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军都有了,缓行!”
酉时正牌,日头已然西沉,漫天的彩霞下,陈子明依旧率部向西北方纵马狂奔着,正值奔逃不已间,却见前方一名游骑高速策马赶了回来,那等匆忙状,显然是必有发现,陈子明立马便一扬手,高呼了一嗓子,命令后续诸军降下了马速,等待着那名疯狂策马的游哨之到来。
“报,使君大人,前方十里外发现乱贼正在宿营。”
待得游骑赶到,高速奔驰的大军已然停了下来,当即便见那名游骑一个干脆利落的滚鞍下马,一个单膝点地,高声地禀报了一句道。
“命令:各部即刻就地宿营,所有人等不得擅离,不得生火,不得喧哗,违令者,斩!”
一听游哨这般说法,陈子明的心弦当即便是一松,无他,真要是两州乱军不顾一切地彻夜赶路的话,要想击溃敌军容易,若是想全歼可就难了,陈子明可不想自己在对付吐蕃大军时,还得提防两州乱军再整旗鼓而来,而今,敌军既是已开始安营扎寨,那就意味着夜袭歼敌的战机也就出现了,饶是陈子明心性沉稳,也不禁为之精神大振,不过么,却是并未带到脸上来,而是一扬手,高声下了令。
“诺!”
陈子明的将令一下,策马跟在其身后的麻里明与古莫亢南自是不敢怠慢了去,齐齐躬身应了诺,各自指挥着部众就地下马休整,与此同时,也没忘了派出一队队游哨在周边四散警戒着。
“林荣。”
陈子明没去理会麻里明等人的宿营部署,眉头微皱地便断喝了一嗓子。
“属下在!”
陈子明话音刚落,一直紧跟在其身后的一名随扈赶忙从后头抢了出来,但并未下马,而是就在马背上躬身行了个礼。
“带你的人即刻出发,将叛贼营地之情况都摸清楚了。”
陈子明带着的三名随扈可不是他的亲卫,而是从柳五营中截留下来的侦骑高手,林荣便是为首的那名什长,之所以选择这三名侦骑高手,目的只有一个,那便是准确哨探出叛军营地的诸般部署,以为下一步的夜袭做好准备。
“诺!”
听得陈子明有令,林荣自是不敢怠慢了去,但听其恭谨地应了一声之后,便即领着两名手下纵马狂奔而出,一路向西北方直冲了去……
草原上的风不小,一待天黑,风便更大了几分,纵使有着层油纸隔着,可灯笼里的火苗却依旧闪烁得厉害,晃得人眼发花不已,然则陈子明却是一点都不在意,席地而坐,借助着微弱的亮光,在地上写写画画着,好半晌都不见抬头,无他,只因哨探回来的敌情略有些复杂——两州叛匪虽是合兵一道,却并未合宿一营,而是相隔了里许之地,各自扎寨,显然彼此间也是互相提防着的,如此一来,可就给陈子明的夜袭造成了不小的麻烦。
打是肯定要打的,只是怎么打的问题,没旁的,错过了今夜,就再难寻到一举破敌之良机,棘手的不是能否打得胜,而是如何才能做到全歼两州乱匪——手下这支队伍可不是令行禁止的唐军,而是草原部落之兵,无论战斗力还是武器装备,都比唐军差得远了去了,哪怕那两州叛军也同样不过只是草原流寇一般的货色,可毕竟有着近万的兵力,趁夜攻击之下,击溃容易,围歼难,该如何部署此番夜袭就成了摆在陈子明面前的一道难题。
“都过来。”
细细地琢磨了大半个时辰之后,陈子明终于是下定了决心,这便一招手,将忐忑不安地坐在不远处的麻里明与古莫亢南都叫到了近前,指点着草地上画着的地势地形图,将所谋之策详详细细地解说了一番,直听得二将尽皆连连点头不已……
寅时一刻,月亮已然落下,而太阳却又尚未升起,星光黯淡,正是一天中最为黑暗之时,除了两处相隔不远的军营里还有点点灯火之外,茫茫草原上一派的死寂,然则这等死寂不过只是表象而已,就在夜色的掩护下,一队队骑兵正悄然地运动着,几乎不曾发出声响,无他,无论是人或是马,脚下都包裹着厚实无比的破布,人衔枚马上嚼,错非离得极近,否则的话,压根儿就发现不了大部队的行进。
寅时二刻,一派的漆黑中,十数名黑衣蒙面人悄悄地从阎州军军营的右侧向军营摸了过去,极尽小心,唯恐惊动了营中的巡哨,不过么,他们显然是担心过甚了,赶了两日路的阎州军根本就不曾有丝毫的提防之心,偌大的军营里,居然只有两队人数不多的巡哨在往来巡视着,甚至连明暗哨都不曾设,防备可谓是松懈到了极点,那十数名黑衣蒙面人不费吹灰之力地便摸到了不甚高的栅栏处,其中一名蒙面人飞快地打量了一下周边的情形,而后从怀中取出了一枚火折子,迎风抖了抖,旋即便见一团火光在暗夜里乍然亮了起来,至于其余蒙面人们则是不管不顾地便挥刀狂劈着栅栏。
“跟我来,杀进去!”
