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一百四十六章 初悟因果（二）

李大牛的问题，一个比一个尖锐，感受着他越来越强的气势，脸上越来越深的迷茫，何杰的脸上慢慢泌出冷汗，更是身子都开始颤抖。

是的，是从来没想过什么因果，他根本无法回答这些问题。对李大牛的第一个问题，他就是胡诌的。

他以为，李大牛只是个小孩子罢了，随便说几句话将其骗过去就完了。他没想到，李大牛对这些问题，如此执着。

他更没想到，作为京城有名的儒士，自己竟会被一个毛头小子的问题难住。

在心里，他突然对什么是因果，来了兴趣。不管是因为这个问题难住了他，想要将其解决，挽回面子。还是突然觉悟，真正的儒士，是要去思索天地之大道的，而不是永远踩着前人的脚印，还沾沾自喜的以为自己有多了不起。

沉思良久，何杰苦涩的说道：“你的问题，我回答不了。也许，在将来的某一天，我会再次告诉你我的答案，你我再论因果大道！”

李大牛展颜一笑，抱拳行礼，“弟子等待这一天的到来。”

脑中一直萦绕着李大牛说过的话，何杰再无心教学，早早遣散了弟子，信步来到书房。他的家，就在私塾后院，他从来都是想着，把这里当成自己下半生的归宿，在这里完成自己的宏图大志。

书房，是何杰最喜欢的地方，这里不仅有数百部典籍，更是弥漫着淡淡的墨香。平日里，他会在这里吟诗作画，抚琴作文，回想起与父亲对弈的美好时光。

有时候，他也会想，找一个和自己有同样爱好的女子，陪他下棋。他抚琴，她起舞，好一幅幸福美满的画面。

可他又想，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有缘自会相见，强求不得。于是，他就这样等着。

碰到问题的时候，他也会到书房，或独自沉思，或查找典籍，总能让心中的疑惑释然。这次，李大牛的问题难住了他，明知道所有典籍中都没有任何关于因果道的叙述，他还是下意识的走到书房，翻阅起书架上的典籍。

空中的红日，逐渐向西边走去，伴随着鲜艳的晚霞，隐没在群山之中。天边，弯弯的月牙逐渐升起，微光照耀着大地，显得那样静谧，平和。

书房中，何杰已经将所有典籍翻遍，却眉头紧皱，眼中闪着精光。双手拄着下巴，静静思索起来。

天空的月牙，升起又落下，随着院里雄鸡的啼鸣，一缕金黄刺眼的阳光照进书房。何杰一夜没睡，脑海中一直萦绕着李大牛的话，因果两字更是时刻在脑中飘过。

“找不到，想不透。”腹中传来的咕噜声打断了沉思，何杰无奈的甩了甩头，起身迈着蹒跚的步伐走向另一间房屋。

简单吃了些许东西，让腹中不再饥饿，何杰重新走回书房，陷入沉思。今天，不会有弟子前来，想明白这个问题之前，他的私塾，不打算再开下去。

李大牛的话不仅难住他，更让他意识到，自己一直以来信奉的儒道，错了。自己曾经的宏图大志，同样错了。他不是儒士，他只是个学者，没有自己的思想，永远也成不了儒士，私塾再开下去，只能是误人子弟。

不知不觉，三天过去了。何杰形容枯槁，步履蹒跚，短短三天整个人仿佛苍老了十岁。但即便这样，他还是没有想明白，什么是因果。

“有的事，不亲身经历，永远也不会明白。”虽然没有明白什么是因果，但他却知道，自己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

三天后，何杰再次变卖家产，带上些许盘缠细软之物，踏上了寻找因果的路。这条路，没有目的，没有方向，只要在走，就是寻找。

若要明悟因果，需将自身融入因果。置身在那小小的私塾中，永远不会有明悟的一天。

一年后，何杰出现在某条不知名的小道上。此刻的他，即便是父母再生，怕是也认不出来。刚离开时，身穿锦袍，足蹬云履，皮肤白皙红润。

如今的他，一身布衣，脚上是普通的草鞋。皮肤更是在烈日的磨砺下变得黝黑。曾经的他，手无缚鸡之力，如今却也算个强壮之人。更加不同的是他的眼神，闪着智慧的光芒，有一丝淡淡的沧桑，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有种特殊的气质。

这一年，他脑中依旧在想着，何为因果，什么是因果。虽然没有答案，自身却开始在融入其中。

这天，他在路边看到一个昏迷不醒的男子，趴在地上，看不清面容。读书之人，当以慈悲为怀。何杰上前查看，询问可有需要帮助之处。

那男子面色苍白，皮肤干裂，蓬头垢面，并未说话，只是对他不停摇头。还没等他明白，不远处便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喧闹声。

