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能不能先上个厕所。”秦鹏嘴唇打着哆嗦。

“很急么。”起先说话的那名工作人员看了秦鹏一眼，对秦鹏的反应一点也不奇怪，这些个干部，平时人五人六的，真正犯事落到他们纪委手上的时候，一个个的表现真的是可以拍成一部滑稽喜剧了，秦鹏的反应还不算最离谱的，之前他们还有听到外地同僚讲起有的干部深夜听到纪委上门时，当场就尿了裤子，真实的例子，却又是极具讽刺和让人悲哀，干部若不做亏心事，半夜何怕鬼敲门。

“很…很急，我尿急，再不去要憋不住了”秦鹏使劲点着头，话都说不利索了。

“你们这哪里有厕所。”那名工作人员盯着秦鹏。

“办公楼里有，一楼就有，我去去就来。”秦鹏干笑道。

秦鹏说完快步就走，回头看到那四个纪委的人都紧跟着他时，秦鹏心头一颤。

进了办公楼的厕所，秦鹏走进洗手间，见纪委的人也跟进来，秦鹏脸色不自然的笑笑，“你们这样看着，我不太习惯，尿不出来。”

“你一个大老爷们撒个尿还会害羞吗。”工作人员嘲讽的看着秦鹏。

“不是，被人看着不习惯不是。”秦鹏陪着笑脸，看着眼前几人，“要不你们几位在外头等一下？”

“要方便就快点，要么就直接走。”工作人员冷冷的看着秦鹏，他们不可能让秦鹏离开视线之中，否则就是他们的失职。

秦鹏干笑着，眼珠子转了一下，看到封闭的厕间时，很快便又道，“我…我要大号。”

“那行，门开着，你要上尽管上。”那名工作人员盯着秦鹏。

“我这是要大号，你们看着，那真拉不出来了，再说……咳咳，臭味飘出来，我也怕臭味熏到你们不是。”

“要上就上，不然就走。”工作人员侧身让开一步，目光冷厉。

秦鹏面色发白，呆愣的站着，眼前的情况，他已经知道自己想要偷偷打个电话或者发条短信的机会都没有，这些纪委的工作人员根本不会让他离开视线。

“怎么？没有是吧，那就请走吧。”工作人员冷笑着。

秦鹏呆愣愣的跟着几人往外走着，他是想给梁婧打个电话的，哪怕发条短信告知自己的处境也好，梁婧毕竟是政府办主任，或许会有办法，但此刻没有机会给对方传信，秦鹏除了乖乖的跟纪委的人走，心里头已经生不出任何心思。

“哟，秦科，刚回来就又要出去呀。”比秦鹏晚了几步回来的执法人员一下车看到秦鹏，立刻打着招呼。

秦鹏面无表情的没有说话，神色木然的跟着纪委的人上了车，留着后头发愣的几个区地税局的工作人员。

“怪事啊，秦科长是怎么了。”

“不清楚，那几人是干嘛的，秦科长怎么跟他们走了。”

“看他们坐的车，车牌号应该是市委机关牌照的。”

……

市礼堂，全市经济工作会议依然在进行着，李开山的发言已经结束，此刻，陈兴在做着讲话，面对今年的经济发展态势，陈兴不复刚才的轻松，“开山同志刚才已经说了，全省倒数第一的帽子，我们望山市已经戴了十多年了，不出意外，今年这倒数第一的帽子还是会落到我们头上。”

陈兴说着话，目光扫视着全场，“作为一名望山市的干部，我为这倒数第一的名次感到羞愧，或许咱们有干部要说望山的地理位置不好，又没有什么自然资源，全市又是山区地形为主，可供发展的空间不大，同省内其他地市比起来，咱们没有任何发展优势，所以发展不起来，落后于其他地市也正常，如果有人有这种想法，我想说的是，与我们望山紧邻的北元市，他们的条件能比我们好到哪去？为什么人家这几年能走上发展的快车道，原本北元是和我们望山不相上下的，但这几年，大家都看到了，北元的发展势头很猛，发展速度仅次于南州，他们怎么就能发展得起来？”

