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美人,一身彩衣,发舞金凤,眼滴玉露。
这部私人电影,一开场就是一个长镜头,镜头里那美人提着裙裾,蹑手蹑脚,靠近一段围墙。顺着那围墙上的裂痕土石,悄声无息地贴上了墙头的树冠,将自己的身形藏在了树冠里。
有清越古雅的琴音从墙那头的院子里传来,那院子里的树下竹席上,坐着广袖深衣,琴指如玉的少年,正在浑然忘我地弹奏着一曲《南有嘉鱼》。
南有嘉鱼,烝然罩罩。君子有酒,嘉宾式燕以乐。
南有嘉鱼,烝然汕汕。君子有酒,嘉宾式燕以衎。
南有樛木,甘瓠累之。君子有酒,嘉宾式燕绥之。
翩翩者鵻,烝然来思。君子有酒,嘉宾式燕又思。
琴音清雅古朴,带着那个时代特有的活泼。
今昭突然想起华练说过,《诗经》里面好多的诗,都是劳动号子,走在田间稻头,宣之于口,就好像今天的人,喜欢边洗澡边唱歌,边听摇滚边跑步一样。
那种朗朗上口的感觉,那种清越动人,发自纯真的韵律,是后来的诗句难以做到的。
虽然那少年并没有把词唱出来,但那叮叮当当的古琴琴曲,却已经将这种天然去雕饰的意境,表达得淋漓尽致,仿佛透过琴音,能看见性格天然的翩翩君子,且歌且舞且宴乐,惹人眼目。
那美人在树上微笑,朗声道:“词儿不对啊。君子无酒,却有琴。”
那少年对她翻了一个白眼:“墙上无美,却有贼。”
“阿眸,阿燕!快出来看皎皎子都,他说要请我们喝酒听琴呐!”
那少年呵呵一笑,一道凛冽指风飞去,将树上美人打落在地。
“天音族。”美人一笑,星河灿灿。
“盘古血脉。”少年一语,玉撞玲珑。
“九幽,身属烛龙。”美人脚步轻快地走到了琴旁,低头看那琴的玉色琴身,“真是一把好琴。”
“宫韵白,天音族。”少年拨了拨琴弦,“这是从我哥手里挖过来的。名叫五十弦。”
“你是太子长琴的弟弟啊。”
“我哥是太子长琴。”
“太子长琴当年让我用时光弦给他补琴的时候,姐姐叫的那个甜啊。一晃儿他的心肝肉儿,就落到你手里了。”
“……所以呢。”
一番颇有些华练式的无厘头的对话后,百里燕和眸姬也翻过墙来,拉着宫韵白和宫韵白的朋友们,十来个风华正茂的青年在一起举杯邀月,对酒当歌,纵情享受着青山绿水所能赋予的,生命之乐。
今昭看着那美人笑得十分放肆的脸,叹了一口气。
那是九幽,也就是,华练。
那当然是华练,但比华练多了许多东西,诚实地说,比起众人认识的华练,这个在墙头偷看隔壁美少年弹琴的美人,多了一种叫做风情的东西。那是一种看上去十分天然的诱惑,流转在那美人的举手投足,带着如这琴曲歌声一样自然而然的感觉,令人心中欢愉,不能自已。
今昭觉得,这个美人看上去,比曾经看过的那个和姬晋青梅竹马的少女,更有一种惊心动魄的吸引力。比起这个美人,那个少女九幽显得稚嫩,后来的华练,显得妩媚不足,再后来的陈夙蕙,却输在一段天然的贵气上。
而眼前这个版本的九幽,拥有几个身份都不曾拥有的风情气韵,能够天然吸引别人的视线,并且带给人以一种春风拂面,百花盛开的快乐心情。
这种带给人快乐和蓬勃朝气的力量,能使得一个普通人变得可爱,也就能使一个不完美的美人,变得格外有魅力。
“那是鼎盛时期的九幽。”宫韵白看着今昭变幻的表情,微笑道。
“那个弹琴的美少年是你。”今昭点头,画面里的弹琴少年,正因为被人洒了酒在衣袖上,追杀着失手的九幽,于伙伴们的大笑里,飞檐走壁,“看上去和现在一样洁癖挑剔。”
画面一转,是九幽和眸姬,百里燕,宫韵白,还有两个不认识的人,一起在弱水畔比剑,踏足弱水上,不许起浮沉。
谁不当心沉下去,就算输。
弱水本没有浮力,任何接触到弱水的东西,都会迅速沉底,因此所谓的弱水之上,不过是一场速度的博弈,在沉下去之前,找到办法提气,离开那个支点。
这一场比试,场面十分轻松,与其说是比试,不如说是一次玩闹,所有的人都在手忙脚乱地寻找办法,不让自己沉下去,为此不惜踹一脚身边的同伴,飞溅起弱水满脸,哈哈大笑。
看上去,玩的很开心呐。
依旧是这群人,还加了星主和几个生面孔,站在雪域群山里,陪伴着羽化成仙后的公子扶苏;
“别愁苦了,虽然你失去了秦国,但你得到了天下。”宫韵白安慰道。
“也不用想着复仇,因为你的人生从此波澜壮阔,岂是胡亥那种蝼蚁之辈,能够理解且见识的!”九幽双臂一展,做出一个拥抱这雪域高原的姿势。
“高歌吧新生的太岁!”一群青年男女站在雪山之巅欢呼大叫。
那本来沦为王权帝位的失败品的公子扶苏,在这些豪言壮语里,露出一个皎洁的雪域莲花一样的笑容,倾国倾城。
又是这群人,在江边跟着一起唱楚歌,为项羽举酒扼腕。有人指着那帐篷里挥刀自刎的倩影叹气,也有人在下赌注猜测刘邦此刻的心情,还有人哭着喊着说“我是项羽粉啊让我见他一面”被朋友们死命按住,也有人弹着琴为末路的英雄送行。
同样还是这一群人,又增加了数人,踩着瓦片,在椒房殿的吕雉的头顶上唱歌跳舞。眸姬和星主一边一个,扶着新死的戚夫人劝:“你看,虽然厕神听上去不太美好,但是也是位列仙班的,你要报仇,好歹等签了神阶再报嘛。到时候是拉稀还是便秘,那还不是随便你。”
戚夫人不为所动,满面泣血,冲天哀嚎:“我好恨——”
九幽堵住耳朵:“好吵好吵!真的不能换个厕神吗?”
