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狼鬃山之后的日子，黎谋谷便一直过得忧心忡忡。

今天是跟上峰约定好的汇报时间，黎谋谷揣着一颗忐忑的心前往指定地点。地点是一家古香古色的养生会所，门户由两个巨大的红木柱子组成，一侧个立着一个石狮子。中间是巨幅的红漆木门，木门上方挂着两盏打灯笼。

灯笼的后面一个横幅匾额：水月阁。

往来的行人看到水月阁，不免会联想起诗词雅兴风花雪月，不过当黎谋谷来到门前时，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额头已经冒出一层汗水。

擦了一把冷汗，黎谋谷踩着石阶走到门前，扣动门环，不久嵌套的一个小门打开了一个缝隙，缝隙里露出的是一张俊朗的娃娃脸。

“黎谋谷？”

“是是！”黎谋谷连连点头。

“进来吧。”

娃娃脸说了一声，便将小门打开，让黎谋谷进来。虽然这娃娃脸一直阴冷着，但黎谋谷丝毫没有不高兴的意思，而是躬身钻进小门，微微低着头跟在其后面。

经过一道雕梁画柱的长廊，穿过一座月门，最终来到一座类似于偏殿的房子前。

“等着，我去跟我家小姐汇报一下。”说完娃娃脸就超前走去，走到门外轻声道：“小姐，黎谋谷要见您。”

稍等了一会儿，里面才传出一个女子的声音：“让他进来吧。”

娃娃脸轻轻应了一声，回到黎谋谷面前，不冷不热道：“进去吧。”

“好的，谢谢领路！”黎谋谷客气地说了一句，朝前走去，推开房门。

虽然这不是黎谋谷第一次见到“水母”，但还是不免胆战心惊。那是一张风华绝代的面孔，淡妆浓抹总相宜，一声得体的深色衣裙，随便坐在那里便是仪态万千，若是笑上一笑，那更是风情万种。

当然，让黎谋谷胆战心惊的，不全是水母那近乎妖态的美，而是其自身的实力。身为一个女性，却拥有气劲二品中级的水平，这称得上是武道界的奇才。

虽然说修炼一途部分男女，但综合各种因素考虑，终究是男多女少。顶尖高手中，女性身影就更少了。

当今华夏武道圈，公认的第一梯队高手，都是气劲二品巅峰的水平，例如斩雄、黄岐这些称得上是老妖怪的人物。且这些人物，年龄都普遍偏大，很少公开路面，多数都躲到什么地方去过快活日子去了。

目前普遍认为，第一梯队的人物，不超过十个。

紧跟其后的，就是气劲二品中级的高手。这类高手的年龄分布便不像第一梯队那么集中，人员组成也略有差异。这主要是由于近五十年武道圈没有什么大灾难，大多数人都可以专心修炼造成的。

然而即便是这样，多数人所知晓的气劲二品中级高手，也不超过二十个！

不要觉得二十个就不少了，但别忘了，这可是整个华夏武道去的总数……当然，这个计数不包括那些几乎不公开露面，专门从事一些见不得光勾当的人。

总之，这样一说，足可以看出眼前这位“水母”的厉害之处了。

“这次狼鬃山的事情，失败了？”水母斜靠在木床上，手里正捏着一把翠绿的玉棒在脸上按摩，声音似乎没有多少情绪，好像在谈很随便的事情。

“是……是！”虽然很不想承认，但黎谋谷还是点头道。

“哦，跟我说说，到底败在哪里的，任务之初你可是做了充分的准备呢。”水母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道。

黎谋谷点头，把狼鬃山里的事情大体说了一遍，其中重点讲述了计划之外的几个高手，以及自己的手下是如何失败的过程。但对于故意杀死龙元庆的事情，他当然略过不谈。

整个讲述的过程中，水母手里就没闲着，一会儿倒上一杯温茶喝掉，一会儿又继续用玉棒按摩脸颊，目光也从未落在过黎谋谷的身上。

说实话，整个样子让黎谋谷莫名的紧张。

“这次任务的失败，我负主要责任。但对方拥有神秘的未知水平的高手，这也是主要的原因之一，请您详查。”黎谋谷说道，算是做了一个总结。

不过这话之后，坐在对面木床上的女人脸色开始转阴，目光也缓缓从紫檀桌面上的白玉茶壶上移动到黎谋谷的身上，冷冷道：“也就是说，你这次任务不单没有完成，甚至不知道破坏任务的人究竟是什么身份，对吗？”

“……”黎谋谷感觉有些窒息，甚至不敢抬头：“是，是的……可是……”

