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灿。”
宋灿停下了脚步,整个人一下就僵住了,脑子里不断的蹦出过去的回忆,好像有人将她一把拉回了过去。其实她已经适应了宋好这个身份,一个离异妇女,有一大笔用不完的赡养费,带着一个半大的孩子,一个保姆阿姨,生活安逸太平。
曾经那些杀人放火绑架等事情,已经离她很远了,偶尔回想起来觉得那就是一场可怕的梦,这一辈子她不会想要再经历一次,其实她还是很喜欢现在的生活,唯一遗憾的大概就是不能跟她最好的朋友,最亲的人联系。
她习惯了宋好的生活,这一声‘宋灿’又将她拉回到了过去。
“宋灿,是你吧?”这人又问了一遍,连声音都有些哽咽,有激动又兴奋,这一句话里包含了太多的情绪。
宋灿低垂了眼帘,收回了脚步,缓缓侧头,看向了来人。
他身上什么都没带,就光身一人,站在离她三步之遥的地方,嘴唇微动,却再没说出一句话来,他笑着低下了头,抬手握住了眼睛,双肩耸动了起来,听着像是在笑。他其实很想上前抱抱她,刚才看到她的一瞬间,他差一点就要冲过来,牢牢的将她抱在怀里。
可他没有这样做,过了这么些年,他稳中了不少,也不是会轻易激动的性子了,他怕自己过激的行为会吓到她,看到她平安无事的样子,一直悬着的心,也总算是放下了。一腔的问题,最后化为两个字,这消失了三四年的名字,再从嘴里叫出来,竟是一种别样的感觉。
两人的目光相触,有些陌生,又有些熟悉,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景珩只是笑,笑声让人惆怅。
宋灿显然比他要平静很多,起码表面上是这样,她说:“好久不见了,景珩。”她微微的笑着,眼眶发红,是真的很久不见了,默了一会,由着景珩一时没有办法平复心情,一直都没有说话。宋灿想了想,就往前走了一步,说:“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来说,你是一个人来的吗?”
景珩深吸了一口气,才放下了捂在眼睛上的手,一双眼睛通红的,笑容却十分灿烂,,点头,说:“是,我一个人来的。放心,现在不会有人害你了。”
她清浅一笑,点了点头,说:“我知道。”
“这是你家?”景珩往院内看了一眼,“不能请我进去坐坐?”
宋灿想了想,又往他身后看了看,似乎是有些不放心。过去的那些事情,依旧让她心悸,她是一点儿险都不敢冒。刚刚‘宋灿’两字响起的时候,起初是惊讶和震惊,慢慢的就变得有些害怕,她渴望跟他们联系,可真的看到关于过去的人,真真切切的站在她面前的时候,她就害怕,而且这个人还是景珩,她就更怕。
景晋鹏是倒了,可她害怕还是余党,万一……万一韩溯惹的人,掘地三尺要找到她,现在景珩的行为岂不是给人家架桥?
景珩大约是猜到她心里在想什么,连忙解释道:“别害怕,我不会连累你的,我来这里没人知道。而且我父亲下面的一些势力已经被查处的差不多了,很多人自保还来不及,不会有人再想到韩溯和你,就算是组织的人要报复,以他们的本事可以直接找韩溯,不必再饶过你去对付韩溯。”
这话让宋灿的心里一紧,微微瞠目看向了他,“这是什么意思?韩溯有事?你想说什么?”
