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氏这个年过得有些恍惚,正如七景所说,她对书局老板,确实有意。
在七景看来,这个世界,所谓的爱情,很少很少。对于那些闺阁小姐,最多也就是在各种宴会上,听说某些人,或是远远的看一些。再最最多,在长辈看着的情况下,与一些人见见面。
这就是婚姻前,她们能做的最大胆的事了。
喜欢或者爱什么的,那根本不可能。也许会有些朦胧的好感,但印象淡薄的厉害。
也因此,古代的女子,总是很容易受引诱。男人的甜言蜜语,很容易就引得一些小姐们春心大动,自以为爱得死去活来。一些小媳妇红杏出墙,小姐们私奔潜逃。归根结底,不过是因为,见得太少。放到现代,谁家小姐会为一曲凤求凰,就跟着穷书生逃跑?哪国的宰相千金,愿意嫁给一个小流氓?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以前的季氏没接触过大多男子。唯一的一个,是个渣,结果是受了伤,痛了心。再见到类似的人,她其实是怕的。就像路上碰到的那个商队领头,她只恨不得离得远远的,不曾相识才好。
书局老板却是个完全不同的人,他是个画师,也是个商人。还是个父亲,一个合格的父亲,洁身自好。与所有女子,都保持距离。
跟季氏相识,是因为对门。便是两人不刻意结交,偶尔抬头低头的,视线也会撞上。何况,七景跟对方女儿学四艺,季氏怎么也不会冷着对方。于是,你来我往之下,也是有了交情的。再于是,每一天都有那么几次对视,偶尔的几句攀谈……从一两句,到三四句,到可以畅所欲言。然后就发现,大家都不容易,还挺有共同语言。习惯,就这么一点点养成。
然后,在这个男女都易动情的时代,两个熟到这份上的孤男寡女,结亲便成了再自然不过的事。
书局老板做为男人,总要负起责任来的,所以大年初一,就让自己女儿来探口风,到了正月十六,便找了媒人上来提亲。
季氏要考虑的,就是同不同意。当然,这件事真正要点头的,其实是七景。
季氏心里是愿意的,她只担心,她的女儿会不高兴。若是女儿不想要个后爹和继姐在上面压着,她也只能拒绝。再嫁的妇人,名声并不比寡妇好。且对于她来说,女儿比她自己重要。
七景自然愿意,只要她喜欢,且心甘情愿的嫁,七景是举双手同意的。没有人比她更希望,她赶紧嫁人,以免将来,再跟那个渣男扯上关系。
季氏虽然羞意满满,在七景点头之后,便也给书局老板一个肯定的答复。只是,在订婚期时,却又出了问题。
季氏对于早晚到是没什么意见,她只希望,能够等她弟弟回来,替她送嫁。
书局老板那边却是希望,能在他女儿出嫁之前,将当家主母娶进来。有当家主母操持女儿的婚事,名声上更好听些。都是为女儿打算,到也合情合理。
他的女儿的婚期定在明年八月。
这会儿才刚进二月,按理,这时间不近,他们有充足的时间,安排他们的婚事。可季舅舅如今是兵伍出身,一两年、三四年不回来,也是有的。
于是,事情就卡在这里了。
七景见了多少,恋爱时你侬我侬,爱的死去活来。结果一个婚事办的,就能直接分手,甚至成了仇人的男女。此时,她倒有些担心,这两人会不会谈不拢。
最后还是七景出来说话:“娘写信给舅舅,想来他会想办法的。”就是没办法,也要他想一个出来。
两人都同意,季氏是再想不到别的办法了。书局老板是知道,这位小姐跟他家四殿下的关系,不同意也得同意。
季舅舅的信来得很快,信中道,今天九月会回来,还特意标明,会在京中待两个月。
于是皆大欢喜,婚期定在九月二十八。
七景开始给她娘准备嫁妆。当然,这件事真正的主力,是徐嬷嬷,七景只在旁边学习。
七景自己嫁过人,也娶过儿媳妇。但是对于普通人的嫁妆,她却是头一回准备。
她并不知道,该准备些什么,又准备多少合适。
徐嬷嬷说,“对于女子,嫁妆自然是越多越好。那是女子出嫁后的底气,什么都用男方的,虽说是应该,但难免有不趁手的时候。可这多,也是有讲究的。历来万事都有个规制,皇后大婚时多少,王妃大婚时多少,都有定例。端看夫家的身份地位,低了叫人看不起,高了,让人说轻狂。
民间也自有民间的规矩。夫人是二嫁,对方又是商户,本不该太高,有个三十六抬,也就够了。只是还要打听一下,那位老爷前一位夫人是个什么情况。按理,夫人后来,最好是低上些,也是礼数。且对方又是知名的画师,因此,这三十六台,到是可以往雅里办。”
怎么往雅里办?