“没有可是！”水母厉声打断了他的话，然后道：“你可知道这个任务有多重要？我水月门正在下一盘很大的棋，你知不知你的一个失误有可能影响全局？”

一盘很大的棋，这个词在出行狼鬃山之前叶听水母讲过，但黎谋谷知道，这绝对意义非凡，此时也只能用惶恐的态度回答道：“对，对不起，实在是意料之外，请您惩罚……”

“惩罚？”水母斜眼看了一下，道：“先别着急讨要惩罚，我问你，任务失败之后，你就按照我的丰富，完全从狼鬃山里撤出，没有留下任何线索？”

黎谋谷连声道：“这个肯定的，我带人撤出后，绝对没有留下任何线索。”

“哼……”水母只发出一声冷哼，然后对外面轻轻一招手。

黎谋谷诧异，不知道水母什么意思。但很快，就看到四个跟前面娃娃脸接近的年轻人抬着一个担架走了过来，上面蒙着白布，白布下面似乎躺着一具尸体。

“自己去看吧！”担架放下，四个娃娃脸自动离开，水母轻轻说了一句。黎谋谷立即走过去，将白布轻轻掀开，看清里面之人之后，生生倒吸一口凉气。

“龙元武！？”

躺在担架上的尸体，竟然是大龙龙元武！黎谋谷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仔细看了两遍才确认。而这之后，一股凉意便从心中升起。撤出狼鬃山之后，龙元武去做了什么黎谋谷可是知道的……甚至说，那是他一手造成的。不会是……

黎谋谷有种糟糕的预想，缓缓抬起头来看着水母。

后者此时没有继续把玩她的玉棒或者瓷碗，而是沉着脸坐在那里，道：“你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吗？”

黎谋谷努力保持着镇定：“他，他……”显然后半句说不上来。

水母道：“被我杀死的！因为从他嘴中，泄露了我的身份，而且是泄露给最直接的敌人……也就是你口中的那‘未知高手’。”

黎谋谷诧异得张大了嘴：“这，这怎么可能！？”

水母厉目：“怎么可能？这我还要问你呢！说，还要我一句一句地问吗？”

已经到了这个地步，黎谋谷真的不敢隐瞒了，一五一十地把他在狼鬃山里杀死龙元庆，并挑拨龙元武去找凶手报仇的事情说了出来。

说到最后，黎谋谷仍然强调他的行为并没有私心。而是想利用龙元武报仇，毕竟，龙元武自身是气劲二品初级的高手，又有南宫羽和郝东两个辅助，即便不能成功，自保也不是问题。

至于龙元武怎么会泄露水母的身份，却不得而知。

“愚蠢！”水母骂了一句，道：“你不知道，我来告诉你。这龙元武的确在狼鬃山附近的城市里找到了敌人，并且成功找到了敌人的落脚点。只不过，在行动过程中遇到了大麻烦，具体细节我懒得跟你讲，不过最终结果是，惨败……除了惨败之外，他还知道了杀死他弟弟的人根本就是你这位黎爷！”

“这……”黎谋谷下意识地想说这不可能。因为这段话太匪夷所思。能让龙元武惨败，那对方得是什么实力，难道跟水母一样拥有气劲二品中级的水平？什么时候气劲二品中级的高手这么容易遇到了，所以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而且，如果对方真的拥有气劲二品中级的实力，在狼鬃山里，可就不会那么被动了。

还有让龙元武知道龙元庆死亡真相的事，黎谋谷觉得自己筹谋得非常充分。即便有个别疑点，也不可能这么快败露……

然而，虽然这么多匪夷所思，但水母已经咬定的事情，那就九成都是真的，黎谋谷也不敢再反驳。而且，他心中的恐惧已经在陡然剧增了。

果然，沉默片刻后，水母开口：“老黎，我水月门的规矩，你是知道的，向来赏罚分明。这一次唆使龙元武贸然行动，导致透露机密，你要付全责，我说得可对？”

鬓角赫然留下汗水，黎谋谷甚至顾不得擦拭，道：“是。”

“不过……”水母飘然下了木床，脚下金莲碎步缓缓走到黎谋谷的跟前，仅仅用一根葱白一样的手指按在后者肩膀上，道：“不过念在你效力我水月门多年，劳苦功高，可以折掉一半的过失，剩下的一半，还是得由你来承受。”

汗水已经顺着下巴滴在地板上一大滩，黎谋谷连连点头，道：“谢谢水母开恩。”

“那就忍着点吧……”

话说一半，那根按在黎谋谷肩膀上的细长的手指突然发力按下，黎谋谷只觉得一个肩胛骨都被按碎了似的，发出一股钻心的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