陈兴神色严肃，今天开这个会，他是做了大量功课的，尽管他只是刚来望山，但了解和查阅了大量资料，陈兴现在对望山过往的发展情况烂熟于心。

“北元能发展起来，咱们望山就不见得会比他们差。”陈兴轻拍着桌子，声音通过那话筒往外传着，在整个礼堂里回荡着，振聋发聩。

“今年咱们望山还是倒数第一，没关系，有句话叫知耻而后勇，我相信在全市干部的努力下，大家齐心协力，齐头并进，咱们望山也能发展得比谁都好。”陈兴高声说着，神态激昂，“今年第四季度的招商引资成绩远远超出往年同期，这为我们明年的发展奠定了一个良好的基础，望山市要制定一个五年发展计划，我相信明年一定会成为一个好的开局之年，明年，倒数第一的帽子我希望不是再戴在我们头上，五年后，我希望人人说起望山，不再认为这里是贫瘠的偏远之地，哪怕是在省城，那里的人提起望山，也要竖起一个大拇指，这是我们今后的目标，也是广大干部应该为之共同努力的奋斗梦想。”

陈兴扬起手，饱含**的声音极具感染力，整个礼堂里，仿佛都被陈兴的情绪渲染了起来，一扫刚刚的沉闷，为之一振。

李开山等市里的干部都在打量着陈兴，为之惊讶，他们也没想到陈兴会有如此**的一面，只是一想陈兴的年纪，似乎也不该为此大惊小怪，陈兴如此年轻的一个领导，如果这个时候就已经表现得死气沉沉，那才是最大的悲哀，说明体制内的干部选择机制真的已经彻底僵化，成了摧残人才的地方，有才能的人，只会慢慢变得平庸。

“或许省里让陈兴下来，正是考虑到了他的年轻和开创精神，希望能有一个敢于开拓进取的年轻干部能够改变望山市的现状，让望山市的改革发展能取得实质性的突破。”李开山不动声色的看着陈兴，心里暗道。

李开山有李开山的想法，在张立行眼里，却又是另外一番看法，此刻看着陈兴**四射的模样，张立行嘴角撇了一下，心想着这陈兴倒是懂得煽动气氛和情绪，而且还颇有一套。

陈兴不知道身旁这些人的想法，但看着台下的众人，陈兴满意自己制造出来的效果，顿了一下，压了压手，等再次安静下来，陈兴才道，“明年我们的任务是脱掉倒数第一的帽子，五年内，我们的目标是挤进全省前三，成为全省的一个新经济增长点，让望山这座位于南海省西南方向的山城能够成为省里的门户重镇，第二经济中心。”

随着陈兴这一席话又出来，整个礼堂彻底变得变得喧闹起来，尽管没人敢大声说话，但窃窃私语的声音已经遍布礼堂，陈兴甚至也能感觉到身旁聚焦过来的注视目光，隐隐还能听到有人倒吸冷气的声音。

李开山神色震动，看着身旁近在咫尺的陈兴，两人的位置紧挨着，陈兴的声音也让他听得尤为清楚，直至冲击着他的耳膜，让李开山感受也更加强烈，有些震惊的陈兴，李开山可真没想到陈兴会提出这么大一个目标，是不切实际好高骛远的张狂，又或者是自信？李开山看着陈兴的侧脸，目光微凝着。

如果望山市真能像陈兴所说的发生那么大的变化，李开山相信，望山市的四百万老百姓，一定会对陈兴感恩戴德，作为望山本地人，李开山也愿意向陈兴表达的敬重之心，只是陈兴喊出来的目标有可能实现吗？发展并不是光凭喊口号就能喊出来，不是耍嘴皮子功夫就能做出成绩，李开山此刻一点也不乐观，对陈兴所说的目标，想都不敢想，但毫无疑问的是，陈兴今天在会上真的是一语惊人，环视着全场，李开山知道，陈兴的一席话已经让全场震动。

