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静观天下之变
当下秦忘舒开启丹炉,炼制诸般法器,欧冶子冶术之妙,在于动用寻常五金,就能炼制出上佳法器,干将的绝学,则是将世间诸物随手拈来,参与造化。
因此秦忘舒身边虽无良材,更无天材地宝,但其一身冶术集两大宗师之所长,故而只以蝠金为基,再以燕谷出产之物,就打造出诸般法器,而论其材质,则皆是上佳之器。
等到第一件法器出炉,邹公取来一瞧,原来是件遁器。其质金光灿烂,形状宛若飞蝠。
邹公也是认货的,将这遁器瞧了又瞧,道:“冶炼之术千变万化,秦兄果然已得窥堂奥了,这件遁器凝气而不散,消耗真玄甚少,器上的符文简略得当,果然是件佳器。”
秦忘舒道:“世人炼制法器,务求将诸般威能集于一体,因此法器上常常符文遍布,却不知多一道符文,就多耗一些真玄去催动他。且法器若是诸般神通皆具,往往诸般不精。我炼器的宗旨,那就是遁器便是遁器,杀伐便是杀伐,务求法器精专,如此才能化繁就简,使法器发挥最大的威能。”
邹公道:“这件遁器唤作何名?”
秦忘舒道:“此器形若赤蝠,不如就叫遁蝠如何?这是在下炼制的第一件法器,还请邹公笑纳。”
邹公又惊又喜,道:“秦兄炼制的第一件法器,意义何等重大,怎能赠给我。”
秦忘舒笑道:“正因为意义重大,此物才非邹公莫属,在下得遇邹公,那是在下终身之幸,我未遇邹公时,不过是浑浑噩噩一散修,得遇邹公,好似拔云雾而见青云,方明白此生方向。还请邹公切莫推辞。”
邹公也笑道:“盛情难却,却之不恭。”就将这遁蝠收下了。
秦忘舒再炼一剑,此剑一出,丹房之中光华映射,以指轻弹,隐有风声过耳。邹公将剑上符文瞧了又瞧,不由笑道:“难不成此剑又是赠给我?”
秦忘舒奇道:“邹公何以得知?”
邹公道:“此剑御来极易,正适合我这等懒修杀伐之术者自保,且秦兄已有赤凰,何需此剑。”
秦忘舒笑道:“邹公既然已猜着,那就再请笑纳了。”
邹公叹道:“那次寻来的蝠金,你这三年炼制符牌已耗去大半了,如今又制得一件遁器,一柄法剑,只怕已所剩无几。秦兄,你若自己不留一两件法器,我是绝对不依的。”
秦忘舒道:“所剩蝠金再制一件遁器是足够了,至于杀伐之宝,正所邹公所言,我既有赤凰,何用其他。这三年来干将与莫邪将这赤凰刀反复揣磨,也没瞧出这赤凰刀的真正玄机。我也只知道我每用它一次,此宝与我就更亲近一分,且威能也会稍稍增长,至于此宝最终会被我造化成何种法宝,此刻着实难料,但干将莫邪皆是异口同声,说此刀他日必成神兵。”
邹公道:“你既如此说,我心中略安。此去三年,你虽修成一剩冶炼之术,但本身境界却无多少进益,接下来的两年之中,还请秦兄潜心清修,务求连冲两境,以应他日之天下大事。”
秦忘舒道:“莫非两年之后会有大事发生?邹公术数果然精妙,不但能算个人之事,亦能算出天下大事。”
邹公叹道:“此事何用术数?苍南两强,是为楚齐,楚国独占青州七成,可谓强国,但齐国独占中州,却比楚国还要强大许多。齐国有个稷下学宫,那是我昔年游学之地,这座学宫之中,汇集了天下名士,亦是苍穹三域消息最为灵通的所在。”
秦忘舒动容道:“稷下学宫天下知名,忘舒虽远在偏僻晋地,也是略有耳闻。听闻那齐君胸怀大志,要创出一套完美的理念来指引世人,以求国泰民安,三域清平。此事可有?”
邹公道:“齐君广开言路,最喜的是天下高明之士,但这世间学说,各有所长,若想整理出出套放之四海而皆准的安民妙术,那是何其之难,稷下学宫映此而设,每月皆请饱学之士开坛说法,宣扬自家主张,同时问难答疑。只是天下名士各有怀抱,却是谁也说不服谁了。”
秦忘舒道:“邹公创五德之学,想来亦是想去稷下学宫压制天下名士,令世间皆行阴阳学说了。”
邹公笑道:“在下虽自诩五德之论足以传世,阴阳学说欠缺甚多,且又非治世之法,若想放之四海而皆准,此生无望了。”
秦忘舒道:“邹公说哪里话来,邹公已然是冲灵入境,限限绵绵,总有一日可洞悉天道世道,创出一套完美理论,以安世间苍生。”
邹公道:“承你吉言,在下怎敢松懈。前几日学宫有位学官传来消息,原来楚使已至齐都,想来是要与齐国交好了,齐楚若是联盟,则大陈国必遭刀兵之苦。”
秦忘舒动容道:“是了,楚国这几年来不敢向大陈用兵,那是担心齐国趁势杀来,若是齐楚联盟,楚国再无顾虑,那定是要向大陈动手了。”
邹公道:“大陈若亡,接下来必将轮到大晋了。我本以为齐国知悉楚国的狼子野心,必不肯答应结盟一事,哪知却只料中一半。”
秦忘舒道:“却是怎样?”
