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如此,小王这就叫延族将折子写就了来,子明且与小王一道去面圣可好?”
李恪这数月来大权在握,面对群臣时,那都是一副局势尽在掌握的从容与自信,可一旦说到要去面对太宗之际,李恪可就没那么自信了,尤其是在这等出了乱子的情形下,心更是虚得不行,虽已是决定按着陈子明的意见去办,可却绝不愿独自去面对太宗的可能之怒火,这便想着拉上陈子明一道去见驾。
“殿下明鉴,此事无论是下官还是殿下您,都不宜过早露面,既是礼部该管之事,且就让许大人先去汇报一下情况好了。”
对于李恪的心思,陈子明自是心中有数得很,也能理解其对太宗的忌惮心理,不过么,陈子明却并不打算跟其一道去面圣,道理很简单,一来么,这岔子是许敬宗闹出来的,陈子明唯恐其倒霉得不够呢,又怎可能会去为其担责,再者,既然是要决战朝堂,以震慑宵小,那自是将事情闹得更大一些为好,适当地展示一下实力,也有助于李恪的地位之巩固,正是出自此等考虑,陈子明紧着便否决了李恪的提议。
“这……,也罢,那就先如此好了。”
对于陈子明的建议,李恪明显还是有些犹豫,奈何此处乃是御书房,并不是密宅,自是不适宜密谈过久,也不适合说些太过隐秘的话题,正因为此,虽有些勉强,可李恪最终还是应承了下来。
“殿下英明,下官告退。”
该说的,能说的,既都已是说过了,陈子明自是不想再多啰唣,恭谨地称颂了一声之后,便就此退出了御书房,自行回转尚书省去了。
“来人!”
将陈子明送走了之后,李恪心烦意乱之下,也自无心再批折子了,眉头紧锁地在房中来回踱着步,默默沉思了良久,而后方才提高声调断喝了一嗓子。
“奴婢在。”
听得内里的响动不对,侍候在御书房门口处的何欢自不敢稍有耽搁,紧着便抢进了房中,朝着李恪便是一躬身,恭谨万分地应了一声。
“去,将礼部尚书许敬宗给孤叫了来。”
饶是何欢进来得快,可李恪却是迟迟不曾下令,又在书房里来回地踱了好一阵的步之后,这才从牙缝里挤出了道命令来。
“诺!”
见得情形明显有些不对味,何欢的心弦自是就此绷紧了起来,也不敢有甚迟疑,紧着应了一声,急匆匆地便奔出了御书房,自去礼部宣召许敬宗不提……
“启奏陛下,礼部尚书许敬宗在宫门处求见。”
天虽已是八月,可气温却依旧高得惊人,哪怕是到了日头西斜之际,宫里依旧闷热得够呛,太宗身体原就不甚好,更是耐不得这等酷热,竟只穿了条小褂子,光着膀子躺在了凝香阁二楼的风口处,边上还侍候着两名宫女,卖力地打着团扇,正自逍遥不已间,却见赵如海从楼道口处转了出来,疾步抢到了太宗的身旁,小心翼翼地禀报了一句道。
“嗯,宣罢。”
这会儿太宗的心情不算好,可也不算差,自也就没拒绝许敬宗的求见。
“诺!”
见得太宗金口既开,赵如海自是不敢稍有迁延,紧着应了一声,急匆匆便又退下了楼去,不到一炷香的时间过后,就见许敬宗已是面色凝重地从梯道口处冒出了头来。
“微臣叩见陛下。”
一见太宗这等袒腹相对的模样,许敬宗的脸皮子不由自主地便抽了抽,可也不敢有甚失礼之表情,也就只能是疾步抢到了躺椅后头,恭恭敬敬地便是一个大礼参拜不迭。
“是延族来啦,免了罢。”
尽管听到了身后的响动,可太宗却并未回身,甚至不曾坐直起身子,仅仅只是随意地挥了下手,语调淡然地便叫了起。
“谢陛下隆恩,微臣此来有一事要奏,事关已逝之特进萧瑀、萧老大人之谥号,今,礼部诸官争执颇多,微臣几番协调,皆因各方意见悬殊过大,未能有个定论,微臣唯恐误了丧葬之事,不得不具本前来请陛下圣裁。”
太宗越是随意,许敬宗的心情便越是紧张,奈何事已至此,他也只能是硬着头皮,照着李恪的事先吩咐,将萧瑀的谥号难定一事道了出来。
“嗯?递上来。”
太宗龙体欠安,尽管归京已有两天时间了,可却根本不曾关心过朝政,自是不清楚萧瑀的谥号之争已到了白热化之程度,此际一听许敬宗这般说法,可就躺不住了,但见太宗猛然坐直了身子,扭头扫了许敬宗一眼,语气不善地便下了令。
“诺!”