一个多小时的会议，最后在激烈的讨论中结束，陈兴所提出的目标，并且鼓励众人畅所欲言，大胆的提出意见，都让很多不少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年轻干部跃跃欲试，最后在有人带头后，其余人在观察了陈兴的态度后，也终于有不少人敢于站起来提意见。

陈兴注意到了一个现象，敢于站起来的都是介于三十到四十岁这个年龄段左右的干部，而且大都不是一把手，但也有一个例外，德远县县长彭一宁，三十几岁的年纪，其敏锐的思维和洞察力让陈兴赏识，安春市副市长赵若谷，同样是不到四十的年纪，在会上提出的对望山发展的看法，也让陈兴眼前一亮。

安春市是望山市下辖的两个县级市之一，相比起其他区县来说，经济实力也较强，陈兴对赵若谷的表现是有些惊艳的，而诸如其他发言的人，也或多或少给陈兴留下了印象。

其他人或许没注意，坐在陈兴左右两边的市长李开山和市委副书记孙英，却都注意到了陈兴将每一个站起来发言的人的名字都记了下来，有些更是重点做了记号，两人不知道有何想法，但很显然，这些站起来发言的干部，都进入了陈兴的视线当中。

会议开完，陈兴从礼堂离开，上车的时候，陈兴手上还紧紧拿着刚才会议做记录的小本子，看到吴宁，陈兴将吴宁叫到了自己车上。

“火灾事故的调查快结束了？”吴宁上车后，陈兴随口问了一句。

“嗯，快结束了，过两天就能出具调查报告。”吴宁点了点头，“到时候我给陈书记您送办公室去。”

“好。”陈兴点着头，他让吴宁上车，重点不是问这个，翻开本子，陈兴看着刚才记的几个名字，笑道，“吴宁同志，这几个年轻干部，你了解多少？都给我详细介绍介绍，我看咱们市里还是有不少年轻干部颇为出色的，看来以后我得在这上面多下点功夫。”

“彭一宁，以前是从省发改委下来挂职副县长职务的，在德远县工作有五个年头了，能力出众，在德远县这几年还是干出了一点动静的，别的不说，德远县的经济开发区，就搞得有声有色，比其他县市好，这大部分都得归功于这个彭一宁。”吴宁笑着扫了陈兴的本子一眼，见最上面第一个是彭一宁，便从对方开始说起，对他而言，市里这些年轻而又较为出众的县处级干部，他基本都是耳熟能详，知根知底。

停顿了一下，见陈兴听得认真，吴宁继续道，“那彭一宁，是前年提为县长的。”

“嗯，这样年轻而又有能力的干部，确实也该值得，年轻干部才是我们党和国家未来的支柱和希望，对有才能、品质又过关的年轻干部，哪怕是破格提拔也值得。”陈兴点头道。

吴宁听到陈兴的话，不着痕迹的往陈兴脸上瞟了一眼，他不知道陈兴这话是不是也是在为自己证明什么，要知道，论级别和年纪的话，陈兴才是市里最年轻的干部，心里想归想，吴宁脸上很是平静，沉思了一下，吴宁还是觉得该把彭一宁的根底跟陈兴说一说，又道，“陈书记，彭一宁在下来德远县挂职时，是当时省发改委主任熊玉林的秘书。”

“哦？”陈兴眼里闪过一丝惊讶，旋即也明白过来，彭一宁在挂职期结束没调回原单位，而是扎根在德远县，又能得到提拔，在三十多岁的年纪就已经是县处级一把手，原来也是背后有人，不过也不奇怪，自身有能力，又有贵人扶持，被提拔和重要也是理所当然之事。

想了一下，陈兴很快就释然，笑道，“这个彭一宁，既然当时是省发改委主任的秘书，那他完全可以挑个好的地方去挂职，他能到我们望山这艰苦的地方来，那说明这年轻人还是有一股子吃苦的劲头，这样的人，也才能真正干事业，看来他在德远县能搞出名堂，是有真本事的。”

