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波涛汹涌,犹如蛟龙出海的黄河,长江显得深沉而宁静,晨曦之中江风岚杳,站在江边临江观景,总有一种世间俗烦恼,人事该宁和的感叹。
“人间苦痛,无非是知不到,求不得。”身着白色风衣,面容娴雅纯丽的女人仔细地擦拭着手里的埙。
“这话怎么解?”她身旁站着一位眉目柔美,但眼中隐约带着一股戾气的青年男子。
“正如你,你是知不到,你的痛苦,来自于曾经的你,自身的能力不足,所以失去皇位和母亲。而求不得,比方说……孔雀。”那女人迟疑了一下,才慢悠悠吐出一个名字来,“他的痛苦,是求不得,是他心爱的人,他永远也没有缘分,再见一面了。”
“不过,这痛苦或许可以结束了,当我们成功以后。”那青年一哂,流露出一种久居上位,予取予求才能培养出的凛冽决断之气,“那个人类的身份虽然死了,但是你可能忘了,真正的那个人可还好好地活着。就算是有那位大人保护又怎么样,每个人都有弱点,我就不信,那些满口仁义道德的上神,是无懈可击的。你布置了那么多当做后手,但是你没有想过,一旦你失败,这些后手根本没有机会派上用场。如果一开始不拼了,后面留着王牌也是白费。”
“你想做什么?”
“孤想做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是一伙儿的。”那青年说完,转身就走。
那女人看着青年的背影,许久,才露出一个温柔的微笑来:“傻瓜,这张王牌,我就是希望你来用啊……”
“最近各地的闹腾比较频繁,好几个主要城市都出现了比较强大的魔物。”莲城新任城主赵勋指着墙上投影仪的地图,上面用颜色区分着魔物肆虐的地区和严重程度。
”大理寺这边人手已经不够了,所以抽调了别的部门。不过上面还是十分不愿意,不肯动用更多力量。”黄少卿点着手上的电脑,将大理寺的人手分布,更新在了这张图上。
“所有的岁阴和岁阳都在我的调配之中。”雒九河盘腿坐在一旁,指点着黄少卿继续把地龙们的信息也更新上去,“不过你们也知道,岁族的能力是比较小的,只能起到哨兵的作用。而且山神土地,大多数已经不属于岁族的管辖范围了,我们也使唤不了。”
“你们不觉得这张图有点意思么。”江浔扬推了推眼镜,“所有的高危区域,都是沿着长江和黄河走的。天化,你能不能把所有的案件的时间也调一下,按照颜色来,红色代表最近发生的,以及最严重的。”
“好了,你看。”黄少卿调整了显示方法。
两道红色,好像是两股赤色之河,从入海口的方向,逆流而上,波涛汹涌地奔向了源头。
昆仑之丘,云上九野。
“看起来……”雒九河皱皱眉头,不知道应该怎么形容,只好对江浔扬撇撇嘴,让这个满腹经纶的人来做个总结。
“看起来,就像是两股能量,比如熔岩,流向了云上九野,即将要从昆仑丘这个火山口,喷发而出。”江浔扬接过她的话。
“你们是觉得,飞琼的目的,不仅仅是华练么……”赵勋想到一个可能,顿时连眼神都变得冰凉透底。
“是的……搞不好……华练都只是噱头……”雒九河目瞪口呆,似乎不敢面对眼前的境况。
“东君之前的猜测是对的。也许飞琼并不想现在就干掉华练,也许她还在思考合作的机会,但是在此之前,她想要先干掉九野里的,神中之神。”江浔扬只觉得一种深深的恐惧感透过那张图,穿透脊背。
如果这个推断是正确的,那么,飞琼正在集中魔物的力量,朝着神鬼界的最高世界而去,那么,不管是干掉了云上九野,里面的上神死去,还是毁灭了云上九野与下界的联系通路,使得上神们的统治无以为继,都会导致,八荒界,天下大乱的。
“据我知道的,飞琼手里有一件武器,或者至少有武器的制作图,是非常可怕的,超过番天印的神兵。这种兵器与长江和黄河两条河流密切相关。”朱砂沉吟片刻,开口说道。
“山河四宝剑!?”其余的四人面面相觑。
“所以利用两河流域,蓄积魔物的力量就说得通了,她在造四宝剑啊!”雒九河觉得如坠冰窟。
“四宝剑是可以改变山河走势的兵器。”江浔扬对朱砂解释,“真正的四宝剑,削平太行王屋,只是须臾之间。”
朱砂悚然:“这么可怕的兵器……”
“如果是铸剑的话,黄河那条线,看上去已经完全赤红了。”江浔扬指着那图,安慰地握住了雒九河冰凉的手,“长江这一线,还有一个点的颜色不够浓。我想如果推断是对的。这个点,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了。我们不能让这两条河,成为她打铁的铁水。”
几个人的视线,都转向了那个地方。
江城武汉。
“热干面辣鸭脖豆皮面窝我来了!”
