去追捕他们。
如果是今昭自己。
她不止一次想过,如果是她自己,经历了那么多的苦难,遇见了那个时候,对一切充满希望和温暖的陈清平,一定会感激苍天痛哭流涕,一定会幸福得要死去。
那个时候的陈清平,热爱美食和生活,就和其它无数的开拓者一样,抛弃了厕纸一样的控制者人生,投入到一个又一个全新的生活里去。
那时候的陈清平,是绝不会伤害迅猛昭和她的平行宇宙的。
开拓者们与他们不同,他们没有感情,没有哲学和思考,他们的存在高高在上,强大而简单,他们追求一个美好的世界,那不过是一种“良禽择木而栖”,而不是占据。
所以所有的开拓者都没有回来。
但是唯独这一个,被心爱之人杀害。
“你和她最大的不同,就是她会把问题和责任,归咎于别人身上。”陈清平思考了一下,用很客观的语气说,“而你喜欢自责,虽然这份自责十分钟加两个包子也就过去了。但是她曾经说过,为什么她要去那种地方,为什么她要当太岁,为什么她的父母那个晚上不在家害她出了车祸……这些为什么其实都已经发生,质问并没有用。”
“这个性格特征会有用吗?”今昭问。
“也许吧。也许她会很小心,不会亲自出现,更不会脏了自己的手。”陈清平说道。
“我和她本质都是一样的,一样的基因和性格,是不是我要是落到那种境地也会……”今昭看着陈清平。
“你不会,因为你从来没有得到过幸福,所以格外珍惜。而她正与你相反。”陈清平的语气转为黯淡,“她一直都很幸福,直到那场车祸。”
“可是很多事情过去以后遇见了你她也很幸福啊!”今昭反驳。
“……水开了。”陈清平浅浅一笑,揉了揉今昭的头发。
“等等……”今昭抬起头,看着窗外,“你不觉得天好像黑得快了一点吗?”
陈清平也顺着今昭的视线望着窗外。
窗外的天黑沉至极,连半点儿星光月色也无,不同于星空惯有的藏蓝色,是一片纯粹的黑。这种黑,今昭觉得有点熟悉。
这是那个萧瑟,四只手的萧瑟,手臂的那种黑。
“我出去看看,你不要走开。”陈清平拍了拍今昭的肩膀,走了出去。
今昭想了想,拿起一把菜刀,也跟了出去。
外面是一片可以预见的浓黑,清平馆里虽然还亮着,但想当然,那是清平馆自己的调光功能起的作用。
“我们被好大好大的枭光的皮给封起来了么么哒。”华练的语气和Siri一样,“还记得我之前去六合穿过的煞衣吗?就那玩意。”
“会怎么样呢?”陈清平问。
“我们出不去,外面进不来。”华练双手一摊,“而且这个东西,如果给充电的话,会越扩越大的。我先把这玩意也给罩起来,然后再说,实在不行就掉在那个恐龙森林上面砸了丫的。反正我本来也想砸死丫的。”
“可你会暴露你已经恢复九幽实力的事实。”陈辉卿皱起眉头。
华练舔了舔嘴唇:“那你有什么办法?”
陈辉卿抬起头看着浓黑的天幕,歪着头思忖:“他们不让我们插手,是害怕真的引起高次元的战争?还是害怕别的?如果是害怕我们,我们离开可以吗?”
华练看着那开始有点微微泛着红色光芒的浓黑天幕:“最好快点决定,因为它开始膨胀了。”
陈辉卿看了看华练:“让透卿来吧。至少他所在的地方,别人进不来,他也出不去。”
昆仑山中牡丹花圃内,正在修剪牡丹枝叶的西王母抬起头看了看门口的人:“真是稀客。”
百花谷里,领着许多修行的花仙的梅花仙子看着蔓蓝,凝重点头:“好的,我们现在就开始采摘,一定会尽快给你。”
奥地利与德国交界的古堡里,垂老的族长看着老宋,呼出一口沉重的气息:“明白了,那个通道只会开启一分钟,你和你的朋友,最好快一点。而你也要记住,宋家因为你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你将一生为家族效忠,不得离去。”
里行使的办公室里,神荼懒洋洋地靠着椅子背,眼神带着几分花哨扫着鬼王姬的身条儿:“好了,事情都安排妥当了,我可以抽身好多天,你一句话,咱们就立刻出发,管它什么妖魔鬼怪,都将斩于马下!”
酒店的咖啡楼层里,阿缇尔芙的眼眸里闪烁着泪光望着利白萨,嘴唇颤抖:“这原本不关你的事。这原本不需要你……求求你不要去……”
大理寺的会议室中,青婀和黄少卿、燕三郎、纯少卿四个人整理完所有的资料,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然后彼此对视:“既然都准备好了,就出发吧。”
站在竹桥上,以桂花落水,接喋游鱼的卫玠转过头,看着快步前来的红衣男子:“朱雀,什么事情这么急?”
那红衣男子露出百年一见的焦急来,在卫玠面前说了几句话。
卫玠动了动眉头,垂下眼睛说了一句:“知道了,这事儿我们管不了。”
红衣朱雀还要说什么,却还是什么也没有说,转身离开。
卫玠依旧在喂鱼,只是眉目之中流露出几分不舍:“终究,还是要离开的么……”
北新桥附近薄雾之中的古朴宅邸里,身上的绷带还没拆掉的燕虹突然梗着脖子指着窗外一片天喊他的儿子燕螭:“臭小子!你快出去看看!那一片是怎么回事!怎么黑乎乎的!怎么跟那年天启小老儿在位的时候一样?!那是什么鬼玩意?”
一阵琴声传来,铿锵有力,仿佛是一首催战曲,听得身子骨不怎么好的燕家父子差点吐血。
燕螭一脸的吃惊:“是天音族的《兵临城下》!”
燕虹捂着嘴生怕呕出来,吱吱从牙缝里往外挤着音:“大概是宫韵白那小子,想要以力破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