赦免李承乾的诏书一下,朝野为之大哗不已,没旁的,概因李承乾称兵攻打玄武门之行径可谓是大逆不道已极,绝对属于十恶不赦之列,似这等罪行居然能法外开恩,明显就是有违律制之事,因此动本的朝臣不在少数,民间更是反对声浪高企,好在诸般宰辅们对此早有准备,不断地约谈上本之朝臣,耐心地做着开解工作,可谓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这才算是勉强将朝野间的反对声浪安抚了下去。
相较于赦免李承乾的诏书所引起的轰动而论,着房玄龄、长孙无忌提调魏王李泰,并准将结案日子延后半个月的诏书则几乎不曾引起甚波澜,道理很简单,晋王遇害一案尚在审理之中,结果并未出来,朝野间对此虽是颇多关注,可毕竟不及李承乾一案那般轰动,然则真正明了朝局走向者,无不都在关注着晋王遇害一案的进展,概因此案才是真正决定朝局走向的关键之所在!
“末将见过司徒大人,见过房大人。”
尽管提调李泰的诏书早几日便已是下了的,可因着处置李承乾一案所引起的轰乱之故,足足拖了三天的时间,长孙无忌与房玄龄方才抽空赶到了早被重兵包围起来的魏王府,这才刚分别下了马车,就见新任宿卫军大将军常何已领着数十名各级将领迎上了前去,恭谨万分地见了礼。
“常将军辛苦了,本官与司徒大人奉旨前来提调魏王殿下,现有诏书在此,还请常将军行个方便。”
房玄龄的官阶虽是比长孙无忌要低了一级,可一来他是实任的首辅大臣,而长孙无忌只是挂着司徒虚衔的宰辅罢了,加之又握有审理魏王一案的总揽之权限,正因为此,面对着常何等人的见礼,房玄龄自是当仁不让地站了出来,一边将手中捧着的圣旨高举过了头顶,一边以商榷的口吻与常何打着商量。
“二位大人请稍候。”
常何是个谨慎之人,办事素来严谨,哪怕来的是长孙无忌与房玄龄这两位朝中最顶级的宰辅之臣,他也不曾有甚通融之表示,口中倒是说得很客气,可检查起圣旨来,却是一丝不苟得很,待得细细地将圣旨过了几遍之后,这才朝着身后的将领们一挥手,中气十足地喝令道:“打开大门!”
“诺!”
听得常何有令,众将士们自是不敢稍有轻忽,齐声应诺之下,自有数名甲士行到了紧闭的府门前,配合着把守府内的将士一起用力,将两扇厚实的大门推了开来。
“二位大人,请!”
门既开,常何也自不敢稍有耽搁,紧着便一侧身,朝着二位宰辅便是一摆手,恭谦地道了请。
“有劳常将军了。”
见得门已开,房玄龄也自不曾多言啰唣,客气了一声之后,便与长孙无忌一道迈上了府门前的台阶,在常何等人的陪同下,大步行进了府中,一路直奔囚禁魏王所在的主院。
“咣当!”
李泰虽是被囚禁在府中,可也就是行动自由被限制住了,然则生活上却不曾受甚虐待,尤其是饮食上,跟往常相比,也差不了太多,甚至还能有酒喝,这不,时值诸般人等行进了主院之际,李泰正端着樽酒闷闷地喝着呢,冷不丁见长孙无忌与房玄龄一道行了进来,心顿时便是一慌,手一软,再也握不住酒樽了,一声闷响之下,残酒当即四下飞溅不已。
“尔等,尔等是来取孤之命的么?”
