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杨美善不发一言的聆听中,顾林枫讲出压在心中所有的事情。
包括林思雅的身世和她的欺骗,包括他自己的挣扎和痛苦。
“奶奶,我不知道我现在是怎么了···”顾林枫的眼角流下一滴泪,但是很快就渗进了枕头里:“我真的不知道···”
“小枫。”杨美善轻叹一声:“你能告诉我你到底是在生什么气吗?你是在气思雅欺骗了你,气她和龙伟湘一起把鹏飞变成了现在残败的模样,还是气她在玩弄你的感情?”
“不都是一样的吗···”顾林枫把整张脸都压进了枕头里:“有什么区别!”
“傻孩子···”杨美善轻拍了一下顾林枫的后脑勺:“欺骗不一定都是一如既往的心怀恶意,而玩弄却是绝对的感情利用。”
顾林枫的脸依旧埋在枕头里,但他的身体却停止了轻颤。
“鹏飞是她一个人毁掉的吗。”杨美善不知是在提问,还是在陈述的道:“这一点你自己心里很清楚,也许她做的事情原本就很小,但正因为做这件事的是她,所以在你心里被无限放大。”
“再想想,思雅对你到底做了什么,她给你带来的,又到底是什么。”杨美善低声道:“思雅的做法固然有让人极端不满的地方,你会恨她讨厌她也在情理之中,可是小枫你好好想想,她这样做的初衷是什么,她对你的感情难道就真的从始至终没有任何转变?!”
孙子虽然不答话,但杨美善知道他在听,于是接着道。
“如果你是思雅,相同的事情换给你,你的处理方式是什么?如果有哪怕一丝一毫的线索,你能阻止自己不去追查真相?人心都是肉长的,你就这么肯定思雅对你全然是利用?!小枫,难道你对自己连这点起码的自信都没有吗?”
顾林枫猛地抬头:“我对自己有自信有什么用?!他林思雅屁股后面有那么多的人在等着她,甚至还有人愿意为了她去死!!!”
杨美善皱起眉头。
顾林枫住院的事情,虽然是顾贝贝告诉她的,但是她到现在都不知道事情的原委。
“小枫,你说有人愿意为思雅去死,是怎么回事?”
有些情绪失控的顾林枫把整件事情讲给了杨美善,后者听完一脸后怕。
“思雅也在医院里吗?!”杨美善着急道:“她怎么样?!”
“不知道,贝贝说她已经醒了。”
“那就好···”杨美善拍了拍胸口:“叶熙···就是我刚来之前你们在讨论的人吧?”杨美善来的时候,刚好在门口听到了房内的讨论声。
“他和思雅是什么关系?”杨美善追问道:“为什么他会毫不犹豫的做这种事情?!”
“他喜欢林思雅,比我久,甚至比我用心!”顾林枫双手握紧成拳:“这次如果没有他,说不定思雅和我的孩子···”
“你的孩子?!”杨美善的瞳孔开始剧烈颤抖,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思雅怀孕了?!”
顾林枫用力咬了一下嘴唇,最终放弃坚持。
他抬起头转过脸看着杨美善:“没错奶奶,你有曾孙了,就在林思雅的肚子里。”
“她在哪个病房?!”杨美善立刻站了起来。
“算了吧奶奶。”顾林枫冷笑一声:“现在你又怎么能见得到她···龙伟湘应该是希望我们全家都能远离她的女儿,离得越远越好···”
“小枫!!!”杨美善少有的对顾林枫严厉了起来:“你倔脾气也要分时候!”
“我倔脾气?!”顾林枫猛地一下翻身坐起:“她毁了我们的公司!她骗了我!为什么你和贝贝都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依旧在意她?!”
“因为我们觉得她的所作所为是可以被理解的人之常情!因为我们知道她也很难受很为难!因为我们相信她是真的爱你!”杨美善算得上反驳的回答毫不迟疑:“而你,一向果断干脆的顾林枫,现在居然需要时刻在心里安放一个‘林思雅是你的仇人’的心理暗示才能控制住自己的真是感情!你何苦这样强迫为难自己,你何苦要这样让自己在满是锋刃的道路上走的鲜血淋漓!”
“我没有···”顾林枫的后背已是一片潮湿温热,但他却浑然不觉般的两眼放空:“我没有强迫自己···我没有给自己心理暗示···”
“你没有。”杨美善已经看到了孙子后背上从纱布里渗出来的血,她两眼含泪用力按着床头的呼叫按钮,:“你又没有对不起谁···为什么要这样折磨自己···”
“是吗···”顾林枫的目光更为空洞,他僵硬的抬起头:“所以就算我们在一起···也不会对不起任何人···”
医生很快就进来了,迸裂的伤口需要再一次缝合。
而这次,整个过程顾林枫都是清醒的。
他从面前墙上的镜子里看到了赤裸着上半身的自己,两个医生正在自己的身后忙碌着。
极细的丝线一道一道刺穿自己的皮肉,狰狞的伤口就这样被一点点的连接整合。
“顾少,痛吗。”医生尽量放轻动作:“这次上的是局麻,可能还是会有感觉。”
“没关系。”顾林枫面无表情的道:“这次缝合的事,不要告诉我爸他们。”
“好的。”医生在线尾打结,用剪刀剪断线头:“但是顾少从现在开始要绝对小心,千万不能再让伤口裂开,再下一次,缝合的难度会很大,而且一定会留后遗症!”
“知道了。”
再次回到了病房,顾林枫依旧趴在床上。
杨美善坐在床边抹泪。
“奶奶。”顾林枫一下沉静了许多:“我好像明白我在顾虑什么了。”
“小枫啊···”
“你说你和贝贝都能理解她的所作所为,你们让我学会换位思考。”顾林枫喃喃道:“刚刚在缝合伤口的时候,我尝试了一次。可结果证明,我的脑海中没有任何想法。如果有一天,我爸遇到了和林勇刚相同的事情,我不知道自己到时候会怎么做,最起码现在不知道。”
杨美善也不插话,她知道孙子这是在用叙述的方式开始尝试理清思绪,这是她想要看到和听到的。
“因为我不知道到时候自己是会像她这样,还是变成其他的样子,所以理解,我好像还是做不到。”顾林枫笑笑:“或许就像您说的,有些事,原本很小,但就是因为做这件事的人是她,所以在我的心里就会被无限放大。”
“你还是不能原谅她吗···”杨美善痛声道。
“原谅···”顾林枫迷茫的摇摇头:“我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恨她,还是怕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