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易凉离开的时候深深地看了叶世风一眼,叶世风很清楚那个眼神意味着什么,他或许得罪了一个他不该得罪的男人。可是那个人连他的徒弟都保护不了,又有什么资格当他徒弟的男友,他恨他也没关系,他本来就看他不顺眼。他还不想回到隔离病房,想去看看他的妹妹步幼京。他也不知道她在哪里,就到处闲逛着走走。
走到了病房门口,他往里面看一眼有没有步幼京,没看到她就走出来,接着看下一间病房。就这样走了好几个病房,直到他看到了一幕让他停下脚步的情景。
一个眼睛绑着绷带的女人坐在床上,她的脸色虽然有点苍白,但也还算精致。她身边有个其貌不扬、身穿朴素衣服的男人拿着一碗稀粥,用汤匙舀着稀粥一口喂她吃。她差不多吃了一大半碗,似乎感觉有点累了,挥了挥手,说:“我吃饱了。”
“不行啦,还有一点呢。加油,吃完好不好?”男人劝说着,又递到了她的嘴边。只要她张嘴,就能吃下去了。
女人推开了他又凑过来,拗不过他,她还是吃下去了。
只是,这一幕在叶世风看来,十分恩爱。他也不知道步幼京的男友会不会这样对她,他希望他会这样对她,那样他会觉得很好。但是,他一想到那个电话,他就知道那个男人应该不会是这样的人。
叶世风现在才发现,原来一个人失去了眼睛,看不到全世界,每天面对永恒的黑暗世界,就像是失去了全世界。再也不能看到这个世界的美好,只能触摸,只能聆听,只能想象,那也是一种无止境的痛苦。残疾人要面对平常健康人无法想象的精神折磨,对于一个独立的人,要依赖别人,借助别人的力量活下去,那该是多么残忍的一件事,哪怕那是别人善意的帮助。
忽然有人拍了一下叶世风的肩膀,他嗅到了一阵消毒水,扭过头一看,是个护士。不对,这个就是护士长。
“你在这里。刚才有个警察到处找你。”护士长露出了夸张的笑,就好像叶世风是老鼠,她是猫一样,那是猫捉到了老鼠的得意笑容。
护士长是个中年妇女,胖胖的脸都是非洲黑颜色,就好像一只不小心掉了炉灶里沾到了一身灰的猫,眼睛闪烁着三味真火一样不会熄灭的火焰,庞大的身躯包裹在护士工作服之下,勒得肚腩都分层了,显得有些臃肿。
护士长细细打量着叶世风,他一米八的身高,俊脸在病魔的折磨下显得憔悴,眼带促狭的笑意,仔细一看,在那熬夜睡眠不足的折磨下眼白还残留犹如染上鲜血的蜘蛛丝一样的血丝,结实健康的肌肉身体包裹在条纹衣服下仍然不减魅力,修长的腿就是迈开一步,都能吸引住路人的目光,连他现在伸手挠挠头发的动作都能让人觉得调皮可爱。
“找我?什么名字的警察啊。”叶世风挠挠头发就问,打了个哈欠。这个护士长昨天整天追着他跑,今天不追了吧,他都痊愈了,还追什么。他怎么可能安分地守在一个地方,更何况那里还是隔离病房,对着两个人闷得很,他就喜欢凑热闹,喜欢到处走走,关不住他的,他浑身的自由气息就像是一匹桀骜不训的野马一样,谁也栓不住。
“好像叫什么东什么。我哪有这个时间去记住别人的名字。”护士长也是记不住对方的名字,毕竟那个警察又不帅,她对他没感兴趣,每天她都忙着要记住的事情多得很。
“那你又有时间来追我啊。”叶世风不客气地笑话她,看来女人无论年纪大小都喜欢面对相貌帅气的男人,护士长也不例外。
“你开什么玩笑?我什么时候追你?我不过是路过看到你,然后想叫你快点回隔离病房而已。你想多了吧,我可是有妇之夫的女人。”护士长马上撇清关系,当着其他病人的面否认了他的说法,省得到时传了些不实的流言蜚语到她的丈夫耳朵里,又要跟她床头吵架了。
看到她那焦虑解释的模样,叶世风就笑了笑,原来有的女人也怕自己的丈夫胡思乱想,信任自己的夫人的男人又怎么会相信外面胡说八道的事情?现在的世界多么乱,煽风点火的人多的是,将小事加油添醋的人也多了去,别人都只是将一些虚无的事情谣传成为像是真的有那么一回事,她也是想多了吧。只是,他也没必要让一个好女人因为他的玩笑话而蒙受流言蜚语的袭击。如果说了当事人不觉得好笑的玩笑话,叶世风就不觉得是玩笑。