清平馆门口,户部巷不远的地方,今昭振臂高呼。
“啊,一来到武汉,我有种逛天涯刷B站的感觉啊。”青婀感慨,“当年我是放下了热干面才能看完小月月,啃着辣鸭脖补了《行尸走肉》的啊。”
“当年的川菜馆事件和师太的帖子我至今记忆犹新。”鬼王姬举手。
“那会儿我还在时尚跟Aurora和微酸硬糖学过穿搭和化妆,尽管失败了。”玉卮惋惜。
“现在CJ哥哥还在,铁观音哥哥却不来了。”蔓蓝捧心口。
“你们不是要出去探探路了,怎么还站在这里?”老宋端着簸箕问,“你们不去,换我们去了啊。”
清平馆的壮丁们今天要帮助陈辉卿加固法阵,所以都被扣留,只有姑娘们能出去透透风,顺便买点儿小吃回来孝敬陈清平。
户部巷本身就是江城有名的小吃街,本地人有“过早户部巷,宵夜吉庆街”的说法。虽然总有那么多高冷人士评价,哪里的小吃街都很无聊,都是烤串炸鸡排,但是几乎每个外地人来了武汉,还都是要去户部巷祭拜一下自己的吃货之心的。
比如今昭。
她华练姐有句名言“觉得什么都无聊的人自己也很无聊”,今昭深以为然,旅游这件事儿,有些大环境不可避免,全世界都这样,但是懂生活的人,能在这些平凡的俗套的面目里,体会出不同的滋味儿和心情来。
今昭就觉得户部巷很好,一看就热闹,接地气,是那种老百姓能享受的乐趣,劲儿劲儿的,三十五十就买得起的,平凡人的幸福。
平凡人的幸福就是明知道辣鸭脖这东西做法可能是起源于重庆的,但还是觉得在武汉吃最地道最带劲儿最有bigger,热干面明明现在全国各地都有,尤其是帝都的地铁站口,经常围堵着一堆小商贩卖,但只有走在户部巷,只有看见万里长江第一桥,这碗热干面才有了意义,才能触景生情,原汁原味。
“这种感觉应该叫做,原景滑原食。”今昭吸溜着热干面,坐在长椅上,面对长江,指点江山。
“情怀嘛。”青婀擦了擦啃完鸭脖的手,又把豆皮端起来了。
“说起来,这种裹着馅儿的豆皮儿,让我想起来瓤豆腐啊。”蔓蓝咬着三鲜豆皮儿,一入口酥脆油香,里面夹的糯米软绵入味,馅料带着一股鲜味儿,一半被吃进糯米里面,一半被糯米带着,走了那种甜津津的暖呼呼的口感。
“跟瓤豆腐有点像但是绝对不同。我喜欢这个,酥皮儿的。”鬼王姬点头。
“这几天里面哪天来着,好像是繁缕的生辰。”玉卮不太会换算阴历和阳历,记得不准,“估计朱橚会来订面吧。”
“也不知道繁缕投胎到什么地方去了。”今昭叹了一口气,“多好的姑娘——”话音才落,旁边一个俏生生的声音,用一口标准的普通话问:“请问,户部巷怎么走?”
