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子旭把手指点在水渍里：“脑子里先是一片空白，然后就有东西一发不可收拾了。”

“我冲着老爷子大喊大叫，我说你们都不理解我，谁他妈都不懂我！我说你们老一辈之间的恩怨为什么一定要让我们来承担！我说你连我师傅都算不上凭什么管我！他凭什么管我···”白子旭低头一拳砸在水渍里：“凭什么···凭什么！”

顾林枫的脸上溅到了一滴水渍，他用拇指抹去。

“我要走，老爷子不让。”白子旭的声音仿佛不是从口中发出般沉闷：“他拽着我，但他年龄大了···我猛一挥手，他就倒了···”

“林翰在背后喊我。”白子旭的下巴都快要戳破自己的胸口：“他说老爷子晕过去了···但我就像疯了似地往外跑。哪还能听到什么叫喊声啊···全他妈的是风声，全他妈是风！”

林翰有些失神的看着车窗外闪烁的灯牌。

“白子旭跑了，老爷子也一直没醒。”林翰目光中闪烁着杂乱的情绪：“我把他背到了医院，医生说是突发脑梗，放在病床上的时候其实就已经没气了。”

沈临阳扭头看了林翰一眼。

“我和白子旭啊，都是半大小子的时候被老爷子捡的。”林翰搓了搓脸：“我是在游戏厅门口被捡到的，白子旭是在墓地门前被捡到的。老爷子祖辈是练家子，无儿无女的，捡了我们也就顺手教上了。他自己也是个闲散的人，连自己都懒得管，除了教我们拳脚功夫，其他的什么都不管。”

林翰的声音有些哽咽：“就这样的人，死了···他妈的死了！”

沈临阳递过去几张面巾纸。

“滚！老子没哭！”林翰恶狠狠的道：“白子旭那个傻逼，老爷子出殡的那天都没回来！”

白子旭胸口闷疼，他重重咳嗽了几声。

“我去了，那个照片背面的地址。到了之后才发现，小婷已经被他爸的人救出来了。”白子旭又咳嗽了几声：“我到的时候他们刚好要走，小婷看到了我，然后屠成天也看到我了。我们两家曾是邻居，但我对他的印象很模糊，记忆中好像只有小婷妈妈的脸。他招手让我上车，我不知道当时自己是怎么了···我上了他的车。”

“我没赶上老爷子出殡。”白子旭突然没头脑的说了一句前言不搭后语的话。

顾林枫的眼神低沉。

“老爷子没了，就在我发疯跑掉的那天。”白子旭慢慢抬起头：“最后一面我都没见上，他听到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你凭什么管我。’”

白子旭扯着嘴角：“我挺不是东西的是吧。人家把我从爹妈坟前捡回来，供我吃穿，教我拳脚，我问人家‘凭什么管我’···”白子旭抬起沾水的手：“而且，老爷子葬礼那天，我白子旭成了屠成天倒插门的女婿···”

啪！

一声脆响。

顾林枫亲眼看着白子旭把沾水的手掌扇在了自己脸上。

“我他妈的就是个混球！没心没肺的混球！”

林翰有些颓然的推开了车门。

“回去吧。”他对沈临阳挥了挥手：“以后别再和那个王八蛋见面，下次我真的会收拾你。”

沈临阳看着林翰关上了车门，脑海里回想起几分钟前林翰最后的讲述。

“老爷子下葬的那天，白子旭成了屠成天预约的倒插门女婿。头七他回来了，我俩打了一架。几乎是我在动手，他不还手。鼻青脸肿的跪在老爷子面前不停地磕着头。有用吗···屁用没有！！！早干吗去了？！！就他妈是他逼死的！！！”

白子旭的脸上很快就浮现出了红色的指印。

他和顾林枫坐在角落的位置，相对偏僻。

但是林翰之前的大嗓门和白子旭现在又捶桌子又扇耳光的动静，还是引起了茶餐厅其他食客的关注。

“林翰恶心我也是应该的。”白子旭眼里噙着泪：“我他妈自己都恶心我自己！！！”

顾林枫站起身，他抬手拉起白子旭的胳膊：“起来。”

白子旭甩开他的手：“你不是要听吗，听完了高兴吗？你师傅我是这种人渣你是不是觉得挺过瘾的？！！”

“你喝的是茶。”顾林枫皱眉：“别耍酒疯。”

“都他妈的给我滚！！！”白子旭情绪突然爆发。

茶餐厅的老板陪着笑走过来。

“顾先生，需要帮忙吗。”

老板也算是之前见过顾林枫几面，虽然顾林枫根本就不记得他。

“不用。”顾林枫冷冷的道。

老板暗暗抹汗。

顾林枫掏出钱包抽出几张纸币放在桌子上，然后一把拉起白子旭。

“你喝茶也耍酒疯才会让我觉得过瘾。”

白子旭木然的被顾林枫拖出了茶餐厅，然后被塞进了车里。

顾林枫坐进驾驶座，有些好笑的发动车子。

“笑屁。”

“就笑你这个屁。”

白子旭抬了抬眼皮，无力的瞪了顾林枫一眼。

被瞪的人按下了车窗，凛冽的风灌了进来。

“关上！冻死了！”白子旭叫道。

“对着风清醒一下。”顾林枫发动车子：“和茶也能醉，你也是够可以的。”

“谁醉了！”白子旭被风一吹，涨到发痛的脑仁也轻松了不少。

顾林枫斜睨了他一眼：“那你鬼喊什么。”

“发泄情绪不行啊！”白子旭抬手照着顾林枫的脑袋拍了一把：“你最近挺嚣张啊！”

往常白子旭拍顾林枫的脑袋，后者多少都会有些反应。而这次，顾林枫什么反应都没有。

“哟，你小子这次怎么这么怂。”白子旭也发现了。

顾林枫额前的头发被风吹起，他目视着前方。

“你们家老爷子，以前也喜欢这样拍你吧。”

白子旭突然就噤声了。

顾林枫扭头看了他一眼，继续专心开车。

“小顾，我真挺对不起他的。”白子旭把脸对着窗户，风直直打在他的脸上：“真的挺对不起的···”

顾林枫轻点油门，车子瞬间提速。

“想哭就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