宋灿对这些事情算是本能的警惕又敏感,她如今可不是一个人,如果她是一个人的话,也许觉得无所谓,就算被抓了她也不会有多害怕。她怕的是朵朵,她不愿意让朵朵受到一点一滴的伤害。
她的目光开始变得警惕起来,还带着点儿不善,甚至有点憎恶,她想她是不是又该搬家,换个地方居住了,她觉得糟糕透了,朵朵现在好不容易适应了这里,她也快到了上幼儿园的年纪,宋灿都已经开始查这边哪所幼儿园比较好了,要把朵朵弄进幼儿园,这还得费一番功夫。
这下可好,一切又要重新来过,她能高兴么!相逢虽是好事,可破坏了她的生活,那不如不相逢。
景珩自然是看出来她眼神的变化,那一刻,他才清楚原来时间是真的可以改变一个人,甚至于改变两个人的关系,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们两的友谊原来已经薄弱到这种程度了,他到来并没有让她觉得有多高兴,更多的竟然是害怕。
他不由自嘲的笑了笑,正当他想说点什么的时候,张理海停好了车子走了过来,打了声招呼,他在旁边观察了一会,他两说话声音很轻,所以他也没听到什么,不过看两人的样子,应该是熟人,再看那男人,看起来关系匪浅。
“小好,这是你朋友吗?”
宋灿闻声一下就回过神来,略微有些尴尬,缓和了一下神色,轻点了一下头,说:“是啊,我朋友。你今天在阿姨家吃饭啊?怎么没回去?”
“噢,刚走的时候,我妈给我打了电话,让我在家里吃饭,所以就留下来了。顺道,我也可以亲自跟朵朵说说明天的事儿。”
张理海在等着她给他介绍眼前这位朋友,所以说完话并没有直接进去。这让宋灿有些尴尬,因为她并没有打算给张理海介绍景珩,没什么必要。她在这儿生活也快两年了,张理海一家子都知道她是孤家寡人一个,除了女儿和一个阿姨,身边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
如今是上班了,才多了些交际。这张理海难得看到有上来找她的陌生人,自然是有极大的兴趣,对这个女人的过去,他也不是不好奇的,但她不愿意说,他也是非常尊重她。
“你好,我叫林子唯,小好很多年的朋友。”景珩面不改色心不跳的说着,并友好的对着张理海伸出了手。
“你好,我是小好的邻居,张理海。”张理海也不失风度,伸出手同他轻握了一下,当即就松开了。
宋灿闻声,一脸狐疑的看了景珩一眼,这人什么时候叫林子唯了。
“那进去说吧,小好这儿难得来个朋友,我看她一直都是一个人独来独往的,还从没见过她有什么朋友来。”张理海说着,就像主人家似得,招呼景珩进去。
宋灿拧了眉头,正想说点什么,景珩已经跟着张理海进去了,全然不顾她的意愿。宋灿紧跟在后面,想阻止又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一进主院,就听到朵朵的声音,口齿还不是那么清楚,只听她大叫了一声:“叔叔。”随即就听到哒哒哒的脚步声,迅猛的冲了过来,张理海是有所准备的,弯腰,张开手臂,一下就接住了这小人儿。
朵朵跟宋灿长得有几分相似,不过越长大就越觉得更像韩溯。为此,宋灿很感叹,明明是从她肚子里蹦出来的小东西,怎么会更像韩溯,这真不公平。
祝阿姨看到跟在后面的宋灿,中间不免多看了景珩两眼,还以为是张理海的朋友,就没多问,只冲着宋灿笑了笑,说:“回来啦,一到这个点朵朵就闹着要下来等你。”
景珩看到朵朵,脚步不由停了一下,眼里满是惊讶,有点不敢相信。他猛然回头看向跟在后面的宋灿,眼中全是疑问。
宋灿也不瞒着,侧过身子看了朵朵一眼,正好朵朵也看到了她,就冲着她挥了挥胖嘟嘟的爪子,“妈妈。”
这么一来,也就不用她亲自回去了,她没再去看景珩脸上是个什么样的表情,只走过去,将朵朵从张理海的怀里抱了回来,笑说:“你快进屋吧,一会阿姨见了指定不高兴。”
“不会,我妈也很喜欢朵朵的。”他又看了看站在宋灿后头的人,想了想,才点了点头,说:“那行,我进屋了,晚上过来看朵朵。”张理海轻轻的拧了一下朵朵的脸颊,就转身回了屋里,正好房东大妈也出来迎儿子了,又往外头张望了两眼。
一下子就看到了景珩,又看了看自家儿子的脸,小声的问:“那人是谁啊?是不是她前夫?”
