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4章 儒圣门下无虚士
他急欲想弄个明白,偏偏酒意上涌,莫说开口说话,就连坐都坐不稳了。青果酒本就妙不可言,变化万千,这角觥更增酒性,秦忘舒不用法力,那是万万承受不得了。
秦忘舒趁着将醉未醉之际,慌忙放下酒杯,动用体内真玄化去。那酒水再烈,也敌不过仙修妙法,一双醉目顿时就神光大射。
三省叫道:“秦大哥耍赖了,三省不依。”
墨圣喝道:“有我在此,岂能作奸耍滑。”果然将铁尺扬起,就向秦忘舒头顶敲去。
秦忘舒慌忙叫道:“墨圣莫打,莫打,我胸中有个天大的疑团,正要寻夫子解惑。”
墨圣却不留情,道:“犯戒在先,打了再说。”果然在秦忘舒头上不轻不重敲了一记。
秦忘舒顾不得头顶痛疼,转身拜向儒圣道:“儒圣救我。”
儒圣笑道:“你得罪了三省,我也救不得你,否则那三省不肯替我酿酒,我却该去找谁。”
秦忘舒叫道:“夫子,恕我无礼。敢问夫子欺瞒天下,敢当何罪?”
那儒圣哈哈大笑道:“不想此事竟被你瞧出来了,也罢,此间也无外人,倒可让你弄个明白。”
秦忘舒心中一喜,道:“这么说来,三省姑娘果然就是中极海神君的三公主了?”
三省闻言,不由以袖掩面吃吃一笑,甚是调皮,那少主模样的童子也偷笑起来。
墨圣亦笑道:“夫子,今日之事,正合着一说,叫做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儒圣道:“说来也是四无历练不足,行事不密,若迟来半步,三省早就将秦小友灌醉了。”
秦忘舒恍然大悟,原来三省要将自己灌醉,亦是另有原因,暗叹儒圣狡滑之极。
那儒圣便唤四无童子上前,道:“此处也无外人,你就将此事细细道来,免得秦小友心中疑团不解,猜忌无端,反误了他的病症。”
四无先行了个礼,对秦忘舒嘻嘻笑道:“秦大哥,在下四无童子,原来有个名字,叫做刘儆琴。”
秦忘舒咬牙道:“果然是你,却瞒得我好苦。”
四无童子道:“秦大哥要怪,只好去怪正元姐姐了,此事皆是她的安排。”
秦忘舒动容道:“原来是正元仙子法旨。”
四无童子道:“正元姐姐当初闻仙界召唤,只能匆匆离了天伦阁,又知道我年龄幼小,难当大任,莞公主灵慧天生,端庄大度,实是天伦阁主不二人选。但天伦阁一帮旧臣,只怕难容莞公主入阁了。”
秦忘舒道:“贸然来了名新人,一帮旧臣自然不肯轻易认同了。”
四无童子道:“正元姐姐有鉴于此,便令我作痴卖傻,只管胡作非为起来,又合着三公主,演了这出好戏。唯有我行止无端,失德于天下,方能激发众怒,扶助莞公主以正大位的。”
秦忘舒肃容道:“正元仙子用心良苦也就罢了,此事却也苦了你。你小小年纪,便是毁谤随身,千夫所指。此事若换了他人,再也做不出来。”
四无童子淡然一笑,道:“若是正心持定,毁谤于我又如何?我身为世尊后裔,若是此生一帆风顺,何能成就大业?正如夫子所言,那世间的大英雄,大豪杰,无不是从千劫万难之中挣扎出来。夫子曰,不患人之不已知,患已不知人也。”
秦忘舒赞叹不已,由不得起身,便向四无童子拜了一拜,道:“四无,你小小年纪,便经历这荡天风波,偏又心中持定,纵是世间大德,也不过如此了,请受我一拜。”
四无童子惶恐之极,急忙伏地还礼。道:“秦大哥,莫要折杀我了。”
秦忘舒道:“怎地你却叫四无?”
四无童子笑道:“我如今无牵无挂,无名无根,可不是四无?且佛家亦有四大皆空之说。小弟重新来过,也算是无中生有了。”
墨圣抚掌大笑道:“今日之事,当浮一大白。儒圣门下无虚士,老夫心服口服。”
那四无童子言必称子曰,显然早得儒圣教化,方有这样的胸襟了,否则纵是正元仙子法旨,若四无童子心不甘情不愿,只需稍露机密。莞公主绝无入阁主事之可能。
想那莞公主绝无根基,若无四无童子自毁名誉,儒圣鼎力相助,又怎有今日?
墨圣端起铜尊便饮,放下铜尊就嚷道:“好酒,好酒,果然浓烈,却又不失醇香。三省,你酒也酿得好,事也做得好,就是苦了令尊。”此事何等机密,中极海神君自然也是不知了。
三省本是欢笑,见提起中极海神君来,不由红了一对妙目,道:“与四无声名毁弃相比,三省此举又算得了什么。便是家父那里,好在我兄弟姐妹众多,总可替我承欢膝前。”这话也是自我开解罢了。
是日宾主尽欢,那墨圣与秦忘舒皆是放开怀抱,不运玄功,自是饮得大醉,唯儒圣终不及乱。原来儒圣便是不运玄功,也果然有千杯之量。儒门弟子尊他是饮宗,酒圣,又岂是毫无来由?