“这年轻人是不错。”吴宁笑着点头附和，他能感觉到陈兴对彭一宁的欣赏，自然是不会去说什么扫兴的话，凭良心说，这个彭一宁在这个年纪，的确也担当起县长这个职务，他当时到望山市来挂职，惊讶的人也不少，以熊玉林一个省发改委主任的能量，就算是直接帮自己的秘书在南州谋一个好的去处去挂职也完全不是难事，彭一宁会到望山来，这年轻人的确是有股子拧劲。

“那赵若谷呢，我看他看问题的眼光可是入木三分。”陈兴笑着又问道。

“说到这赵若谷，就更加值得一提了，这赵若谷可是咱们望山市全市唯一一个博士副市长，他是博士毕业后，咱们市里作为特招人才招进来的，在安春市火炬工业区管委会干了两年的副主任，就提为主任，现在是安春市副市长兼火炬工业区党工委书记。”吴宁笑着给陈兴介绍道。

“没想到还是个博士副市长，这可真了不得了。”陈兴眼里依然是难掩惊讶，在发达地方，一个博士或许没啥好大惊小怪的，但在望山市这种穷苦山城，这样高学历的干部可就真的是凤毛麟角了，而且从吴宁的话里他也能听得出来，这赵若谷是正儿八经的读到博士，而不是像那种半工读，通过关系混出来的博士学位，那种纯属是给自个镀金，不见得就学到了本事。

“在咱们望山，的确是了不得，刚来的时候，那会还是建飞同志担任书记，他对赵若谷可是宝贝得很，说这是咱们望山唯一一个博士干部，要好好培养，以后重点提拔。”吴宁笑着说道。

“建飞同志说得没错，像这种高学历的年轻干部，正是我们望山稀缺的，也该好好重用，不过你说这赵若谷是市里唯一一个博士副市长，这又说明了什么？这从另一个方面说明了咱们望山缺乏竞争力，对人才缺乏吸引力，高端的人才不愿意到咱们这种落后的地方来。”陈兴叹了口气，“二十一世纪是科技的竞争，科技竞争的关键是什么？是人才，人才才是竞争的核心资源，望山要发展，不只是招商引资，更重要的是引进人才，这是跟招商引资同等重要的大事。”

“陈书记说得是，人才是竞争的核心本质，我们培养年轻干部，提拔和重用有能力的干部，说到底，其实也是在培养人才。”吴宁深以为然的点头。

“今天这个会议，在我看来，最大的收获就是看到了这些年轻而又充满活力的干部，这是望山最宝贵的财富。”陈兴满脸笑容的笑着，他将发言的人都记了名字，为的就是重点记住，一个会议开下来，口号和目标都喊出去了，或许很多人都会认为他不切实际又好高骛远，但陈兴不会去管别人是怎么想，若是连提出目标的勇气都没有，他这个市委书记还干个屁，对他而言，最高兴的就是看到这些年轻干部的表现，这是望山市未来的希望。

吴宁微微笑着，附和着陈兴的话，目光不时的从陈兴脸上掠过，吴宁对陈兴今天在会议上提出的目标也是惊讶不已的，事先同陈兴的一次交流，也没听陈兴讲过，今天突然听陈兴在大会上如此讲，吴宁也暗自为这个年轻书记的魄力感到佩服，只是到底是年少轻狂喊出来的张狂口号，还是陈兴真有这个信心和本事去实现？这恐怕也就未来才能见证了，但可以预见的是，陈兴喊出这个目标，肯定会给其招来一些非议。

沉默间，手机响声打破了车厢里的平静，陈兴看了下号码，接起了电话，张万正打来的电话，陈兴大致知道是什么事。

果不其然，电话里听到张万正说已经开始行动，而且一切顺利后，陈兴笑着点头，说了一声好，也没和张万正寒暄，挂掉电话，陈兴转头便对前面副驾驶座的黄江华道，“小黄，通知下去，明天在市纪委举行反复动员大会，全市主要领导干部都要参加。”

“好。”黄江华闻言，点头记下。

一旁，吴宁神色微怔，视线落在陈兴脸上那突然间变得有些凌厉的脸上，吴宁心里莫名震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