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事与愿违奈若何
沈天钥芳心乱颤,虽知此事千摭万掩,可终有一日也会纸里包不住火,可师弟这多年来自责若此,再让他知道这事的真相,师弟怕就撑不过去了。
师弟杀了秦重,却又被秦忘舒所救,世间变幻之奇,莫过于斯。师弟若知道此事,又怎有面目存于天地。看来这个天大的秘密万万不能提的,哪怕是自己死了,也是一字都不能说。
沈天钥道:“师弟,这世间的大德之士施恩岂能望报的?不是师姐瞒你,燕地那位恩公被我求之再三,也不敢说出名姓来,难不成叫我编一个哄你?”
林天弃失望之极,道:“恩公真的不曾说出名姓?”
沈天钥道:“我若骗了你,就是天……”刚说到这里,林天弃闪电般出手,将沈天钥的嘴巴掩住了,急声道:“小师姐,我还能不信你,何必赌咒发誓,我等仙修之士与凡俗不同,一字一句皆被天地所知,但凡立下誓言,必有回应,这可不是当耍的事。”
沈天钥推开了林天弃的手,嗔道:“还不是怕你不信?”
林天弃道:“信了,信了,此事我绝不再提,也就是了。小师姐,你说的不错,大德之士,施恩岂能望报?我本来心如死灰,若不是恩公提点,此刻早就挫骨扬灰了,这恩德我俩绝不能忘了,就算无法相报,你我将这份恩德转赠世人,也算是报答恩公之万一。”
沈天钥道:“是。”见林天弃亲口说出不肯再提此事,心中大大的舒了一口气。
林天弃道:“我此次修复灵根,虽不曾用到周天离火术,但恩公既知周天离火术,与五观宗必有渊源,你我就从这条线索上寻去,或可天地垂怜,让我再见恩公。”
沈天钥刚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忙道:“恩公博闻广见,知道五观宗仙修之术有何稀奇,也未必就与五观宗有关。师弟,等你我修成大道,自然有诸多办法报答世人,那也算是报答了恩公的大德。”
林天弃笑道:“说到修行,我也忍不住要说你几句了。”
沈天钥掩耳叫道:“不听,不听,左右不过是劝我子午修行,每日不辍,又有什么勤加参悟,身心合一。你翻来覆去,就是这么几句。我也听得够了。”
林天弃正色道:“小师姐,你道心不坚,我本也来勉强不得,可是你师姐你想来,那修行的好处,不光是能修成惊天动地神功,最要紧的是可青春永驻,寿限绵长。再过了个十年,小师姐这花容月貌可就……”说到这里,故意往口不言。
沈天钥面色一紧,皱眉道:“师弟,你莫非是嫌弃我老了。”忙将怀中一面铜镜取将出来,向镜子里瞧了又瞧,瞧那镜中人明艳照人,哪里能瞧出半个“老”字。总算放心下来。
林天弃本以为以此事为说项,打动沈天钥向上之心,哪知反遭误会。忙道:“小师姐,你千万不要误会,我其实是想说,小师姐此刻若不努力,再过了个百八十年,那只怕,只怕就……”后面的话却仍是说不出口。
沈天钥叹道:“再过个百八十年,我只怕就要先你而去了。”
林天弃道:“师姐若是去了,天弃也不活了,留着我孤零零地在这世上,又有什么趣味。”
沈天钥心中大喜,师弟向来木讷,又遭遇这天大的打击,平日里三天也说不上半句来,二人虽是情谊深厚,也是你知我知,彼此心照罢了。哪知今日师弟竟说出这话来,瞧这话中之意,可不就是海誓山盟?
