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子卿说话的样子那样卑微,就好像把最后一点希望,最后的赌注全都压在这个问题上了一样。
那挂在眼角上的泪,让向暖的心兀的沉痛了一下。
向暖从未见过这个男人哭的样子,那一向高高在上,性子清冷的贵公子,此刻却低声下气地以最后的力气拉住她,这样求她。
他以最后可以和她独处的时间,做着最后的争取。
向暖心里有些难过,却也只是难过,再也给不了他多余的任何。
看着易子卿那非常虚弱却依然紧紧抓着自己的手,向暖抿着唇,强忍下心上的感伤,颤着声音开口,“对不起,对不起……”
然后她攥紧了手里的纸巾,就那样在易子卿的目光下,动作缓慢地,将手从他的手中抽了出来。
下一刻,易子卿像是失去了一切一般地,手无力垂下。
眼睑上带着血,易子卿就那样目光空洞地看着向暖,声音喑哑地道,
“所以最终,还是拒绝我吗……十年前拒绝,十年后,结果依然是这样,可是为什么,为什么现在不直接跟段亦宸走,反而要这十分钟留下来?”
向暖心里压抑极了,她咽下一切不适情绪,一字一句地回答着他:“我要这十分钟,只是为了跟你将这一切都说清楚,将我们之间的一团乱麻,都纠正回来。”
“我不想你继续误会下去,易子卿,我所做的这一切,只是因为不忍,根本就没有什么其他的情感,并且从来都没有,这些,你明白吗?”
易子卿的眼眸动了动,感受着额上伤口处的温热流下,他紧紧看着向暖,想将她此刻眼眶通红的样记在心上。
“所以呢,你是想说,现在留下来,只是为了让我放弃?”
“是。”
易子卿紧抿着唇,然后移开视线,阖上了眼,不肯面对向暖接下来要说的话,他总有种预感,向暖要说的,肯定是会给他绝对打击的话。
“如果我不想听呢,你就那么地,那么想让我放弃?”
他的坚持不懈,让向暖愈发难过,她攥紧了手,语气悲伤地开口,“你非要这么执迷不悟下去吗,为了一个永远都不可能的女人,为了一个,从来都没有对你动过心的女人……”
从来,都没有对你动过心。
这句话,让易子卿的心骤地震痛。
向暖感觉鼻子酸涩了一下,想到这些纠缠了这些年的感情,有些莫名想哭。
她拿着手里的纸巾,一点点地又给他擦拭着从伤口处流出来的血,一边无声流泪。
“这样根本就不值得啊,你浪费了那么多东西却是为了一片虚无,有什么意义?易子卿,不要这样折磨自己了可以吗?”
易子卿紧闭着眼,又感觉一阵温热湿润了眼眶。
可是他有什么办法,他若是能放弃,就不会折磨自己这么多年了,有的爱,只有一次,一次一生。
易子卿这个人便是极端的,虽然同段亦宸极端的方式不一样,却也爱得极端,如果没感觉,便永远都不会动心,可一旦动心,一辈子只此一人。
可偏偏,他爱错了人,又错过了两次机会。
“就像你对我的感情一样,我的所有感情,同样的付出到了段亦宸身上,在那样错误的环境下爱上他,我又何曾不痛苦?我四年里一边恨他,却又一边无法抑制地想念着,我明明清楚他是个坏蛋,可就是那样一个坏蛋,叫人动了心,我也爱了他几年,你说我该怎么做呢?”
她又想到在万众瞩目下他不要一切地求婚,眼泪更是流得汹涌。
“在以前,我知道一切极度地想逃离他的时候,其实我也确实是想过,跟你在一起,让你帮助我,可是跟一个自己不爱的人在一起,我觉得我一辈子都不会真正开心。”
她的每一句话,像重拳一下一下砸在易子卿身上,也将他的所有希望全部击碎。
易子卿缓缓睁眼,一双通红的眼,没有任何神采。
“不要再一错再错下去了,再这样下去,受伤害的也只会是你,我是个坏人,我是个彻头彻尾的坏女人,根本就配不上你的爱,所以,放弃吧易子卿,我真的不想再看到有人出事了。”
易子卿就这样面无表情地听着她诉说这些话,心也逐渐麻木。
向暖说起段亦宸时那眷恋的语气,以及劝解自己的话,似利刃,生生将他全身筋络都给切断。
他觉得她真傻,以为这些话就可以改变他,可同时,他又觉得自己很傻,在这场感情里,他是最傻的那一个。
向暖用纸巾给他按着伤口,到此刻,他的伤处也不再流血了,先前的血凝固在他脸上,让易子卿原本精致好看的面容显得有些可怖,那些泪,也悄然干涸。
良久,他才再次开口,“我只想问你最后一个问题,你回答了我就放手,永远放手。”
说着,他的眼眸动了动,移向向暖的脸,紧紧看着她,似要将她的相貌模样都深深刻进心里。
“你有没有对我动心过?”
