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什么关系?”我问。
“情人关系。”颜曦答。
“情人?”我略略惊讶。
“是。”颜曦声音依旧淡淡的,如他脸上的表情。
“如果那个幕后的人,真是顾倾砚,那……”我没继续说下去。
“很危险?是不是?”颜曦站起来,在办公室缓缓走了几步,看向我,“子秋,如果我告诉你,霍助理和小乔,交情匪浅,你会不会觉得更危险?”
“他们什么关系?”
“校友。”颜曦眉再度蹙起,“或许,不能简单用校友两个字来形容他们的关系,他们是非常好的朋友,甚至是知己。”
我心紧了一下,问:“您怀疑他们。”
“如果是你,会不会怀疑?”颜曦反问。
我低头沉思一下,再问:“您和爸爸都要我不要太相信自己的眼光,可是因为这件事?”
“原因之一。”颜曦说,“我们对小乔,没有你对他那么复杂的情感,所以,只要他有疑点,肯定会怀疑。”
“不,这其中还是不对,叔,您干扰了我的思维。”我一下觉得头脑乱了起来。
“既然觉得不对,那就去验证。”颜曦循循善诱,“子秋,其实话说到这里,你心里也是有动摇的。不过,你还是本能的选择相信小乔,可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以最快的速度,去求证他的清白呢?”
“您让我想想。”我心也乱了。
“你可以想想,但不要太久。”颜曦朝我微笑,像个长辈一样,露出慈爱的笑。他其实只比我大十岁,他淡然的一张脸看起来总是人蓄无害,可是,一旦需要,他也是狠厉的,不择手段的。我记得他曾经说过,既然我答应哥哥选择来颜氏做事,我就总得像个真正的商人。真正的商人是什么样的呢?或许就如颜朝教我的一样,在商言商,商场上,没有朋友,也没有敌人,有的,只是利益。
可是,我并不希望,我步入这样一个世界。
可是,穆子谦失踪,已经半年之久了。
他还好吗?
如果小乔真是一条捷径,我为什么要有这么多顾虑?
我回了洛园。
方医生给我脸上的伤痕涂了药膏,那是能快速促进肌肉生长的药膏,也有防疤痕的作用。
“颜小姐,你要在家多修养几日,这样才好得快。”涂好之后,他这样叮嘱我。
我看着镜子里那个有几分触目惊心的女人,说:“就算我不修养,大概也出去见不了人了。”
是见不了人了。那药膏,可不像武侠小说里面说的,莹润透明,那是一种暗紫的胶状物,覆盖在那些伤痕上,让我整个人,都有女鬼的潜质。
“几天就好,这个药膏,是我自己研制的,除了颜色,药效非常好。”
“气味好像也不怎么样?”我微微带了点取笑的意思。
“呃,是有点药味,不过,这是正常的。”方医生说着,脸红了起来。他是个过度谨小慎微的人,不过很奇怪,在这样的人面前,我反倒十分自如,所以近乎好心情的笑他一回。
方医生走后,我给小乔打电话,让他来洛园一趟。
随着时日推移,颜朝的病情,也渐渐不被那么关注,虽然颜氏高层一致怀疑小乔发布的静养之说,但是,却没任何人敢来证实一下。一个原因固然是高层大换血,有一半的人都是颜曦起用的新人;另一个原因,却是颜曦稳住了失去主心骨的颜氏,让那仅存的几个元老不得不叹服。
这是一个以能力说话的时代。
既然颜曦能做一家之主了,颜朝是真病还是假病也就没那么重要了,当然,也就犯不着让小乔,三五不时的发布颜朝的近况,于是,小乔来洛园的次数,越来越少,最近两月,更是没得颜曦指令,只怕,以后也不会有了。
所以只有我主动把他叫过来。
小乔电话里有点担忧,问:“是颜先生的事吗?”