火光方才刚乍现,早已率一千骑兵摸到了离阎州军不足一里之地的陈子明立马高呼了一声,一摆手中的长马槊,率部便发动了狂野的冲锋。
“敌袭!敌袭!”
陈子明所部这么一冲将起来,声势自是浩大得很,正在巡逻着的阎州军游动哨们顿时便被惊动了,乱纷纷地便高呼了起来,刹那间,偌大的军营顿时便乱成了一团。
“杀贼,杀贼,杀贼!”
一里之距对于发足狂奔的骑军来说,不过就是眨眼间事而已,待得陈子明冲到,营地边的栅栏早被先遣队砍开了偌大的一截口子,前方再无阻碍,陈子明挥军便杀进了阎州乱军之中,手中的长马槊四下横扫,所过处,尸横遍野,一路不停地便往中军大帐冲杀而去。
“怎么回事?哪来的兵马?”
阎州原刺史别丛卧施正自鼾声如雷间,冷不丁听得外头一派大乱,顿时便慌了神,连甲胄都顾不上穿,光着膀子便从中军大帐里蹿了出来,惶急无比地便嚷了一嗓子,只是这当口上,其帐外的亲卫也尽皆乱成了一团,自是无人能回答得出其之问题。
“呜,呜呜,呜呜呜……”
就在陈子明刚冲进阎州军军营之中时,阎州军军营的正面以及后方几乎同时响起了一阵紧似一阵的号角声,更有一阵阵奔雷般的马蹄声骤然暴响,那架势明摆着便是有军伍正从三个方向攻击阎州军的军营。
“撤,快,往左撤!”
暗夜之中,别丛卧施根本无法细查来袭的敌军有多少,可响动却还是听得分明的,这一见右营一派大乱,再一听军营前后也已是号角连天暴响,哪还敢呆在军营之中,气急败坏地从一名亲卫手中抢过了一匹战马,翻身而上,咋呼了一嗓子,便往左侧狂奔了去,一见及此,原本正自六神无主的众亲卫们自是全都慌乱地跟了上去,而有若无头苍蝇般在营中乱窜的军卒们见得有大队人马正在向左奔逃,自然而然地也就全都跟在了后头。
“吹号,快集结,快集结,备战,备战!”
诺州军的军营就在阎州军左侧一里处,阎州军营中如此大的动静一出,诺州军当即就被惊动了,刚从睡梦中惊醒过来的诺州原刺史把利步利见势头不对,哪敢大意了去,高声便嘶吼了起来。
“呜,呜呜,呜呜呜……”
把利步利的命令倒是下达得很及时,传令兵的号角声也响得很快,问题是炸了营的士兵要想整合起来,却不是那么容易之事,没等诺州军展开防御阵型,溃逃而来的阎州乱军便已急冲了过来,不管不顾地挑开诺州军军营的栅栏,蜂拥着便往营里冲,没旁的,该因陈子明所部就追在后头,这当口上,逃命要紧,阎州乱兵们可顾不得这么一冲会不会冲乱了诺州军的战备。
“突击,向前突击!”
陈子明一路驱赶着乱军便往诺州军营里杀了过去,待得见诺州军已然被阎州溃兵冲得大乱,自是不会错过这等破敌的大好机会,呼啸着便杀进了诺州军的军营之中,手起枪落间,横扫诸敌,所过处,挡者披靡。
乱了,彻底的乱了,诺州军原本就尚未整顿完毕,加之又被阎州军冲乱了阵脚,哪能挡得住陈子明所部的突袭,整个军营里已是一派的大乱,人马相互践踏,死伤无算之下,再也难有抵抗之力,而就在此时,诺州军军营的左侧突然又响起了一阵凄厉的号角声,更有马蹄声隆隆作响,明显又有一彪军正在杀来,至此,原本就已混乱不堪的两州溃兵再也没了抵抗之心,乱纷纷地抢了战马便往后方狂逃了开去,到了此时,无论是别丛卧施还是把利步利都已是无计可施了的,只能是混在乱军大部中便跟着狂逃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