邹公道:“那齐国果然不肯轻易与楚国结盟,但却接受了楚国的一件重礼,这件礼物收下,齐国数年之内,绝不会与楚国破脸了。”
秦忘舒惊道:“又是何等贵重的礼物,竟能让齐国改变国策?”
邹公叹道:“楚国宛华公主艳名绝世,向有苍南第一美女之称,齐君对其垂涎多年,只因宛华早就定下婚约,嫁得是宋国太子。齐君虽闻她艳名,也难以开口,哪知就在上个月,宋国太子忽然暴毙。宛华公主便以拜访稷下学宫的名义来到齐国。秦兄还瞧不出其中的端倪来吗?”
秦忘舒虽知兵法,但对朝堂的勾当却是一无所知,闻言茫然道:“这其中有何端倪?”
邹公道:“宛华公主与宋国太子的婚约本是十年前订下,但正值楚国要向大陈用兵之时,宋太子忽然暴毙,公主殿下又亲赴齐国,其意不在齐君,又能是谁?若齐君被宛华公主劝服,则大陈必亡了。”
秦忘舒倒吸了一口冷气,道:“不想一名女子的只言片语,竟能决定一国百姓存亡。”
邹公道:“你莫小瞧了这只言片语,当初苏仪一番话说得楚国退兵,如今宛华公主几句话,便要说的大陈亡国。比这更厉害的,则是学士的学说理念,一旦被强国国君采纳,其影响少则数十年,多则百年,便是永世流传,也并非不可能了。”
秦忘舒道:“一套理念学说,竟有这般强大的威能?竟是强过仙修妙术了。”
邹公道:“你想来,匹夫杀人,最多只能杀得两三个,玄功之士杀人,也不过数百,仙修之士杀人,动辄成千上万,瞧来已是触目惊人。但一套理念学说,却可使千万人受到影响,到时千千万万人同时行动起来,又怎是仙修如术可比。更何况这学说一旦深入人心,那就是百世千世流传不绝了。”
秦忘舒听到此言,恍然大悟,自苏仪退兵一事后,他也不敢小瞧了天下学士的利口,但却不曾想到,一名学士的影响竟是如此深远。由此瞧来,决定天下命运者,竟不是海外诸多仙修大士,而是稷下学宫中的一众学者了。
他想了想,道:“既然宛华公主已在齐国,那么齐楚就算达不成同盟,但必然已然形成默楔,大陈国这场兵劫,那是避免不了了。”
邹公道:“宛华公主尚需替那位未亡人守孝两年,因此楚陈便是交兵,也是两年之后。且这天下大势,非你我可以逆转,不过到时刀兵一起,你自是要入楚救人了。”
秦忘舒立时想起许负心与五百赤甲兵来,若是两国交兵,这些人必受波及,那自是要抢在战事开打之前,设法安置诸人。
更想到莞公主身在陈都,若是大陈被楚国所灭,自己便是拼了这条性命,也要保她周全,这可是自己先前答应过她的。
忽又想起莞公主开口说的第一句话来,秦忘舒面色便是阵阵发烧。
邹公虽知术数,却算不出秦忘舒此刻的心思,见到秦忘舒神色古怪,忙问道:“秦兄有何不妥?”
秦忘舒忙道:“我只是想到那理念学说的强大力量,不由心中大乱,若是那异端邪说倡行于世,可不是要害死许多人?”
邹公正色道:“不使谬种流传,那正是我辈学者的不二重责,但有邹某的一口气在,也绝不会让此事发生。等我《五德书》学成,稷下学宫定是要去走一遭的。”
秦忘舒道:“两年后天下既起波澜,忘舒又怎能置身事外,但请邹公放心,这两年之中,忘舒定要潜心修学,冲境登玄。”
自此后,秦忘舒便在燕谷潜心修行,其间又托人向许负心传去书信,告之以天下大事,让许负心早做准备。
不久许负心回信送到,原来是许负心种植仙稻,却遇着种种难关,好在还有两年时日,总可设法解决。信中又劝勉秦忘舒勤修仙修妙术,早日冲玄。
二人书信往来,非止一次。匆匆两年便将过去了,但秦忘舒却仍是炼气士初修境界。难不成仙修之士若不能得人指点,其修行就是如此地举步维艰?
秦忘舒总算体会到这世间散修的难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