沈天钥等了五年,终于等到了这句话,初时心中喜极,哪知刚想开口说话,眼泪儿就掉将下来,原来这世间真有喜极而泣之事。又想起多年付出,终有回报,此生得了师弟这一句话,哪怕立时死了,也是不枉了,想到这里,已是哽咽难言,泪水却流得更快了。
林天弃哪知道女子的心思,见自己先前一句话惹得沈天钥不快,这一句更是惹出沈天钥泪水涟涟,慌得手足无措,忙叫道:“小师姐,天弃真正该死,我刚才只是胡言乱言,你千万莫要往心里去。”想上前去替沈天钥拭泪,却又不敢,可这么眼睁睁地瞧着,心里更不是滋味。
忽听沈天钥“扑嗤”笑出声来,道:“师弟,你能说出这话来,我心里好不欢喜。我便答应了你,日后定要好好修行,是了,从明日开始,我也学你辟谷,唯有如此,那修行方有极大进益的。”
林天弃见沈天钥说哭便哭,说笑便笑,哭笑转变之快,真个儿是迅电不及掩耳,又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已是惊了个目瞪口呆。原以为仙修之术玄妙之极,深不可测,哪知与女子的心事一比,不过是荧荧之火罢了。
他呆了一呆,方道:“小师姐要修这辟谷,倒也不难的,你我仙修之士,吸纳天地灵气,原就不必依赖五谷而生。只是一个人的习惯禀性最难改变,肉身习惯了五谷,若是骤然丢下,也必然有种种不适。这也算是仙修之术中一个小小的关节了。仙修要修心,便要从辟谷而始。”
沈天钥瞧着林天弃只是笑,她这个师弟闲常说话,味同嚼腊一般,可一旦说起修行之术,就是头头是道,让人瞧了欢喜。她心中暗暗祷告道:“只盼我与师弟永远如今日之般,说说笑笑,谈玄论道,红尘万事,不去理会再好。”
然而人生于天地之事,哪里能是桃源,而师弟志向远大,又怎甘心终老此处,终有一日,师弟还是要飞出去的。
林天弃仍在滔滔不绝,说起辟谷之术的种种修行要诀,沈天钥托腮瞧着,瞧来极是认真不过,但十句话中,也不知能否听进去一句去。
与此同时,楚陈两境交界处的黑水河边,秦忘舒亦在向许负心传授遁术,就听秦忘舒道:“这世间遁术,若按仙宗的说法,那是借五行之力而行,好比微风扬尘,修士就是那风中的尘埃,又好比落花逐水,修士就是水中的落花。照这理论修行起来,就要妙用真玄,要身子修得极轻,方能随波逐流而去。但儒家御术,却又不同。”
许负心听得入神,她虽是性情恬淡,对仙修之术并无绝大兴趣,但毕竟心志极坚,知道自己此生若行大事,少不得仙修之术为辅,无论喜不喜欢,总是要学的。
如今有秦忘舒亲自指点,那更是大合心意了,因此秦忘舒说的每一个字,都是不曾落下的,此时便道:“儒家御术,又有何不同?”
秦忘舒道:“儒家御术,乃是视万物为器,无论是天材地宝也好,五行之物也罢,在儒门瞧来总是一般,儒家仙术凌驾万物,取万物而为用,故而有这个御字。”
许负心道:“这么说来,仙宗之术是循万物之理,自然而然,儒家仙术,是御控万物,一个是被动,一个是主动了。”
秦忘舒道:“两者的区别,或就在这被动主动之说了,身为万物所御,说来是委屈了些,但遭循天地之道,自然有他的好处。儒门仙术,强调自我,亦合人身为万物之灵的说法,也有他的道理。两者着实分不出高下了。”
许负心道:“若我修这遁术,又该从何着手?”
秦忘舒笑道:“负心妹子外和内刚,那是极有主意的,若依我瞧来,还是修这儒家遁术,才合负心妹子的性情。”
许负心道:“我农家与儒家交情不俗,家父在世时,也曾收过两个徒弟,皆是儒家弟子。儒家重农抑商,与我农家理念大有相合之处,既然如此,我就听秦将军的话,修这儒家仙术。”
秦忘舒喜道:“不想农家与儒家竟有这样的机缘,如此一来,负心妹子修这儒家仙术,也算是顺理成章了。”
他将颜西华所授的儒家御术细细道来,颜西华所授虽是御术总纲,其中的细节处仍是要自己参详的,尤其是遁术一道,颜西华更不曾加以说明,不过秦忘舒得三派之长,又于遁术上下过苦功,此刻将仙宗遁术与儒家御术结合为一处,不想亦具神效。
而许负心照法修来,果然进境极快,这法子倒像是替姓她量身打造的一般。
二人既来修行,怎知时日之逝,三日转眼便过去了,二人修行之时,时时不忘向对岸瞧去,但这三日之中,却不见河岸有丝毫人影。
眼瞧着与颜西华的约定日期就要到了,二人心中愈发焦急,秦忘舒好几次忍不住就要向对岸探上一探,又担心留许负心在此会有变故,也只好强忍焦燥。
那天色渐渐黑了下来,子时很快便要到了,难不成颜西华行事不利,竟没能救出盗幽等人?
正在这时,只听马蹄声响,北面夜色之中,不知有多少人马向黑水河边移来,秦忘舒喜道:“莫非是盗幽与华将军来了?”
急忙用灵识一探,只见北岸三十里处来了一队人马,约有万人之多,此队人马旗帜鲜明,分明是一枝楚军。秦忘舒瞧见楚军在这里出现,心中格登一下,暗道:“是了,楚军这是要两路合击,别人只当楚军会沿正途侵入大陈,哪知却在黑水河处伏下这枝奇兵来。”
他对楚陈之战虽是关却,但心情与五年前大不相同,实不愿深涉此事。但如今盗幽等人也是要从这条路上过来的,若是与楚军撞到一处,又会发生怎样的情况?
本来置身事外,哪知却事与愿违了。
极灵识之能远探北岸,忽见离楚军数十里处,又出现一枝人马,难不成这枝人马便是盗幽华将军一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