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朝开会大概用了一个小时不到,就很快回来。
“颜先生,这么快。”我笑。
他亦笑,说:“我几乎有点迫不及待的想要结束。”
我没应声,脸上浮起一个疑惑的表情。
“子秋,我要给你看个东西。”他走到大班桌前,打开抽屉,抽出一个信封。
“这是什么?”我问。
“你先看看。”
我便打开信封,从里面抽出一张薄薄的纸片,却是一份亲子鉴定书。
被签定人1:颜朝
被签定人2:穆子秋
委托鉴定事项:父权关系
样本:颜朝和穆子秋头发各一份
……
结果解释:综合父权指数:47271127.1234
父系可能性为99.9999%。
……
我看一下这鉴定书,又看一下颜朝,懵懵的,有点不知所措。
颜朝脸上浮起微微的笑,那是父爱的光辉。
“子秋,我在两个多月前,去做了这样一个签定。”他说。
“可是,我完全不知。”我无意识的摇着头。
“那时,我在与你见面时,弄到你的头发。其实,即便不作这份签定,我也能肯定你是我的女儿。”颜朝笑意更浓,那是一种得偿所愿的微笑。
“你从来没和我说起过。”我抬眸看他。
“这几个月来,颜氏卷入一场很大的商业战争,或许,不能说是单纯的商业战争,而是一场蓄谋已久的报复,但凡我身边亲密一点的人,都被对方监控。所以,在这种情况下,我不敢来认你,怕给你招来祸端。我只是派人暗地里保护你——你的所谓监控跟踪的直觉,大概就是缘于此。”颜朝解释。
“颜先生,我……”我不知要如何启齿。
“子秋,我知道,你一时难以消化这个信息,不过,这是千真万确的。我原来还想再等等。然而,你马上要结婚了,我总不能,在我女儿的婚礼上,以颜先生的身份出现,我要作为一个父亲,亲手把你交到穆子谦的手上。我要以父亲的名义,给你祝福,希望你能永远幸福!”颜朝的话,醇厚如酒,让我眩晕。
“颜先生……”我依旧反应不过来。
“还要叫我颜先生吗?我的孩子。”颜朝走近我,伸出双臂,紧紧把我拥到怀里。我感觉到他身体微微的颤栗,这个在商场叱咤风云的男人,在亲情面前,终于露出最最柔软的一面。
我木木的任他抱着。
“孩子,叫我爸爸。”颜朝温和的说,茶色的眸子有亮晶晶的光,他流泪了。
我没出声,脑海里像放电影一样,和颜朝的第一次见面,舞池里他的调侃,溜冰场上他叫我放松,爬山路上的一路高歌,在纽约他带我四处遨游,回深圳后对我的呵护备至……和他在一起的每一份记忆,都温暖而美好。他给我的感觉,一直是亲近的,没有任何负担的。我几乎是心安理得的享受他的关照,不必担心感情的变质,更不必担心有朝一日会负了他。我曾以为,是他的睿智,给了我这样一份心安,我却不知道,是我们之间,存在着一种奇妙的血缘关系。
颜朝,我的父亲。
多么神奇。
原来,我的直觉,一直都是对的。
有水雾漫上我的眼眶。
我做梦也想不到,有朝一日,我还能在这世上,找到至亲的人!