就是把金银玉器,变成古董字画。价格上去了,还显得品味不凡。
但其实,民间的人,能弄到什么真的古董,名家字画?不过就也是好看罢了。一般人家,到是金银玉器之类的为多。
可有七景在,还真就不缺这些。过了没两月,季舅舅又送了两大车的东西过来,说是给姐姐添妆。
那些东西,不够雅,但够贵。
七景琢磨着,将一些特别好的留下,剩下的卖了,换成庄子铺子给她。不管哪个年代,还是田产商铺最有保障。
季氏不愿意,要将大部份都留下来。被七景直接拒绝:“娘你放心,舅舅以后肯定还有好东西往家里送,你还怕没有好东西么?”
季氏总是很容易就被说服,可这一次,她却没那么容易松口:“你舅舅的东西也不是天上下雨掉的,这才几年,他能存下多少东西?说不定,这就是他这么多年攒下来的家底。回头这些东西,好的留着。那些庄子铺子的到是使得,只是我不能带走。得留着,一半给你,一半给你舅留着。”
“可舅舅说这是给您的添妆。”
“我用不了这么多。”季氏不知想到什么,叹了一声:“好不好的,不在这上头。”
七景跟徐嬷嬷商量了一回,徐嬷嬷也同意季氏。
东西在季氏手里,还是七景手里,其实没差。不过,徐嬷嬷挑了几件不错的首饰,全都塞季氏的首饰盒里了。
…………
时间一点点的过,春去夏来。
天一天热过一天,没有经验的她们,家里一点冰没准备,到了这种时候,便十分难熬。幸好,书局,乐辰都时不时的送冰过来。
尤其是乐辰,每天天没亮,先把她们这里一天要用的冰给送过来。从用的,到吃的……每一次得这些东西,季氏神色都复杂的不行。有些诚惶诚恐,更多的是无奈。
极热刚过,接着便是连着大半月的大雨。大旱连大涝,天下灾乱四起,整个大衍,一时间民不僚生。
到了八月,季舅舅一封急信送来,某地民变,他要跟随将军出兵,镇压民乱。也就是说,姐姐婚期回不来了。但信中又殷殷嘱咐,千万不要因为他而拖延婚期,否则,影响姐姐幸福,他将终身难以安枕。只是,送嫁之事,却是不能够了。幸好他在京中有一义兄,权作兄长,前来送亲,也勉强合适。
季氏看完信,又哭又笑,半晌之后,才终是长长一叹,却并未曾说什么。
到是七景,有些莫名。
趁着跟乐辰见面的时机,好奇的问了句:“不会之前我那舅舅的信,全都是假的吧?”这事儿虽说有迹可寻,可巧成这样,也实在让人难以相信。
乐辰拒不认账,“胡说什么,便是这封,也是真的。”
七景这一回到有些不信,实在是太不像真的了。
乐辰笑道:“信确实是真的,你母亲总不至于错认了她弟弟的字迹。他要去镇压民乱也是真,只不过,那个兄长却是假的。也不能算是假的,待此事一过,也就成了真的了。在这京里,比你那舅舅更方便给你母亲当靠山。”
那人是他安排给季氏当义兄的,本是为了给七景抬身份所用,一家都是翰林出身,真正的清流。
七景瞪他一眼,也就默认了这事。
到了八月末,那位义兄终于出现了。他带着夫人小姐过来,与季氏也勉强算是谈得来,客客气气,过了明路。
终于到了大婚那日,那位义兄送嫁,义嫂主事。办得风风光光,热热闹闹,又不轻浮夸张。
作为女儿,七景这次并没有跟着去。
对于七景将来的问题,七景跟季氏讨论过很多次。最后,在七景跟徐嬷嬷等的几重劝解下,季氏终于松口,她的户籍,是要入书局老板的方家的。但是,她却不住进方家,依旧住在绣庄。
两边本来就近,门对门。可这么一门隔开,就自由多了。
虽然季氏是个好母亲,可七景,更喜欢自己自由自在。尤其她还有一个,时不时跟她午夜相会,顺便在她床榻上留宿的乐辰。
而且,从另一方面来说,七景跟过去,实在有些不好。从方老板来说,她跟他主子之间不清不楚。跟他这算是父女呢,还是主仆呢?再说方小姐,方小姐快嫁人了,她这总是私会男人,总是于名声有碍。
这些人以后,可都也算是她的家人了,她不能害他们不是?
季氏不懂这里面的机巧,可方老板,以及方小姐是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