听得太宗语气不善,侍候在侧的赵如海哪敢有丝毫的怠慢,紧着应了一声,疾步便抢上了前去,伸手接过了许敬宗高举过头顶的折子,毕恭毕敬地转呈到了御前。
“哼,荒谬至极,尔身为礼部尚书,竟不能掌控礼部上下,朕要你来何用,嗯?”
许敬宗的本章不算短,洋洋洒洒千余言,倒是将谥号之争的经过说得甚是详细了,然则太宗不单没给其甚嘉许,反倒是面色一冷,毫不容情地便叱骂了其一通,显见对许敬宗的能力已是失望到了极点。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非是微臣不肯尽心办事,实是此番争议事出有因,非微臣可以擅专者,还请陛下容微臣详解一二。”
一听太宗这话问得寒,许敬宗顿时亡魂大冒,好在他在来之前,便已有所准备,倒是不致于彻底慌了手脚,并未急着自辩,而是紧着连磕了几个响头,可怜兮兮地哀告着。
“讲!”
以太宗之睿智,自不会看不出此事别有蹊跷,他气的只是许敬宗的无能罢了,可纵使如此,太宗到底还是不曾拒绝许敬宗的哀求。
“陛下明鉴,两日来,微臣为了谥号一事,已是接连召开了三次合议,历数了萧老大人多年来的诸般功绩,也说明了萧老大人身上的一些瑕疵,总述了去,当是功远大于过,实不该以甚‘褊公’之恶谥冠之,然,礼部司郎中赵凯口口声声皆言司徒大人有所指示,而主客司员外郎顾俊更是纠缠不清,说是濮王殿下、越王殿下对萧老大人之谥号也有明示,下官人微言轻,明知事情颇有不当之处,却也不好强行统一认识,故而,谥号之争久拖不决,以致不得不前来请陛下圣裁之。”
许敬宗乃是告黑状的高手,这会儿为了脱罪,自是啥话都敢往外喷的,当即便听得太宗眉头为之紧皱不已。
“哼,区区小事竟闹到这般地步,恪儿不是监国么,都是做甚吃的,为何不出面主理,嗯?”
太宗对萧瑀的秉性自是清楚得很,也知晓此人生前得罪的人实在是太多了些,或是仇敌满朝也自不为过,可在大节上,却是相当有操守的,太宗虽不喜其执拗的性子,可对其之刚直以及忠耿还是认可的,也不愿见其连死了都不得安生,只是顾虑到此事涉及长孙无忌以及李泰等人,太宗一时间也自不好为萧瑀说甚好话,也就不免迁怒到了主持朝政大局的李恪身上。
“陛下息怒,此非吴王殿下之疏忽也,实是殿下须得避嫌,自不好在此事上有所表示。”
这一听太宗迁怒于李恪,许敬宗可就有些沉不住气了,无他,如今他已是登上了李恪的船,倘若李恪倒了霉,他许敬宗又岂会有好果子吃,自是须得紧着为李恪辩解上一番。
“嗯……,看来是朕错怪了恪儿,罢了,此事朕已知晓,且就到朝议时再行定夺也就是了,卿且自去忙罢。”
听得许敬宗这般说法,太宗这才想起萧瑀乃是李恪的亲舅公,有着这么层关系在,以李恪如今的身份地位,还真是不好在萧瑀的谥号问题上轻易表态的,再一联想到长孙无忌等人在谥号问题上的手笔,太宗立马便意识到此事断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自也就不愿急着就此事表明态度,随口分说了一句之后,便即就此下了逐客之令。
“陛下圣明,微臣告退。”
有了太宗这么句话,许敬宗便知晓自己算是暂时过了关去,紧绷着的心弦当即便是一松,也自不敢再多言啰唣,恭谨万分地称颂了一声,便即就此匆匆退出了凝香阁,一路直奔两仪殿的御书房而去。
“延族,情形如何了?”
御书房中,李恪正自心神不宁地等着结果,这一听得许敬宗已到,紧着便道了宣,也不等许敬宗见礼,劈头盖脸地便发问了一句道。
“回殿下的话,事情是这样的……”
见得李恪如此心急,许敬宗也自不敢稍有耽搁,紧着便将面圣的经过详详细细地解说了一番。
“朝议时再定?唔……,如此也好,延族辛苦了,且先去忙也罢。”
李恪原本对许敬宗前去面圣是抱有很大期许的,指望着其能说服得了太宗,也省得夜长梦多,可没想到事情最终还是须得通过朝议来解决,心下里自不免有些失望,奈何事已至此,他也自无奈得很,更无心再与许敬宗多言啰唣,挥手间便已就此下了逐客之令。
“殿下英明,下官告退。”
一听李恪这般吩咐,许敬宗便知自己所办之事没能达到李恪的要求,心中自不免为之惶恐不已,奈何李恪既已下了令,他也不敢再多迁延,只能是称颂了一声,怏怏然地便就此退出了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