“朋友吧。妈,你别多事了。”张理海皱了皱眉,就把门给带上了。
宋灿看着他进门,这才转头看向了景珩,眉心微微拢着,此时景珩的目光一直落在朵朵身上,那么认真凝重。朵朵本来就是个孩子,自然是受不了这种目光,一下子抱住了宋灿的脖子,扭过了头,把后脑勺对准了景珩,朵朵性格开朗,但多少也是怕生的。
她小小声在宋灿耳边问:“妈妈,他为什么这样看着朵朵,他是不是想吃了朵朵吗?”
宋灿笑了笑,说:“不会,他是妈妈的朋友,不会吃了朵朵的。”说着,她就冲景珩使了个眼色,他才稍稍回神,缓和了脸色,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随后,宋灿就领着景珩进了屋子,让祝阿姨抱着朵朵去三楼的儿童房玩,她则把景珩领到了二楼的客厅内,亲自给他泡了杯茶,在他对面坐了下来,这会倒也变得坦然了,说:“你现在也看到了,我并不是一个人。我不是不想看到你们,只是看到你们如果是要带着风险的话,我宁愿一辈子不见。朵朵还很小,她可禁不起那样的伤害。”
“你现在这样贸贸然过来找我,让我很困扰,你能明白吗?我现在已经不是宋灿了,也并不执着于恢复身份,我现在这样其实挺好的。”
景珩没动,只低垂着眼帘,看着自己的手指,半晌都没有说话。
屋子内静悄悄的,溯溯十分听话的躺在宋灿的脚边,溯溯是一只纯种的萨摩耶,宋灿是后来它长大了才判断出来这是个什么品种的。其实养这狗也麻烦,定期要去宠物店里给它整理毛发,家里有个孩子,清洁工作又至关重要,祝阿姨现在是没个三四天就带它去宠物店洗澡。
不过大部分时间这狗都是被关在一楼的,朵朵倒是很喜欢跟它玩,老爱揪它的毛,还特喜欢骑在它身上,所幸的是它比较大只,不然早给孩子折腾死了。
“抱歉,我说话可能直接了一些,但我希望你能够明白我的心情。我也不是怪你,你能找到我,我也很开心。其实我也很想见你们,我一个人在这里生活,身边一个朋友都没有。说真的,要不是因为孩子,需要一个地方居住,你们大概谁都不可能那么容易就找到我。”
“你自己的身份你自己心里很清楚,不用我再多说,我之所以不跟你们任何一个人联系,就是不想被人找到,不想身处险境。而你的身份相对与其他人来说更敏感,你的到来,会给我带来什么,我不说你也知道……”
宋灿的话还没说完,景珩就打断了她,抬起了眼帘,微微的笑着,说:“我们先不说这个,好吗?”
“我不能不说。”她拧着眉头。
“你放心,你担心的事情永远都不会发生。你难道不想知道我为什么对那个张理海说我叫林子唯吗?”景珩很冷静,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但还是微微的挂着一丝浅笑,眼底深藏着一丝悲哀。这并不是他想看到的情景,他没想到自己隔了这么多年再见到宋灿,会是这样的情景,他没想到自己是个不受欢迎的人。
宋灿抿了唇,盯着他看了好一会。
“他们不会找到你,也不会找到我。”他说的简单,默了一会,他整个人往前坐了坐,脸上的笑容灿烂了一些,说:“咱们现在是一样的,我再也不是景珩,也不再是景晋鹏的儿子。宋灿咱们可不可以先不要说这些,我既然来了,找到了你,我们就好好的聚聚,你跟我说说这些年你过的如何,说说你的女儿,说些高兴的事儿。其他事情咱们慢慢说,可以吗?”