“不,是我的事。”我说,脸发烫,喉咙发干。
“那……”小乔或许想问什么事,可他终究还是没问,只说,“我马上过来。”
“好。”我说。
挂了小乔电话,我下楼,去睡火莲的池塘边,发呆。
说是发呆,也不是完全发呆,因为我的思维,依旧在动,虽然缓慢。
我在看那满池的残荷。这睡火莲,虽然无比珍贵,花开惊艳,可一旦花谢了,这满池荷叶,却也和寻常荷叶无二。尤其昨夜一场秋雨,更是给这池塘添了几分颓败。由此可见,再 好的东西,若是过了那个时光,也不过尔尔。
我在池塘边一坐就是两个小时,凉凉的风吹拂过来,四周很静,时间很慢,我原来漂浮着的思
绪,也渐渐沉静下来。
既然已经决定开始,那就静下心,好好的开始。
哪怕,这一个起点,不过是另一个终点。
小乔在太阳西沉时赶了过来。
当他站到不远处,背着光,竟有点像幅剪影。
我朝他微笑。
虽然我的笑,此时必有几分惊悚。
我看不清他是不是笑了,不过他移动脚步,走近了我。
我朝长椅的一端略挪了挪,示意他坐下。
他便坐下。
我们坐在一条椅子上,中间隔了个人的距离。
“北京的秋天,已经有几分萧杀之气了,可深圳的秋天,还是树木葱茏,生机勃勃。”我说。
他没接话。
“我去了那个房子,一切如故。”我继续说。
他依旧没接话。
我便也住了声。
我们两个人,沉默着,一言不发的看着满池荷叶。绿色的荷叶,没有花的衬托,那种绿,便带着几抹灰,何况,那些已经老去或者即将老去的枯叶,更把那抹灰,带出一种大势已去的颓败来。
秋天已经来了。
不管你是在南方,还是在北方。
不管是落叶满地,还是绿叶满枝桠,秋,总会在某个地方,体现出来。
哪怕只是在我们的心里。
我们依旧只是坐着,久久的,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太阳完全落了下去。
太阳的那抹余晖,也消散了。
暮色来临。
小乔终于站了起来,说:“我走了。”
我没应声。
只是,在他转身的刹那,用手捂住了脸,然后,弓着腰,慢慢的,慢慢的,把脸埋到膝盖上。
我没听到小乔的脚步声。
我知道他就站在我的身边。
我心里一酸,几乎不愿再演下去。
“子秋。”我听到他在唤我。
我没有抬头。
“对不起。”他说,“我并没想过要留住那个房子,起码,在我和覃如在一起后,我没有想过。不过,因为种种原因,那房子一直没有处理掉,如果这给你带来某种困扰,我表示抱歉。”
我手离开脸,抬眸看他。
“对不起,我无意留恋过去。”他再次申明。
我的唇抿得很紧,好一会儿才说:“对不起。”
小乔微微一笑,没看我。或许,是我脸上的伤痕,让他不忍心看。
“我走了。”他再说。
我点点头。
他便真的走了。
在茫茫暮色里。
我看着他的背影,不自觉的叹了口气。
我在洛园,安安静静的呆了一周。
这一周里,我脸上的伤痕,痂全部褪去,完好如初;这一周里,小乔给我发了个信息,却是又一声对不起;这一周里,赵锐给我打了电话,我说我受伤了,无脸见人,要等伤好再说。
这一周里,似乎没发生什么要紧的事,有一种超乎寻常的平静。
可谁知道,这平静下,酝酿的是什么呢?
人心里的所思所想,哪怕如波涛汹涌,外人也是看不到的。
我在等。
却不是平心静气,而是心浮气燥。
伤终于好了。
我去赴赵锐的约。
我们约在一家茶室,当袅袅的茶香流连在唇齿之间时,赵锐忽然像想起什么似的莞尔一笑,说:“子秋,你知道么?我第一次去你家的时候,曾恶补了一个星期的茶文化,喝遍了几乎所有的名茶,喝到舌头都快失去知觉了。这茶啊,味道虽淡得很,可喝多了,也一样会伤。”
“是的。”我随着他笑,“过犹不及,这世上,凡事都有一个度。”
“嗯,那时年少无知,不懂这些。总是冒然激进,以为不管什么,只要努力,都能得到一个结果。哪里知道,欲速则不达,简单五个字,却是一种无上的智慧。”
我抿一口茶,笑。
今日的赵锐,一言一行,绵里藏针,一举一动,锋芒暗隐。他做一件事的目的,已经不像当初一样,一眼就能看个对穿。和这样的他交往,其实是件累人的事。
我徐徐吹开水面的茶叶,说:“你现在不是已经学会了其中的精髓?”
“是吗?”他凉凉的问。
“当然。”我说,“赵锐,你现在变了很多,有时,我都无法把你和那个护城河边陪着我的少年联系在一起。”
“你还记得护城河边的那个少年?”
“记得。”我在氤氲的茶香里,微微偏着头,似沉入过往,“我曾跟你说过,那是我生命里的一抹暖色。”
“似乎是说过。”
“可我不是一个会珍惜的人。那些温暖的色彩,我总是不知怎么就失去了,比如你,比如小乔,也比如,穆子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