姑娘们各自拿着小吃,看着眼前这个“说曹操曹操到”的女孩子。
“繁缕?!”今昭没忍住叫了出来。
“咦?什么?”那和繁缕长得二样不差的女孩子瞪大眼睛。
“没事,没事,我认错人了。”今昭赶紧遮掩,点读笔一扫,眼前这个姑娘叫做冯繁雨,是刚考上武汉大学的研究生。
清平馆的妹纸们眼神交换,觉得这种巧合真的是太可怕了。
指了路,青婀偷偷甩了一个幺蛾子跟上去,回头准备把这个消息卖给朱橚,换点儿什么玉族的宝贝之类的。
正在想得美,忽然蔓蓝叫了一声:“那是什么?!”
江边的绿化带,有一片青草在这个暖意融融的春日里,以缓慢的速度变黄,干枯,好像死神匆匆而过,衣袍拂过这一道青草,收割了这些植物的生命。
旁人也许无法看到,但是清平馆的姑娘几个却能十分清晰地看着,一群长相奇怪的虫子一样的生物,黑乎乎雾煞煞地从一个地面的裂口里钻出来,一路往户部巷而去,它们所行之处,草木枯朽,生机殆尽。
今昭看着那群怪虫,凝神去看,片刻之后,转过头,面色惨白:“是魔界来的,类似于绦虫的一种寄生虫……”
西王母四姝立刻掏出手机该联系谁就联系谁,玉卮起身回去准备驱魔药物,蔓蓝忍着心头的恶心,跟上那群虫,控制着周围的植物拖缓这些虫子的速度,鬼王姬已经当先一步跑去了户部巷,想要在户部巷附近先做些手脚,结个简单的法阵之类,青婀的幺蛾子则一直跟着虫子们,汇报动态。
今昭看着自己没什么用处,心一横,拿着热干面的塑料碗,跑到那行虫子的队尾,啪嗒一声扣住了一只,隔着塑料碗和那只虫子深情相望,想要读出更多的关于这种虫子的资料来。
姑娘们兵分几路,鬼王姬已经做完了她的事情,和青婀交换情报。
“我想它们可能是要去户部巷这种人口密集的地方寄生。因为魔物需要寄生在极端或者幽微的人心里,一般人没有这个水平,但是人多的地方机会就多。”鬼王姬已经草草地在户部巷入口附近,划了一道驱魔阵,“我这个山寨的阵法挺不了多久,你们快点啊!”
“大理寺的人马上就到!”青婀对着电话吼。
“这么说现在只有我们这里到户部巷这一段路是危险的了。这个时辰,游人应该不算多吧。”蔓蓝满心希望。
“不好!繁缕!”今昭想起了刚才来问路的冯繁雨,她们应该还没有走到户部巷。
“不好!那些虫子走得快了!”青婀的幺蛾子线报。
“你们听,好像有人在吹笛子。”蔓蓝突然转过头,看着不远处某个地方,那里传来一阵古朴清越的笛声。
“啊,好像虫子走的更快了!”青婀一边听着笛声,一边猜度,“好像是被这个笛子声催的啊!”
“卧槽,操纵魔虫什么的,不会是大师姐吧!”青婀立刻哭脸,就她们几个战五渣,给大师姐热身都不够用!
“不管怎么说我们也得去看看啊!不然以后会被朱橚切成碎碎做中药的!”蔓蓝哭腔。
青婀蔓蓝今昭三人硬着头皮往那若有似无的笛子声来处跑,没几分钟,就跑到了一个类似江边绿化带健身中心的地方,不仅有许多老年人在活动,还有一个青年,穿着一身古风汉服,手里拿着一支陶笛,正在十分悠闲地吹奏。
只一眼,三个人就知道,这个人一定有问题。
这个人穿着的,绝对不是汉服,而是真正的,汉代服装。
吹笛青年感觉到了三个人的存在,却毫不在意,只是转过脸,微微颌首一笑。
那是一张偏柔美的脸,眉目里含着几分戾气,今昭凝神去读,随着那段笛声,有些迟疑地说出他的身份:“……临江王……刘荣?”
那青年突然放下笛子,笑容咧得极大:“不错啊,太岁,现在,孤这不是正临着长江,即将成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