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新娘的是古风,接到新娘以后的酒席,还是很随大流的。一些原本应该在洞房里办的礼仪,也都挪到了宾客的眼皮底下。
八荒界婚俗闹新人不闹伴人,闹新郎不闹新娘,基本保持了爱护女士的风度,可惜大家怎么闹,也就是灌灌酒,起起哄,黄少卿风里来雨里去,这点儿小事儿,还不会放在眼里。
一段喧闹后唱礼的主持人宫韵白一声令众人安静下来,果然那被雷电摩托晃得七荤八素的新娘轿子出现在了宾客的眼前。
黄少卿一身红衣,非但没有被红色衬托得俗气,反而显得格外的英姿勃发,器宇轩昂,他站在红毯尽头伸出手撩开了门帘,悄声问了一句:“你还好吗?”
“……快被晃吐了。”青婀回答。
这一问一答冲淡了婚礼的紧张感,两人仿佛想起来在理想国度里一同度过的没吃没喝生生死死的日子。
于是青婀就很自然地把手搭在了黄少卿的胳膊上,由他扶着下了轿,迈了火盆,沿着红毯走到了双方的长辈面前。
双方长辈当然是,嗯,黄大人和黄夫人,还有,嗄,华练和陈辉卿。
好吧。
青婀心里翻白眼,西王母是不可能轻易离开昆仑山的,那么长姐和姐夫,也是是长辈吧毕竟长姊如母长姐夫就是老爹了呗。
在老套的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之后,就是宾客们期待的节目之一,合卺酒。
在《大雅》的古琴钟吕之音里,新郎新娘一起托着一只合卺杯,要在这一段雅乐里,喝完这一杯酒。
玉制镶金的凤翼合卺杯,凤头高昂,凤身盛酒,凤翼托着一边一个酒杯,稍微倾泻,凤腹内的酒就流到两边的酒杯里,新郎新娘共饮凤翼下的美酒,寓意凤凰于飞,出自《诗经·大雅·卷阿》。
今昭一边围观一边觉得,这个八荒界的婚俗虽然有点混搭,但基本上还是很有意思的,寓意也很美好,比方说大家都知道交杯酒,但是这种凤凰合卺杯却是极少有人知道了。
她那个时候也就是手臂相交,喝了交杯酒而已。
啊。
今昭有点怔忪。
正想着发呆,那边青婀和黄少卿的合卺酒也喝完了,礼成,两人现在也就算是真正的夫妻了。
按照现在流行的风俗,该照相了。
先是长辈们和新人,然后是新人自己,然后是和伴娘伴郎团,还有主要宾客,亲朋好友,一通狂照,怎么也要至少半个小时。
接着新人换了衣服,出来敬酒。
婚礼的宴席就算是这么开始了。
大家排着队,好像是跟著名的景点标志性建筑物合影一样,上去和新郎新娘照相。
青婀觉得自己基本上已经算是石化的状态,眼角余光瞥见黄少卿,也是一脸的石像迷之微笑,她简直不敢想象这些照片洗出来还能看不能。
根据婚礼策划人蔓蓝的说法,青婀绝不是一个可以老老实实换好几套礼服的人,所以索性就换一次,务必美貌惊人。因此礼服是用云锦天丝织布缝制而成的。
云锦天丝,天然有一段玉光,被称为布帛里的珍珠玉佩。
按照蔓蓝的话,这就是自带柔光滤镜的衣服。
因此这件礼服,也设计成了普通的袄裙样式,行动方便,全靠天丝自带的天然花纹和珍珠光芒。
眼下花团锦簇的大厅里,灯光莹莹,照在天丝袄裙上,映得原本就是长得粉粉团团的青婀,更加精珠濯玉,人也有了几分高华气度,朦朦胧胧的光韵之中,仿佛是女神天上缓缓行来,有一种步步生光的意境。
如果她不开口那就更好了。
“喝就喝!你可别赖皮!我喝完你就不能再折腾了!”青婀一副撸胳膊卷袖子的气势,对燕螭咬牙切齿。
街坊邻居这一桌子顿时哄堂大笑,莲香叫:“青婀小美人,你真是心疼你相公啊!”
因为来客众多,大家对黄少卿也很是敬重,所以相互约好,作为一条八荒界两千年六合界两千年几乎与天同寿的单身狗,他好不容易结婚,大家就顺利让他洞房好了,所以谁都不会下狠手去灌酒,每一桌喝一口意思意思就好。
偏偏青婀理解错误,以为是大家眉飞色舞打眼色是为了灌倒,脑子一热,就冲了上来。
燕螭笑得都快撒手人寰了,偏偏青婀已经一杯酒下肚。
那酒是陈清平自己酿的陈三白,甜滋滋的,味道好,后劲儿足。
蔓蓝和鬼王姬慌手慌脚地把青婀按回去,生怕她喝猛了一会儿睡死过去,又把黄少卿给坑了。
青婀偏偏不领会群众的好意,死命跟着黄少卿,能拦就拦,杯杯都是一口闷。就这么走了六七桌,眼睛已经有点飘。
大家赶紧趁乱把酒换了水,里面随便倒点儿菊花茶桂花浆之类的凑数,好在青婀已经有点懵,喝倒是没喝出来,就是着急要去厕所。
“不愧是青婀的婚礼。”鬼王姬十分欣慰,“我就猜到会这样。”
华练眯起眼睛望着蹲在卫生间许久都没出来的青婀:“你们说,她会不会是溜了?”
