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杀得兴起,岑明澈可没忘了,此时敌众我寡。
敌军骑兵两千,阁卫不过五百,京军也只有两千。
至于那些公子哥儿和他们的家甲,顶多算个添头。
再减去求援去的,以及要扮做他、引开敌人的精锐兵卒,现在岑明澈身边的能用的也不过两千二百余人。
一声唿哨,岑明澈立刻带着手下的骑兵收缩队伍,打马回营。
一行人如流水般撤回辎重车后,瓦剌和鞑靼的骑兵也被他们的一通冲杀丧了胆气,并未追上去,而是打了个圈儿,远远撤走。
但看扬尘,他们撤的不远,显然是还没有放弃。
“三殿下单枪匹马,斩杀十余人,此等胆色,我等佩服!”
刚下马,高千户便与和千户一同前来,抱拳行礼。
“也是多亏两位千户支援,不然我就算有几分武艺,也不过是独木难支罢了。”
岑明澈认真道。
和千户大摇其头。
“非也非也,三殿下这是第一次上战场,居然毫不手软,指挥有方,进退得宜,可见天赋出众,胆色非凡。”
岑明澈连忙摇手,有点不好意思的笑了。
“哎——过誉,过誉了。”
不过,他明显感觉到,经历了这一场战斗,这些士卒与阁卫看他的眼神都变了不少,从敬畏他的身份,逐渐转变为敬畏他这个人。
“我们的人伤亡如何?”
“盾兵有好几个骨折的,骑兵死了八个,重伤十余人,剩下的各个轻伤。”
说到这个,高千户的脸色立刻变得沉重。
“不知道援军什么时候能来。我们的箭和长矛都有损耗,这样定不能长久。”
岑明澈也皱起了眉头。
“咱们这一行人走的慢,如果快马加鞭,无论辽东都司、广宁中卫、左屯卫,乃至于山海关,不过一日路程。”
“最多耗两天,我们的援军就能来。”
“传我命令——让各家把自家车上的好东西都拿出来,还有药材——紧着士兵们用,这两天大家统一伙食,熬过去再说!”
“对了,那些公子哥儿可还有闹事儿的?”
崖柏应下吩咐,听到岑明澈这么问,连忙道:“没了没了,一个个缩着脖子跟鹌鹑一样乖!”
“那就行。如果这时候再有人不识时务,不如直接砍了!”
“对了,派人去打扫战场,该补刀的补刀,该收敛的收敛。”
“既然跟我出来一趟,我得把他们都带回去。”
“名单也整理出来,回去给各家备上一份礼。如果之后,这些人的家里遇上什么事,崖柏,你也记得关照一下。”
“能用的武器也都捡回来,点点数。”
千头万绪,岑明澈一一吩咐下去。
“埋锅造饭,都吃简单点,能饱就行。”
“晚上放哨的人多几个,警醒些,小心夜袭。”
这个时代,夜盲症还是一种很普遍的疾病。
夜盲症是因为缺乏维生素a,而在胡萝卜还没有普及的时候,富含维生素a的食物都是动物性食物。
简而言之,就是肉。尤其是动物肝脏。
可在吃饱就是幸福的时代,哪怕是军队,也很难保证充足的肉类摄入。
所以,岑明澈带着的这批人里,近一半的,都有夜盲症。
但瓦剌和鞑靼的骑兵没有!
人家游牧民族,肉类是主食!
这是人家的优势,人家也知道。
这就得提防夜袭了。
将事情一件件安排下去,岑明澈也睡不着,大半夜的,坐在帐外看星星。
这是他第一次亲手杀人。
他闭上眼睛,回忆起马槊刺入人体时的那种手感,还有热乎乎黏糊糊的血液淌在槊身、握在掌中的感觉。
血腥味在鼻尖萦绕。
他身上的甲胄缝隙里,还带着未曾擦干净的血迹;内力运转,带走了肌肉的酸痛;大脑放空,神思清明。
奇异的是,岑明澈心中异常平静,并没有杀人后的恐惧,反而隐隐兴奋着,热血沸腾。
杀的好,杀的好哇!
他抬起手,将月亮夹在指缝里,就像他平时用手指夹住铁莲子那样。
岑明澈压抑太久了。
深宫缭乱,斗争频仍,杀人不见血,还得永远保持平和与冷静。
他忍耐的太久了。
他的血气,终于在今天的战斗里被释放出来。
而且,他不能输。
真刀真枪的战斗,输了,就是死,鲜血四溅的死。
和他前一世一个死法。
岑明澈长出一口气。
“殿下,夜深了。”
崖柏小心翼翼的低声说。
“怎么,今天吓着了?”
岑明澈笑了笑。
“不过你们应该在内圈,看不到外面打杀成什么样。”
崖柏一声苦笑。
“下官是看不见外面怎么打的,可下官能看见,殿下回来时,连人带马身上都是血,衣角都让鲜血给浸透了。”
“殿下,太危险了,你明天还要去吗?”
岑明澈吐出一口气。
“我必须要去。”
“崖柏,我有保命的能力,所以我必须抓住这个机会。”
“你家殿下我,可不想做一辈子的‘殿下’。”
崖柏的瞳孔微微一缩,随即一揖到底。
“愿为殿下犬马!”
岑明澈笑着拍了拍崖柏的肩膀,又把他扶起来。
“不过,说不定明天援军就来了呢?”
“放心吧,你家殿下心中有数。”
“你就带着那几个,把这些‘包袱’给我牢牢看好,别让他们给我添麻烦就行。”
便在此时,针松来报,石公子求见。
“请他过来。”
石锐达见了岑明澈,当即躬身道。
“殿下威武!在下不才,愿为殿下分忧!”
岑明澈一挑眉,颇具兴味。
“哦?”
“殿下想必需要人假扮‘三皇子’,引开敌军注意。在下不才,愿为鱼饵。”
“你可知道,这样做,你有很大可能送命。”
岑明澈意味深长道。
石锐达苦笑。
“小子无能,唯一颗忠心可用,此时不为殿下效死,更待何时?”
“想来瓦剌、鞑靼骑兵并不知道三殿下相貌,我只需要身穿锦衣,在骑兵的保护下突出重围,向山海关内逃跑,他们必然上钩。”
岑明澈笑了笑。
“我倒有个好主意——只是,你照样要担待不小的风险。不过若成了,也就到你出头的时候了。”
“你敢不敢尝试一番?”
石锐达猛然抬头。
“小子甘愿效死!”
是夜,六队人马从营地中跑出,向不同方向一路狂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