他的样子看起来可怜巴巴的,宋灿微微蹙了眉,又松开,反复数次之后,才站了起来,从茶几上拿了发带,将披散的头发扎了起来,无奈的笑了笑,说的也是,人都已经来了,说这些也没什么用,她说:“好吧,时间也不早了,我去做饭,你随意,也不用太拘谨。”
景珩点了点头,宋灿便去了厨房。
朵朵跟祝阿姨在楼上玩了一会就下来了,景珩在客厅内转了一圈,又在厨房门口看了看,因着宋灿的心情并不太好,所以他没有驻足,只看了一会就走开了。祝阿姨抱着朵朵下来的时候,他站在窗边不知道在看什么。
正好这个时候,宋灿从厨房里出来,见着朵朵脸上的笑容立刻变得灿烂起来,说:“朵朵洗手吃饭了,今天我做了你最爱吃的宫保鸡丁。”
朵朵闻声,一下从祝阿姨的怀里滑了下来,迅速的跑了过去,一把抱住了宋灿的大腿,仰着头,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的,冒着精光,看着宋灿说:“妈妈,你还记不记得要给多做炸冰淇淋?今天星期五了哦。”
“知道了,晚上就给你弄。”宋灿摸了摸她的头。
朵朵开心的转了一圈,就冲着她张开手臂,宋灿便弯身将她抱了起来,放在了她专门的座椅里。宋灿正欲转身去厨房,朵朵又抓住了她的手,在椅子上蹦啊蹦的,挥挥手示意她有话说,而且还是要说悄悄话。
宋灿低头凑到她的面前,朵朵便抱住了她的脖子,在她耳侧一字一句的问:“妈妈。内个叔叔是谁啊?他一直偷看我,他是不是还想吃朵朵?”
“叔叔又不是妖怪,怎么会吃朵朵呢,他就是觉得朵朵漂亮,就一直看,那是他喜欢朵朵的表现。不会吃你的,放心。”宋灿也用耳语的方式跟她说,表情温和,眼里充满了爱意。
那一举一动全在景珩的眼里,宋灿跟过去不一样了。
朵朵一双小手捧住了自己的脸,笑眯眯的说:“就像张叔叔看妈妈一样嘛?”
这小孩!那么早熟可不行!
“妈妈,张叔叔晚上会不会给我送好吃的?每次他来,都会给我送好吃的!”
“不知道哦,妈妈给你做炸冰淇淋还不够啊?”这会祝阿姨已经进厨房了,宋灿就所幸坐在了朵朵的身边,跟她聊天。
“哈哈,我刚刚偷偷跟张叔叔说了,今天妈妈做炸冰淇淋,我已经邀请他啦。妈妈说的,好东西要一起分享,妈妈说朵朵乖不乖?”她说着,还挑了挑眉头。
明明就是个孩子,宋灿怎么觉得这一挑眉,怎么那么像别有深意呢!估摸着是被祝阿姨诱导了。
“景……子唯,吃饭了。”她转头看向了客厅,冲着景珩唤了一声。
“好。”景珩一直站在窗户边上,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他坐在朵朵的对面,收敛起了凝重,冲着她笑了笑,伸出了手,说:“朵朵好,我姓林,朵朵可以叫我林叔叔。”
朵朵双手抱着自己的肚子,大眼睛上下扫了他了一阵,没说话,也没有伸手去抓景珩的手,怯怯的叫了一声,“叔叔好。”
在朵朵眼里,这景珩可能是幻化人形的妖怪。
朵朵可以自己吃饭,而且胃口极好,宋灿做了四个菜,全是她爱吃的,吃饭的时候,她的眼珠子就一直盯着眼前的四个菜,大口大口的往嘴里扒饭,看到景珩的筷子戳到宫保鸡丁内的时候,她就会斜他一眼。
这个行为应该是无意识的,不过次数多了,景珩就发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