此后三月,孤岛之上人人忙碌起来。只因秦忘舒唯剩三月时光,若不能抢在这三个月中替他化解,一旦灵脉真正昊化,那可真是无法可救了。
那儒圣墨圣本是天生对头,却因此事足足盘桓相聚三月,亦是旷世机缘。二圣此番不再争吵,唯齐心合力,要创出一门神通来,替秦忘舒化解沉疴,这其中虽有诸多仙修难题,但以二圣之智,总有办法可想。
而二圣经此一事,方能知彼知己,方知对方所持之道虽与自己相左,却亦有可取之处,或可使自己家学说更加严密周全。
其后儒墨二道倡行天下,时有不入于儒便入于墨之说,或与这孤岛之会大有关联。而百家之说,与儒墨二道相比,则是相形逊色了。
墨圣以胸中玄承,就以这孤岛为基,海天为炉,另造天地洪炉一座,秦忘舒于旁协助,自是获益无穷。胸中所想的凌霄宝殿,至此也渐成规模了。
闲暇之时,秦忘舒又向儒圣讨教儒门六艺,向三省学酿酒之术。便是从四无那里,亦解了许多疑惑。
别瞧四无小小年纪,却师承儒圣正元,又得天伦阁书藏万卷之便,得以尽知世间诸法。瞧他谈玄论道,旁征博引,俨然就是一位小小的至圣先师一般。
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秦忘舒于岛中之遇,可谓明证。
眨眼间三月时光匆匆而过,这一日三省与四无笑吟吟提壶前来,却见秦忘舒正持卷观书,神色从容。
四无道:“秦大哥,今日是什么日子,怎地你还有闲心看书?速速放下书卷来,小弟陪你饮上一杯。”
秦忘舒笑道:“平日你不来寻我斗酒,今日找我,可不是落井下石?趁虚而入?”
原来今日洪炉已成,法诀亦被二圣商议周全。正要借这吉日,要来炼化秦忘舒了。
四无道:“其他日子,我每日忙得足下生烟,哪里有空陪你,今日这酒,却非要陪你三杯不可。”
秦忘舒知道此事虽是二圣主持,准备周全,但将肉身炼化,毕竟是开天辟地之来绝无仅有之事,其中凶险可知。说不定这三杯酒就是他平生最后一饮了。
他对生死向来瞧得平常,唯一放不下者,便是小妹此番转世,究竟如何,若不能去瞧上一眼,未免是平生憾事。饶是如此,仍是笑道:“也罢,此酒就当替我送行。”
四无面色一变,忽地流下泪来,大哭道:“秦大哥,你要是这样说话,这酒我万万不肯与你喝了。三省姐姐,你快来骂醒他。”
却见三省面罩寒霜,道:“秦大哥,不是我说你,你怎地就说出这丧气的话来,我胸中酿酒之术,足有千种,你只不过尝了七八种,就敢离我而去,瞧我恨不恨你?”明明是痛骂秦忘舒来着,哪知想到此事凶险,也忍不住流下泪来?
那秦忘舒与人相处,最是和气不过,二圣高不可攀,孤岛弟子怎敢去叨扰,自然和秦忘舒打成一片,三月相处,情谊非殊。
四无急忙抹泪道:“三省姐姐,我年纪幼小,难抑七情也就罢了,怎地你也哭了,快说正事要紧。”
三省慌忙也抹了眼泪,道:“秦大哥,今日这顿酒,着实有个大道理的,这壶中之酒,名叫醉仙酒,原是奉夫子法旨而酿。秦大哥入炉之前,定要饮尽壶中之酒不可。”
秦忘舒肃容道:“原来又是夫子安排,这‘醉仙酒’三字端得起得好,令人闻其名而心动,不消说得,且让我饮来。却不知这酒有何好处。”
四无便置杯盏,三省就替秦忘舒执壶倒酒,口中道:“夫子说了,大哥身在洪炉之中,要受尽前所未有之煎熬。但洪炉炼制的关键,却是大哥不能枉用一丝真玄抵抗,哪怕是心中生出念头来,也是万万不可的。”
秦忘舒道:“二圣行事,我自然是信得过我,我只当我早就死了,绝不敢稍起反抗之心。”
三省摇头道:“就算你道心如铁,但求生护痛却是本能,怎是你完全能禁绝的?因此夫子这才令我酿出这醉仙酒来,此酒真玄法力亦是化解不得。饮罢此壶,必然大醉,人事不知。唯有如此,才能万无一失。”
秦忘舒叹道:“还是夫子想得周全,更难得三省妹子酿酒神技,忘舒何德何能,竟有此福。”
但就算三省身怀绝技,此酒果然真玄难化,不醉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