“好好,你没追我。那个警察在哪了?我去见他。”
护士长这才如释负重地松一口气,望了一眼走廊的方向,说:“好像是在你住的那隔离病房里面等你吧。”
“嗯。谢谢了。”
医院里面的消毒味太浓厚了,叶世风皱了皱好看的眉,他并不喜欢这个味道。空气中萦绕着的病菌,无时无刻不在与消毒水做抗争,还不停地袭击着行人。叶世风心想着还有一天,就再忍一天,到时就能快点离开医院。有的人就是那么奇怪,在一个地方呆久了发现了自己厌恶的地方就会厌倦想要离开,以为去到了另外一个地方就不会厌倦。只是,即便到达了新的地方,那也是会成为旧地方的。于是,路便会很漫长,不知不觉地走着走着的路早已变成了旅途。
叶世风走到了隔离病房的那条走廊,还没有看到林东锁,倒是看到了一抹可疑的人影站在门前。那人忽然转过身,拿着手里的西瓜刀就往叶世风冲了过去,好像是要砍叶世风。
叶世风真的想笑,这么鲁莽的行动,又怎么可能伤得他一丝一毫?他迎上前就抓着那人一个过肩摔,紧接着那个人就疼地哀叫起来,爬起来又对叶世风捅一刀。叶世风轻松地躲开了锋利的刀,有些不耐烦地抓着那人就是一脚踢飞,再冲上前,揍得他满脸青肿。
“谁派你来的?”叶世风不认为这个人就是那个案子的凶手,既然会狡猾到写在玻璃窗上,还用了步幼京用过的针筒,那么,这个人的心思肯定不简单,又怎么可能笨到自投罗网?
那个人痛得眼泪差点都要不自觉流出来了,不甘心地说:“不能说。”
门外的打斗声惊动了病房里面的人,林朵昔、邓舟羽和林东锁都跑出来了。他们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就像是看着外星人来到地球一样,滑稽又可怕。
林东锁反应很快地冲上前用镣铐往那人的手上一扣,就说:“师傅,他对你做了什么?”
“想用刀砍我。”叶世风看了一眼已经掉地上的水果刀,他跟这个人不认识,无冤无仇的,他砍他做什么?是谁派他来的?
“以故意伤害罪逮捕你。”林东锁对那个人说。
叶世风等着林东锁把那人送去警局回来再说,于是,先回到隔离病房了。林朵昔可能因为大病初愈,精神好多了,加上只能在隔离病房呆着,还不能到处走散散心,就特别爱说话。
“叶教官,我姐有没有说,她要在哪个国家,跟谁在一起玩啊?会不会带特产回来,会不会拍照给我看?她会不会在陌生的国度遇到了一个陪她度过一生的男人?我特别想要吃外国的食物,是不是跟我们这里的食物差别很大的?”林朵昔好奇地问着,坐在病床上,两腿悬在半空中摇了摇。
叶世风沉默了一会儿,邓舟羽就下了床手舞足蹈地抢先回答:“像你姐性格恶劣的女人,说不定会客死他乡。哪里还会带特产回来啊,照片更不可能有啦。就算她遇到了那种愿意陪她一生的男人,她都是要下地狱的女人,怎么可能会幸福?食物哪有什么区别,吃到了肚子里都是一样会饱,拉出来的东西都是一样……哎哟。”
看着邓舟羽捂着脑袋,叶世风愤愤地咆哮说:“都说了不准说下地狱了!你是不是想下地狱?”最关键的是邓舟羽胡说也给他说中了林慕昔死了这件事,这才是叶世风暴躁的关键原因。他还要专心破案的,今天却总是出现一些人一些话,不停地重复着‘林慕昔死了’这个讯息不停地冲击着他的脑袋,让他的心情剧烈波动。
心理医生潘婷说的,把那个人的事先藏在心底,可是旁人无论有意无意地总是把她从他心底里翻出来,就让他烦躁发火,同时汹涌不止的悲伤像病毒癌细胞,迅速地蔓延了下来。他身心疲惫地回想起过去,这让他不得不面对那些跟她成为师徒的时光,那么短暂,犹如盛开的烟花,美丽的让人想要抓住,还是一闪而逝,恢复了寂静的黑夜。
叶世风的沉默,让林朵昔不明白,昨晚他都还好好的,今天她怎么感觉他特别的压抑,好像有什么事刻意瞒着她一样。这会是什么事?难道她想多了?她不停地暗示自己想多了,然而左眼皮开始跳跳了,她心里有些不安,不敢知道却又很想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