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0章 且将森罗做道场
冥王虽是城府极深,喜怒不形于色,但瞧见毕生对头诚心拜服,亦不免面露喜色。他知道经此一战,已令任老鬼心服口服,日后自己行事,便少了许多掣肘,眼瞧着胸中大业或可稳步运转,冥界成就可期,又怎能不喜。
他缓缓揖手还礼,道:“任道友苦心孤诣,意志卓绝,修成三灭三绝神功,开冥界未有之盛事。若蒙不弃,助我料理冥界诸事,叶某大志,定有开云见日之时。”
任老鬼大喜道:“冥王果肯用我?”
冥王叹道:“只因叶某向来恃才傲物,不肯容人,竟使我冥界大贤,纷纷退隐血池,不闻世事。若非今日之战,叶某怎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金崇原听到这话,不胜之喜,道:“冥王,竟连血池诸修,亦要起用不成?”
冥王道:“叶某只当凭我一人,便可擎天,唯今日方知,若冥界猝遇大敌,我纵有惊天地动之能,亦不过是左支右绌罢了。师尊良苦用心,今日方悟。”言罢冲着灵幽禅师方向,缓缓跪了下去。
那灵幽禅师大袖一拂,冥王这一跪又怎能跪得下去。灵幽大笑道:“惊海,你的才学手段,我向来放心,唯因你恃才傲物,不肯容人。不免就要替你多担了许多心事,既见你今日有所明悟,本禅子亦可安心。”
冥王道:“弟子不才,遂令师尊操心费力,惭愧惭愧。”
灵幽禅师道:“惊海,你虽有力挽狂澜之心,奈何浩劫早就注定,势难抑制。冥界新规纵有成效,亦需百年方有小成。且他日一旦浩劫来临,你只当这冥界就能偏安于外,世人生死大权,魔我岂能置之不理。”
冥王动容道:“那魔我亦要来我冥界夺权不成?”这消息委实惊人,怎能不惧?
灵幽禅师道:“血池诸贤,若不能为你所用,则必为魔我所夺,今世之中,唯才是重。你不用他,他必弃你,是敌是友,一念之间。”
冥王悚然大动,他知道灵幽禅师禅修之道,已可通天,若论其修为,早该飞升西域佛域,那西域三位佛祖,亦曾遣使来劝,只因师尊放不下冥界,这才诸般婉拒罢了。
如今师尊既出此言,可见魔我必然有所行动,瞧来一潭死水的冥界,势必也要掀起惊天血雨了。自己只知埋首冥界事务,却不知危机四伏,冥界亦很快成为厮杀之地了。
任老鬼道:“不瞒冥王,我与金兄在血池潜修,原可逍遥度日,但因近日血池之中,屡现异兆,我与金兄私议,方知是血池中几位冥界大能,已被魔我说的动心,这才迫不得已,向禅师求告,遂有今日之事。”
冥王汗颜之极,道:“若非叶某刚愎自用,冥界言路闭塞,两位道兄又何必惊动师尊。看来冥界法度,果然需要大动刀斧了。”
秦忘舒听到这里,又是欢喜又是担忧。那冥王正因为才华盖世,手段通天,这才养成自高自大之性,速使血池诸多大能,只能退隐避祸。原来那才华竟也误人。
唯有灵幽禅师高瞻远瞩,其眼界胸襟,方能洞明其中利害。好在今日以战为谏,冥王终于领会师尊苦心,正如灵幽禅师所言,这世间的贤才大能,你不用他,他必弃你,是敌是友,一念之间。只盼冥界能在冥王统领之下,众志成城,气象一新。
冥王道:“任道友,既然魔我有所行为,此事已是十万火急,叶某恳请任金二公,随我前去血池,力邀血池诸贤,两位意下如何?”
任金二公齐声道:“此祸不消,冥界永无宁日,我二人自当誓死相随。”
冥王又转向姬老祖道:“姬兄所请,我本已应允,今日若无姬兄三位,叶某只怕仍是执迷不悟,不知天外有天,还请姬兄三位受我一拜。”说罢亦是揖手。
姬老祖与慕老祖杨老祖同时还礼,连称不敢。
冥王最后将目光转向秦忘舒,却见他双目神光四射,面含微笑,缓缓揖手道:“秦小友,森罗殿之战,全是小友一力促成,叶某千年修行,不知见过多少人间英雄,但若以勇气而论,秦小友当为第一。”
秦忘舒慌忙立起,道:“冥王此言,未免过誉,晚辈行事莽撞之极,徒惹天下人笑。”
冥王叹道:“若是那身怀绝技,手段通天者,便来闯我冥界,亦要三思,小友境界虽低,却是悍勇无惧,虽千万人,吾往矣。以叶某瞧来,只凭小友这份勇气,世间大能无数,能与小友相提并论者,却也是屈指可数了。”
秦忘舒慌忙再拜,连称不敢。
冥王道:“令妹之事,我已尽知。只恨我虽怜鬼兽,那鬼兽一旦掌权,却也同样的私心难泯。遂使令妹元魂,不得入冥。如今我有任金二公为助,冥界积弊自当一新,令妹转世之事,小友只管放心。”
秦忘舒见他只提小妹,不提秦重宁大海,不由心中怅然,先前冥王有言,但死于兵灾者,皆不得转世,自己若来求恳冥王,那冥王却不过情面,或会勉强应允,但此例一开,冥王欲行新规,岂不是阻力重重?