“不行上神们选好的人,换了会有人怒。”百里燕表情严肃。
这一群人像是一个马戏团,人越来越多,气氛越来越欢脱,从秦末祸祸到了西汉,陈阿娇都出生了,这马戏团的欢乐游行,却还在继续。
然而美好快乐的时光总是会令人来不及防备地结束。
这个很会享乐很会玩的小团体,人数逐渐庞大,大得云上九野的上神们心生恐惧,想要对着一群人进行集体惩罚,但是九幽站出来说,事情是她挑的,人是她喊的,责任也该有她来负。
九幽说,其实她早就知道,有人看她不爽,要借题发挥了。那些人甚至千方百计,阻挠她找到她唯一的“亲人”,盘古之心。
事情果然如九幽所料,九幽一个人,承担了所有的罪责。唯一出乎意料的是,原本按照习惯法,这种程度的惩罚会是神力禁锢,不知道为什么,又或者说,因为大家心知肚明的缘故,最后变成了神力剥夺。
有上神说,是因为她曾经纵容姬晋,犯下那样的大错,是胁从犯,理当论处;
有妖王说,是因为区区禁锢,已经不能平息那些尸位素餐的神皇们的惊恐,正所谓功高震主。
总之,结局就是这个团体解散了,并且,九幽被剥夺了一半的神力,神力以禁咒被封印在了当时玄女族圣女的体内。而九幽,也被赐予华练之名,被变相地软禁在了玄女族族长,西王母的门派之中。
玄女族的圣女,至少清平馆众人,看着十分眼熟。
“那个圣女!大师姐!”今昭捂嘴,那是西王母四姝的大师姐,也是诱哄崇祯的魔女。
“是的。那个圣女,就是飞琼。”卫玠点头。
从此以后的故事显得平淡,飞琼和华练彼此并不知道对方的身份,因为那些力量和禁咒,是在飞琼完全不记得的情况下,封印起来的。
真正的飞琼已经死了,活着的,只是一个器皿,一个法阵。
直到有一天,为了阻止汉武帝的求仙法术产生恶劣的后果,飞琼去了未央宫,以一个宫女的身份,搜集着消息。
那一天,汉武帝看见了飞琼,惊为天人。
因为本来冷若冰霜的玄女族圣女,因为身体里封印着九幽的一部分神力,也不知不觉,沾染了随着那部分神力而被带来的那种天然的风情。华练固然因为失去了这段风情,成了一个浓墨重彩,烈焰熊熊的御姐,可飞琼也因为这段风情,从一个面瘫高冷,进化为高端的绿茶。
这份不该属于她的东西,惹来了刘彻的觊觎。
未央宫中,所有的女人都属于皇帝。
飞琼因为反抗,重伤了汉武帝,也惊动了她身体里的封印。
获知了这封印的存在,飞琼怒不可遏,然而却在还没来得及返回昆仑山的未央宫中,被囚禁起来,宣判了罪名。
在看到这一段的时候,所有的旁观者都明白,飞琼的罪名不重要,甚至汉武帝的死活也没所谓,要紧的是飞琼知道了那封印,如果,她和华练联手,怎么办。
一旦华练恢复成为九幽,她就有了不逊色于盘古之心的力量,然而比起“单纯”的盘古之心,显然盘古血脉,不那么令人放心。
飞琼被囚禁在东海海底深处的海沟牢狱之中,也许是心中的怨愤,也许是某种不为人知的机缘巧合,最后,玄女族的圣女,成魔。
成为魔界之中一个强大却不为人知的存在。直到明末她诱哄了崇祯,才显露出一点点她存在的端倪。
所有人都以为飞琼依旧在海沟里,但深海幽暗,埋葬的只是她无用的躯壳而已。她本人早已去往一个全然广博未知的世界里,呼风唤雨。
后面的零星补充,应该是来自于崇祯,也就是朱砂。
飞琼暗中帮助朱砂培养力量,变得强大,夺取了魔界的一片领土,她似乎一直等待着一个机会,终于,华练变成了陈夙蕙,从明朝回到了现代。
她等来了这个机会。
电影散场。
众人又回到了那包厢里,面面相觑。
“既然如此,先回上海,和江浔扬汇合吧。”卫玠一锤定音,似乎已经不在乎这部电影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