只是刹那，便有凶神恶煞的马匪将他围住。为首一人大喝声“带走！”，便有人出手将他打晕，不省人事。

待他醒来，四周观望，竟身处牢笼。实木与铁链绑结成的囚牢外，烈日炎炎，暴晒着个绑在柱子上，昏迷不醒的男子。仔细看去，那男子正是之前倒在路上之人。

“我种下的本是善因，为何得此恶果？”何杰眼中满是迷茫，却也有期待。也许，他心中的疑问，会在这里得到解答。

不久，那个下令带走他的马匪头子，腰间挂着大刀，大步流星而来。看得出来，那人很开心。

“诶！你可会那算账记事的鸟事？”马匪头子的声音很粗犷，刺耳。要是一年前，何杰定会皱眉，但现在，他只是略微沉吟，便抱拳说道，“在下何杰，以前却有学过算数作文之道，可以胜任算账记事。”

“甚好！你随我来！”马匪头子更加高兴，哈哈大笑着离去，自有人解开囚牢，带着何杰追上头子。

在山寨的大堂，何杰明白了他要做的事。不过是替两个当家的，看守抢来的钱财，顺便做个管事。还有，便是哪天大当家的高兴了，干了大事，将其记录下来。

为他交代这些事的，是个女子。那女子长得颇有几分灵气，小麦色的皮肤配合着紧身铠甲，尽显出夸张的身材，看上去有种野性的美。

看到女子的时候，何杰呆住了，还是那女子叫醒了他。女子对这个有几分书生气的男子，颇有好感，在山寨中，全是些粗人。

交代完事情，女子又看了几眼何杰，才扭着曼妙的身材，渐渐远去。临走前，她说出了自己的名字，兰铃。

几天后，何杰才知道，兰铃是山寨的二当家，是山寨大当家的亲妹妹。

今后的五年，何杰一直生活在山寨，替大当家打理着寨子里的事务。这五年，他很少再想起当初困扰他的问题，而是专心于眼前的事。

每隔几天，兰铃便会找到他，交代一番寨子里要注意的事。所有人都能看出来，二当家喜欢上这个带着书生气的男子了。

兰铃的哥哥，不同意何杰娶走兰铃，没有原因，就是不同意。每隔几天，他就会找到何杰，警告他不要打他妹妹的主意。

终于在某一天，兰铃对何杰说，我们私奔吧！

何杰喜欢兰铃，看到她的第一眼，他就知道，这才是他一直等待的女子。于是，兰铃带着他，一路杀出寨子，离开了。

接下来的十年，何杰与兰铃浪迹天涯，过着自由自在，行侠仗义的逍遥日子。他也彻底忘记了去寻找什么是因果，而是把自己彻底融入一场因果中。

直到有一天，十多个强悍的强盗，将何杰二人层层围住，抽出了腰间明晃晃的大刀，对准了两人。

何杰认识这些人。半月前，两人路过此地，看到了这群强盗打家劫舍，烧杀抢掠。一怒之下，兰铃出手，曾经二当家的身份不是白叫的，凭借不凡的武功，当场将强盗的头领击杀。

本以为事情就这样过去了，谁知那头领的一干党羽，竟纠结不少人，前来寻仇。

对于找上门来寻仇的人，兰铃只有一个字，杀！

那场战斗，算得上是天昏地暗，对方人多势众，兰铃双拳难敌四手，负伤累累。就连平时从不杀生的何杰，也捡起地上的刀，与兰铃并肩作战。

那场战斗，最终以兰铃与仇人的同归于尽结束。何杰抱着浑身浴血的兰铃，仰天怒吼，“为什么！我们一路行善，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结局！贼老天，你长眼了吗！”

一年后，近六十岁的何杰，白发苍苍，告别兰铃的坟墓，独自远去。这一年，他一直在思索，为何种下善因，最终却得到恶果。他想不明白，这其中的因果，到底是怎样。

所以，他的路还要继续，他的道，还没有找到。

三年后，何杰走到了蜀国西边某座城市。他运气不好，到的时候，正赶上瘟疫爆发。更不幸的是，他也染上瘟疫。

六十多岁的他，身体本就孱弱，如今染上瘟疫，几乎是要将性命交代在这里。

然，他命不该绝。就在他最无助，濒临死亡的时候，来了行脚医。那人医术高明，更是个宅心仁厚的好人，身上散发着淡淡的药香。

医者成功救回何杰的命，也救了城中许多人的命，得了个活神仙的称号。

看到如他一般行善之人，何杰问出了心中的疑问，“先生，你处处行善，图的是什么？”

“图什么？”那医者失声笑道，“不过是图个问心无愧，图个善有善报罢了。”

“可是，行善真的有善报吗。曾经，我也是这么认为，与妻子一路行善，最终却落得个妻亡孤老的下场。敢问先生，我的善报，在哪里？”

何杰问这话的时候，眼中的迷茫很浓，很浓。

医者洒脱一笑，“你们这些文人啊，总喜欢寻根问底，你这问题，我回答不了。”

然后，他笑着离开了，只留下迷茫的何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