那秦忘舒最识大体,当此冥界大业启步之际,又怎会因一已私心而令冥王难为,故而仍只是连声称谢罢了。
冥王瞧见秦忘舒不替父帅求情,心中却是惊讶不已。“公而忘私”四字说来容易,用来要求他人,更是随手拈来,但若真正落到自己头上,任谁也是难逾心关。
不想秦忘舒却将这公私二字,理得分明了。
那冥王沉吟片刻,缓缓道:“先前冥事冗杂,遂有死于战事者,不得转世之旨。但这旨意,虽是从权,未免过苛。冥界新规,但转世重生者,只论其善恶,不问起出身,方才是公允之道。”
秦忘舒听罢此言,立时瞧出冥王的心思来,他原本以为父帅转世无望,如今冥王新旨一出,岂不是大生希望?父帅与宁叔的两道元魂本在袖中,但此刻献出,可不是又令冥王为难,就算父帅宁叔禀性良善,却也要经谛听明辩,诸多阎罗会审不可。
于是秦忘舒唯将大袖紧了紧,再拜道:“晚辈替我大晋士卒,再谢冥王慈悲。”
金崇原道:“只恨在下先前无识,竟暗用手段,留下诸多元魂记忆,乱了冥王大计,冥界规章。今与秦小友一较,方知汗颜无地。”
冥王道:“此事不难。趁着师尊在此,就以这森罗宝殿,做一处洗魂道场,定可一洗元魂记忆,再发放阎罗十殿,细加审议。”
灵幽禅师不由笑道:“好说,好说。”
冥界中事,但有冥王在此,何事不成?何况又有灵幽禅师在场,在他人瞧来千难万难之事,只需师徒联手,自是水到渠成。
那灵幽禅师便施手段,先去了秦忘舒布设的五旗,自己亦收了一面旗幡,这才手起青光一道,向那森罗宝殿一指。
只听得森罗宝殿吱呀作响,殿中格局大变,从一座密不透风,浑然一体的大殿,变成一座十丈高台。
此高台金砖铺就,立四十八大柱,设百丈白幡一根,就见那白幡猛然一动,遂有清风冲天而起,散向冥界诸域。
秦忘舒想起刀灵此刻必然领着大晋士卒所化厉鬼,在鬼都城外侯命。那刀灵不知情由,若见这白幡清风卷走元魂厉鬼,怎会安然不动?就怕生出事端来。
他正想动用心念一道,去嘱咐刀灵,忽听灵幽禅师“咦”了一声,道:“原来她也在此。”用手向鬼都城外遥遥一指,一道身影已出现在高台之上,不是刀灵又是谁?
那刀灵满面警惕,杀气满面,喝道:“是谁劫我来此?”
灵幽禅师急忙上前揖手,笑道:“魔刀,可识得我吗?”
刀灵循声来瞧,横手于胸,道:“我自是认得你,只是我今日新随了主人,却不知是你敌是友,怎好相认。”
灵幽叹道:“魔刀忠心,向来如此。”
秦忘舒忙将心念一道,传于刀灵,虽不能于三言两语之间说明此间之事,却也可令刀灵分清敌我了。
那刀灵听了,果然改颜相向,道:“原来禅师不去佛域享福,仍留在冥界操心,千年苦修,实属不易。”
灵幽禅师道:“今日相见,机缘难得。我瞧魔刀劫数未满,仍需在凡世间浮沉百年,本禅子唯设清香一柱,替魔刀加持。”
秦忘舒大喜,他虽不知灵幽禅师设清香一柱 ,有何好处,但对刀灵而言,定是获益良多,忙道:“多谢禅师垂青。”
那刀灵却不来谢,唯点头道:“如此,就有劳禅师了。”
此时高台上白幡招展,果然引来元魂无数,秦忘舒凝目瞧去,诸多元魂厉鬼,大多数都是大晋士卒,亦有衣甲不同者,或是大陈子民,或是大楚将士。
看来这座高台,果然将冥界诸多沉沦的元魂引来超度了。
那元魂经这座洗魂道场,自可抹去玄承记忆,不仅如此,以灵幽禅师手段,更可一洗元魂胸中怨气。便是转世重生,也如一张白纸,免得成为魔我渊源了。
秦忘舒遂将袖中父帅宁叔元魂放出,那公孙轲的元魂亦一并放将出来。秦忘舒便冲着父帅元魂长拜,口中道:“父帅此去,英魂重生,他年有缘,复可相见。”
宁大海正要开口,却见秦重微微一笑,将宁大海扯了便走,两道元魂齐赴高台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