向暖顿了一下,而易子卿则缓缓抬起手,再次覆在她的手上,即使染着血,也紧紧握着。
“就那么一瞬也够了,向暖,你就连一瞬间的动心,都没有过吗……”
如果有,如果有那么一瞬,他便拼了命地也不会放弃,如果可以……
易子卿的心颤抖着,就等着向暖那一个回答,她垂眸看着他颤抖着的手,心上惊疼了一下。
一瞬间的动心,有过吗?
没有,悲哀的事实,是没有。
在与段亦宸初识时,她一心念着自己的青梅竹马苏熠秋,在与段亦宸相缠时逐渐爱上他,这中间,易子卿扮演着的角色,只是那个喜欢调戏她的浪荡少爷。
她原来只当易子卿只是喜欢调戏她而已,从未想过事情会到现在这样,以至于,两人的轨道从一开始就是相错开的。
一错便错到现在。
向暖顿了那么两秒,目光复杂地看着易子卿,一时间竟不知道该不该回答他这个问题,看着她的表情,易子卿立马便明白了一切,然后自嘲地轻笑了一声。
“果然是连一瞬间的心动都没有过吗,我本知道的,这个问题,就不应该问出来。”
他那惨淡的笑,让向暖心里有些更加压抑,她微微握紧手里的纸巾,看着他抓着自己的手,苦声开口。
“易子卿,爱一个人最好的方式,是放手,是祝福,你明白吗。”
“就算不行,以后我们也可以做朋友,可以做很好的朋友,并不是非要这样苦苦相逼下去,你心里难受,我也过得不开心,这样真的好吗?”
“所以,与其这样,不如放手,对吗?”这一句,是易子卿接过的她的话。
他自嘲地扯了扯嘴角,而后,无力地放开她的手,强撑起身体从地上站起来,往后退了一步靠到墙上,与她主动保持起了距离。
“我明白了,什么都明白了,以后,我会听你的话,永远都不会再纠缠你,我会让自己将对你的一切感情全都抛弃,所以,你走吧。”
他的话语里染上了几分清冷的意味,那种冷,是对生人的疏离淡漠。
向暖有些沉重,可同时,却又为易子卿能放手,有些松了一口气。
可易子卿头上严重的伤让人看来有些触目惊心,向暖抿了抿唇,将手里的纸巾递了过去。
“你能明白过来就好,伤口也先处理一下吧,一会,我会让他们找人送你去医院……”
“不用。”她话音刚落,就被他冷冷截断,易子卿的目光看也不看她,“我这种小伤,不用段太太关心。”
这种话由他说出来,让向暖的心情有些复杂,可想到此刻段亦宸还在外面等着她,她也不好继续多说。
“那你一定要到医院里去处理伤口……我先走了。”
说完,她握紧了手中的纸,收回视线便要离开,可易子卿却又突地开了口,叫她的名字,“向暖。”
向暖心头一惊,顿住脚步看向他,以为易子卿是又反悔了。
“以后,我永远都不要再见到你,所以你最好,别再出现在我面前。”易子卿面对前方,倚靠在墙上,目光沉得让人看不清他的心事。
“我也不会和你做朋友,永远都不会,这次我放手,以后,再也不见。”
一句再也不见,让向暖的心莫名一惊,一种说不出口的苦涩,蔓延上心。
或许,这才是最好的结果吧。
向暖紧抿着唇,轻嗯了一声,转身便往外走,然后就是她开门关门的声音,接着,房间安静下来,再也没有任何声响,以及她的任何。
易子卿就保持着那个姿势,以他易少爷的清冷姿态看着她离开,却在她真正走了以后,浑身脱力。
强装出来的冷漠外表破碎,他滑坐在地,无声流泪,明明是一个大男人,却失魂落魄地流着泪,仿佛失去了全世界。
他最后还是选择放手,让她走,让她跟她最爱的人在一起永远幸福,可是突然反应过来她是真的离开以后,那种近乎绝望的悲伤缠绕上他整个人。
刚见到她的时候,他二十岁,是最让所有人头疼的纨绔子弟,他的圈子广,清冷傲然的性子以及那精致俊隽的外表,给他吸引了不少爱慕者。
可他却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从不在哪个女人身上多看一眼。
只是那么一次,他就这样记上了那个段亦宸送给他的,那个单纯纯净的女孩。
于是,苦心寻找,万般宠爱都只想给她。
可,她不要,十年前他想帮助她,她不要,十年后他把满心爱恋给她,她一样的不要。
外界人都以为他极度花心最是滥情,却不知道他的爱是最纯净漫长的,易子卿爱得极端,要么不动心,要么就爱到死。
一生一次的爱,可如今,他这场长达十年时间的苦恋,在这一刻结束,曲终人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