“子秋,我的孩子。”颜朝更紧的拥住我,他不停的抚着我的背,泪濡湿了我的鬓发,“叫我爸爸,孩子,叫我爸爸。你不知道,在我知道你是我女儿的时候,我做梦,都想着你叫我一声爸爸。”
“爸……爸,啊,爸爸。”我终于叫出了声。然而,一旦爸爸两个字出口,我再也控制不了自己的情感,泪如潮水,汹涌而出。
我伏在颜朝怀里,哭得不能自已。
“子秋……”颜朝反反复复叫我的名字,“我的子秋,你放心,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掌上明珠,在这世上,再也没有人能伤害到你,我会给你这世上最最美好的东西,我明天就带你回家,我要让你成为最最快乐的女孩儿。”
我只顾哭着,泪水湿透了颜朝胸口的衣服。
待我的哭声终于停下来,颜朝牵了我的手,引我坐到沙发上,他抚摸我的头发,又亲吻我的面颊,脸上是欣慰的笑,说:“子秋,你知道吗?你和你妈妈,长得实在是像,不过,奇妙的是,即便长得再像,眉眼唇鼻,却又有我的影子。造物主真是奇妙,竟能把我和小洛糅合在一起,变成一个你。我第一次见你时,就觉得我们之间的关系,或许没那么简单。只是,当初的误会,蒙蔽了我的心,让我不敢去做无谓的奢想。好在,终于有一天,真相大白,你确是我的女儿。在这世上,再也没有什么,比你是我的女儿,更能让我由衷欢喜,更能宽慰我的寂寞与孤独。我踯躅的在这世上行走,以为就这样独自一人,孤老一生,可我想不到,终有一日,老天爷会如此厚待我,把你送到我的身边。”
我听得动容,无言以慰,只能再叫一声爸爸,唯有再叫一声爸爸。
“子秋,你或许隐约知道我和你妈妈的故事,可是,却未必听过完全的版本。今天,我不妨就说给你听。其实,我一直想说给谁听,我想让人知道,我和小洛,曾经是那样甜蜜,幸福。我们在一起的时光,虽然短暂,可是,每一分每一秒,都象流光四溢的琉璃,唯美、如梦如幻。”颜朝眼里有迷离的光,似沉浸在那美好的过往。
我没有惊动他。
很久,他微微叹了口气,眼里的哀伤,很淡很淡,可我却分明看到,那哀伤,裂开细细的纹路,竟是碎了。
“大概太过完美的东西,都不能长久的存在。琉璃虽美,却是易碎,子秋,你不知道,在你妈妈失踪的日子,我是怎样熬过来的,好在现在,我终于有了你,子秋,我终于有了你。”颜朝的泪,再次流了下来。
那个风光无限,无坚不摧的男人,他的哀伤与思念,又有几人能懂?
我安静的伏在他的怀里,暗暗发誓,从今往后,我一定要做他最贴心的女儿。
颜朝待情绪平复了,开始跟我讲他和南宫洛的故事(详见《深圳爱情故事3倾颜计》),他的声音缓缓如流水,把一幅少年男女的画卷,徐徐铺展在我的面前。
栀子花旁的一见钟情,那个花中精灵,鬓边别一朵馥郁鲜花,灵动的双眸,瞬间夺去他的心魂;梧桐树下漫天花语,她巧笑倩兮,步步生莲,恍若仙子下凡,在他的脑海里,刻下一幅隽永图画;青山绿水之间,她拈一片树叶,唇边流转,竟奏出天籁之音;自行车上,她悄悄伏在他的后背,冰冷的天里,他却觉得心里似着了火;他们一起作画,一起谱曲,一起写诗,一起填词,他们极尽风雅浪漫之能事;芙蓉花旁,她与花合影,人比花娇;他给她吹《all day and all night》,他为她填《最高楼》,秋风过,芙蓉娇颜羞,犹记得,凭肩游;她娇羞无限,巧手做出各种美味点心,让他唇齿生香;他们有过这天地间最最美好的时光,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最最珍贵的瑰宝。
然而却不能长久。
愈是爱得深沉,愈是不敢轻易把爱说出口。
相爱的人啊,心里总是惴惴。
相爱的人啊,总是会遭人嫉恨。
他们眼里只有彼此,可是,这个世上,却还有许多其他的人。
再深再沉的爱,也抵不过命运的一场捉弄。
当心里的嫉恨成魔,好好的人,就会变成魔鬼,活活把他们拆开。
从此,她独自在角落受着无法承受之苦痛,他寻寻觅觅几十年,无法觅得她的芳踪。
等有一天,她执着的灵魂来到他的面前,告诉他她爱他,一切,已经无法挽回,独留一腔悲呛,让他潸然泪下。
这个讲故事的男人,讲到最后,早已泪流满面。
谁说他是冷酷无情冰凉如雪的商人?谁说他总是云淡风轻笑意盈盈?谁说他流连在种种女色之间?谁说他冷硬如铁找不到弱点?
谁说……
他如海的深情可有人见?他致命的脚踝可有人知?他痴情的等待可有人晓?他几十年的漫漫寻找?可有人知道其中的悲伤凄凉?
颜朝,我的父亲。
一个不老的传说,一个完美的存在,一个拥有庞大的企业王国的男人,人们在看到他无敌的容颜和翩然的风采的时候,又有谁会想到,他的一颗心,早已经在这几十年寻而无果的孤苦寂寞里,苍老得如我家老宅前的那株梧桐,只剩光秃秃的枝桠,寂寥而苍凉的伸向广袤深邃的时光隧道,无从解脱!
有的爱,一旦有过,就再也无从解脱。
“爸爸。”我努力抑制自己的泪水,给他一个灿烂的笑容,“爸爸,您放心,从今往后,我就代替妈妈,陪在您的身边,陪你散步,陪你赏花,陪你看日出日落,陪你走过春夏秋冬,我要做你最乖巧最贴心的女儿,让您再也不会寂寞,再也不会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