被囚已是十天,每日里只以喝闷酒度日,李泰原本胖大的身躯赫然已廋了老大的一圈,不禁如此,精气神也已是萎靡得很,日夜都担心自家小命不保,这一见房玄龄与长孙无忌联袂而来,心已是彻底慌了的,哪怕残酒溅湿了衣袍,也顾不得擦拭上一下,直愣愣地看着两位宰辅,口角抽搐不已地便问了一句道。
“殿下误会了,老朽等乃是奉旨前来问讯,有些事须得请殿下佐证上一番才好。”
长孙无忌此来乃是别有心思,有意示好李泰之下,不等房玄龄有所表示,他便已是抢先开了口,脸上满是和煦之笑容不说,语气也自格外之友善。
“舅父,您可要为甥儿做主啊,舅父,甥儿断不曾谋害雉奴啊,舅父,甥儿冤枉啊,舅父,求您救救甥儿罢……”
往日里李泰最讨厌的便是长孙无忌那虚伪无比的笑容,可眼下么,不单不觉得长孙无忌笑得可恶,反倒是如见救星一般,紧着便跳了起来,蹿到了长孙无忌的跟前,一把抱住长孙无忌的双腿,一边嚎啕大哭着,一边苦苦哀告着,就宛若真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殿下不可如此,快快请起,有甚冤屈,且坐下来,慢慢说了去不迟。”
这一见李泰如此作态,长孙无忌脸上的笑容顿时便更和煦了几分,温和地抚着其背,好言好语地劝说着,慈祥长辈的姿态俨然不已。
“殿下请坐下罢。”
房玄龄在李承乾与李泰之争上,从来不曾置上一词,看似保持严格的中立,可实际上么,其次子房遗爱时常出入魏王府本身就表明了房玄龄其实是支持李泰入主东宫的,当然了,那都是在李治遇害之前的想法,而今么,房玄龄已是彻底息了这等念头,无他,概因李泰的拙劣表现已然证明了其断然不是明君之属,房玄龄自然不愿再押宝在其身上,正因为此,这一见长孙无忌热情得有些过了头,房玄龄可就有些看不过眼了,又不好直说长孙无忌的不是,只能是假咳了一声,语调淡然地吩咐道。
“啊,孤失态了,二位大人请坐,但消有问,孤自当言无不尽。”
见得长孙无忌有着为自个儿做主的意思,李泰忐忑的心已是大安了下来,待得房玄龄这么一发话,他也就没再闹腾,胡乱地抹了把脸,起身为两位宰辅让了座,而后又一派坦诚状地表态了一番。
“嗯,殿下能有这般坦诚便是好事,放心好了,不是殿下做的事,任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断不能冤了殿下,若不然,老朽第一个不容!”
长孙无忌唯恐李泰还有疑虑,紧着便又放出了豪言,示好之意可谓是已然不加掩饰了的。
“多谢舅父成全,甥儿确是冤枉的,雉奴之死,甥儿也是痛彻心扉,恨不能以身代之,又岂会作出那等禽兽不如之事哉,还请舅父大人为甥儿主持公道。”
李泰原本尚有些不确定,可待得长孙无忌这么一说,心中的底气立马便足了起来,紧着便打蛇随棍上了去,一口一个舅父地叫个不休。
“殿下这话,老朽自是信得过,殿下勿要有所担心,老朽断不能容鼠辈们折辱了殿下去。”
这一见李泰如此识趣,长孙无忌心中自是受用得很,表起态来,也就愈发露骨了不老少,直听得房玄龄眉头为之紧皱不已。
“殿下,时候不早了,言归正传罢,本官奉旨问话,尔有甚便说甚,莫要自误!”
眼瞅着那对甥舅间越闹越不成体统,房玄龄无奈之下,也只好插话打断了一把。
“房大人只管问,孤知道的,自不敢稍有隐瞒。”
尽管恼火于房玄龄这等不识趣的打岔,可人在屋檐下,李泰也自不敢有甚不满的表示,只能是委屈地朝着房玄龄拱了拱手,一脸诚恳状地应答道。
“嗯,孙三前与林曳二人,殿下可识得么?”
房玄龄并未理睬李泰的讨好,直截了当地便开始了问案之程序。
“孤素无所闻!”
孙、林二人正是李泰派去干掉李治的凶手,他又怎可能会不认识,不过么,这会儿有了长孙无忌的多方暗示,李泰自然不会认账了的。
“哦?此二人莫非不是殿下府中侍卫么?”
一听李泰如此作答,房玄龄的眉头立马便是一扬,紧着便又追问了一句道。
“好叫房大人得知,孤府中侍卫连同下人多达数千,孤岂能一一识得?此二者,孤确是不曾有印象。”
李泰根本就没管房玄龄的脸色如何,一摊手,肯定无比地便给出了个“合理”的解释。
“那倒也是,老朽府上仆役虽远不及殿下府中之多,也大多都是在府中数十年了,可老朽也还有不少人面生得很,此常识也,实不足为奇。”
李泰话音方才刚落,也不等房玄龄有所表示,长孙无忌便已从旁打岔了一回,为李泰所言做了个旁证,偏袒之心已是毫不掩饰了的。
“那乔娇、米娟二女呢?莫非殿下也不识得么?”
房玄龄虽已是对长孙无忌这等毫无廉耻的做派不满到了极点,可毕竟都是一同奉旨问案之同僚,却也不好当面指责其之无赖行径,只能是眉头紧皱地又往下追问道。
“好像有点印象,似乎是歌舞班子里的两个,只是人与名么,孤却是有些对不太上来。”
乔、米二女正是推李治下水的那两名舞女,事情也是出自李泰的交办,他又怎会不清楚,不过么,这当口上,李泰却是不会承认的。
“区区舞女耳,下作之贱奴也,不识得也自不奇怪,此一条,老朽自是信的。”
得,李泰此言一出,长孙无忌又抢在房玄龄面前为其做了保。
“嗯,那就先这样好了,殿下保重,下官等就先告辞了。”
饶是房玄龄脾气好,可见得长孙无忌这等不要脸的做派,也自怒了,虽不曾破口大骂,可也不打算再这么做无用功下去了,当即便起了身,看都不看长孙无忌一眼,扭头便往外行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