“为了黄少,她倒是不会溜。昨天她不是还说,刀山火海,为了黄少她认了。”蔓蓝一脸钦佩。
“害怕倒是有可能。我是说,洞房恐惧症。”鬼王姬很直白地表示。
“我们还是去看看吧。”今昭无语扶额。
果不其然。
卫生间里传来青婀有点慌张的声音:“距离晚上,还有几个小时?”
“我看看,嗯,已经是下午五点了,快了。”鬼王姬抬起手腕,冷酷回答。
青婀的声音嘟嘟囔囔:“怎么办啊怎么办……”
“怎么办啊怎么办,我看你这些年的GV是白看。”华练笑道。
蔓蓝接收到了华练的眼色,心领神会地说:“你们说黄少卿这么多年守身如玉,是不是也有点问题?他可能根本就不会吧。”
“也不是吧,吃饭都没时间,何况啪啪啪。”今昭也很上道地反驳。
“但是可能真的不会啊,没时间吃饭也就没时间学习了啊。”鬼王姬又反驳回去。
“那怎么办,可怜的黄少。”蔓蓝哀婉一声。
“喂喂!你们厚道点儿啊!他没看过我可是看过的啊!”青婀不满地叫道。
华练严肃地回答:“青婀,你可能真的要有心理准备,到时候,千万有耐心好好教,不要笑话他。”
青婀的声音中气十足传来:“哼!这还用你们说!就凭我们过命的交情,我也不会笑话他的!”
华练等人又添油加醋地胡扯一通,好歹是把青婀鼓舞得干劲儿十足地,从卫生间里出来了。
今昭摸着额头的汗,松了一口气:“幸亏这俩,一个直,一个傻。”
“你没有资格说人家吧……”鬼王姬补刀。
一番敬酒的热闹后,便是正儿八经的宴席。
中国人做什么,都喜欢跟吃挂钩,婚宴当然也不例外,菜盘好不好,是评价一个人婚礼办得怎么样的最重要的硬指标。宾客们终于等到了清平馆承办的婚宴,各个脖子伸得老长。
这次的婚宴,取的是八荒界的吉祥数字七。
一共七个大的流程,从冷盘香果开始,到厨劝酒结束;每一道里面都有七个小的流程,按照吉祥寓意呈现不同的菜系。比方说,这冷盘香果里,便有打眼用的看菜,负责吸引眼球,吃倒是不好吃的,只追求雕工手艺精绝;第二便是香药,用各色具有香气的水果和香料,堆砌出一种让人闻着心情愉悦的气氛来,确保吃饭的好心情;第三是润口,一道道清洁口吃的甜水茶果上来,整理出味觉;第四道是润喉,让刚刚喝了酒的嗓子得到舒缓,以最佳的状态迎接美食;第五道是暖胃,顾名思义,是一小盅的汤水,有瓜片儿清汤,也有淡乳鸽子汤,喝的人身体暖和起来,祛除酒气;第六道 则是七道完全由单一水果组成的果子菜,酸甜的果汁和果肉刺激味蕾;第七则是正儿八经的冷盘,用量非常小的冷食拼成,里面有鹅肝、骨髓、脱骨肉、酱里脊、笋干菜等等荤素搭配,都是今天将要上桌的主要食材,方便大家对接下来的食材种类心中有数,择选自己喜欢的部分。
这一轮一轮七道七道的上来,每样菜都吃到,几乎是不可能的,大家也都是捡着自己喜欢的吃一筷子两筷子,因此装盘的分量就不多,只求摆的漂亮惹人爱。
大家一边称赞清平馆的手艺,一边羡慕新娘子出身,清平馆这几年事情多,已经很少承办这种私人的宴席了。要不是新娘子就是自己人,怎么可能还吃得到清平馆的婚宴?
青婀瞧着这些,心里头热乎乎的,眼睛里也是水当当的。
为了这些菜,他们把所有的食盒子都拿出来了,没日没夜的做了好些天,好多食材还是特地开了时间门,从别的朝代别的国家运来的。陈清平和朱师傅自然不说了,朝华也被叫来,清平馆里几乎所有的人,包括来蹭吃蹭喝的利白萨,都动员起来剁排骨。
只有她,被当做是新娘子,供在房间里,好吃好喝养着,别说下厨房帮忙,就是倒茶,蔓蓝都怕她烫了手留个疤痕,穿礼服不好看。
“好了,收收你那副可怜相。你现在是姐妹里第一个吃螃蟹的人,以后大家的嫁娶都靠你张罗了。”鬼王姬拍着青婀的肩膀。
“别动,千万别动,有滴眼泪要落下来了,你要是敢把你的妆弄花,我就把你炸成爆米花!”负责跟妆打点的蔓蓝难得急的跳脚。
“啊,青啊,跟你说个事儿,回门礼就别按照常例给我了,我也用不上,让黄少卿借我点儿人手,帮我调查调查就行。”华练已经开始盘算三朝回门。
“青婀,你别喝水了,快到洞房时间了,半路上厕所多尴尬。”今昭实诚地提醒。
“得亏玉卮不在,不然你这样,还指不定被她怎么数落呢。”鬼王姬嫌弃地看着青婀哭兮兮的表情。
“好了,一会儿洞房,不要丢人,不能坠了我们西王母女神团的威名!”华练握拳。
青婀刚刚冒出来的暖渥热切感动瞬间消失,她咬牙切齿地被姐妹们推进了黄家给黄天化准备的那个小院子,一抬头看见门口的匾额,差点滑倒。
这个院子,叫做豆沙居。
再回头,看见一路穿行而来的那条回廊,名唤“粉肠廊”,那字迹雄劲,落款正是黄飞虎本人。
顿时,她就觉得,自己在黄家的媳妇生涯,也不会很难过了。
那话怎么说来着,爱好美食的人,也不会是坏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