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挺着一件灰色僧衣,袒胸露着乳挺着个大肚子,自那山腰上下来,此间山石崎岖,他也心宽体庞,却健步如飞,如猴儿一般梭下来,在众人前嘻嘻哈哈地合十行礼道:“诸位施主大和尚有礼了。”
居然是个僧人,众人惊奇,倒不是僧人少见,相反那些僧人最喜传教,特别是那些苦寒之地,和尚去的最多,想南疆这样的地方,多有苦行的僧人经过,但僧人是指修行人,古说南无僧伽,便说的是清净的出家人,依照净戒而行的、没有破戒律的、一切修行人,都可以叫僧,唯独和尚是有修有证的人,在修行上有一定成果的人,可以承担得起师傅这个名称的人。
南疆排外,少有寺庙,虽然僧人不少,但是和尚罕见,更何况这里是血影神宗的迷阵之内,他一个和尚如何进来的?
‘这绝不是一般的和尚。’心中想到,便越发忌惮这人,不知其底细,也和其无恩怨,那杜护法便迎上去回个礼道:“敢问大师从何处来?”
杜护法迎上来,和尚见了顿时一笑,这杜护法虽发饰服装不似中原人,看似离经叛道,但武艺高超在护法一职多年,自有上位者气息,向和尚问话看似随意,却有机锋有股迫力压来。
和尚合十点头仍笑道:“大和尚自那山上来。”
杜护法闻言面色不变急问:“那要往那里去?”
和尚不慌不忙缓缓道:“大和尚自往那山下去。”这时要打机锋?
“往山下去!”杜护法语速疾迅,连连追问:“你要做什么!”
和尚面露毅色一手托其僧袍,一手指指点点道:“下那山,看这江水,看那山川,看那风景。”说话间那和尚手指点点,还真如是在指点山川江河,眼神悸动,颇有奇趣。
杜护法沉声,看那和尚模样,猜不透他心思,便沉声道:“不知大师看的什么风景。”杜护法先称其大师只是客套,在称其你实在是看不起佛家机锋,但到此时又称其为大师,却是瞧其指点江山模样,让其心中莫名凝重,只觉这和尚不简单。
“凡尘间,风景不知凡几,大和尚我愿看那山看那景,一步一行,下一山看一景,自往凡尘中去。”和尚语气平淡,说‘凡尘’时面露悲色,道‘不知几何’时闭目犹如长叹,一个‘愿’字刹那间让其人缥缈,张开双手,露出胸膛,人看去也不再觉不雅奇怪,只觉这人坦荡荡,心怀天地间,两手之间自有慈悲心肠,其面露悲天悯人之色。
我往凡尘间,看一山瞧一景,一步一行,心有慈悲意。
“大师。”杜护法也不由肃然起敬,只觉这人意境高远,忍不住道:“大师到那凡尘中去,可是要渡化世人,解世人忧愁?苦恨?”佛说五苦,欲渡世间人,杜护法只道这人是得道高僧,渡世间来。
那和尚却不言不语,只是笑容越发可掬,这里是那低谷之间,正好有清风徐来,略有暖意最是舒服,他竟所幸伏地而侧卧,一手放膝上,做闲适舒意的样子,五指朝天,那模样倒相似那佛教中笑弥勒佛也。
弥勒佛,佛也,佛家说佛是人,人自己便是佛,那和尚以身做佛,人人看去心中自有所得,却有缥缈,只觉佛家所说悟了便是悟了,心悟而不能出口,真是神奇万分。
“果真活佛也!”越发觉的这人是得道高僧飞一般人也,一言一行想是自有深意,机锋无限其行其状也让人猜不透,大家不由肃然起敬,不想这时他忽然眼一跳,起身来,众人以为他又有什么禅机道出,却见他他拍着肚子道:“怎么大和尚是不是说的很有禅机啊?”说着其更是‘嘻嘻’笑了出来,手舞足蹈心喜之意全表流出来,那还有刚才大师模样,惹的人一阵啼笑皆非,云陌尘更是大声笑出来,上前道:“大师果是妙人!”
前一刻如那得道高僧,下一刻却如市井无赖酒肉和尚,也不知那个他是真那个他是假,真真假假反让众人心里更不敢小看他分毫。
张天师原是道教中人,对那佛将虽说不是厌恶,但也无半点兴趣,但见此人如此也忍不住笑了起来,遇到他这样的妙人后,心想,‘这佛教到底是如何模样?居然能教出这样一个人来?’心中对那佛门不由其了几分好奇,心中打定主意以后要去瞧一瞧这佛门。
对那和尚心生好感,于是其上前捏了个指道:“道友有礼了,不知道友自何处修行?”此话一出,众人都觉奇怪,现在唐朝新立,国教还未彻底定下,道教与佛教一直在暗中竞争,双方关系并不太好,此时道士问和尚,到让人觉颇有意思。
那和尚见一道士问他也不见外,也不另眼看他,只是认认真真道:“大和尚我也不说什么虚的了。”从兜里掏出一串紫玉佛祖,行了个正经的佛礼朝那张天师道:“大和尚我是那天原佛乡佛林中一和尚,俗家姓周,法号立坤,立世感悟乾坤之意。”
这和尚说的蹊跷,不但说其法号,还提了俗家名字,让人奇怪,华赴秋忍不住道:“大师,佛门讲究四大皆空,说俗家名字做什么?不是说俗家名字是外相,要放下、要忘记吗?”
所谓遁入空门,凡尘人事是前世,所以佛门中人多不提不想自己原来的俗家名字。
那和尚一听反笑了,他拍拍肚子道:“一个名字和放下有什么关系?名字不过是代号而已,你未曾想过你刻意忘记俗家名字,这也不是一种执着,不是一种执念吗?佛说‘放下’,我自放下,放下不代表忘记,而是不执着,不在乎,你叫我立坤法师好、大和尚也罢,就是叫我周和尚那又如何?我不在乎!我自行我路。”
执着放下,华赴秋只觉幡然醒悟,忙上前道:“多谢大师指点。”说完合十行礼道:“弟子受教了。”
“弟子?”华赴秋口称弟子让云陌尘觉的奇怪,一旁李遇春解释道:“华家信佛,华赴秋也曾在白县外南柯寺待过段时日。”云陌尘闻言也不在多说,虽然青阳以前崇扬道教,但云陌尘却并非入了籍的道教人,只是为了学武,读过些道家书籍罢了,对于华赴秋信佛他毫不在意。
“天原佛乡佛林立坤法师?”杜护法口中重复了一片,脑中回想猜出这人,忍不住道:“可是佛林三世尊中的来世尊,弥勒笑佛阁下?”佛林三世尊名头一出,人群中多有人惊呼出来,似乎很有名头,只是云陌尘并不知道这人,想李遇春投去询问的目光。
但李遇春似乎也不大清楚,反而是那华赴秋开口说道:“师傅您不知道这佛林三世尊,也是情有可原的,我们中土佛家以天罗禅寺为主,下为白马、金山、普渡等等十三寺庙,其中并无佛林,倒不是佛林无名,而是因为这天原佛乡本就远在西域,而那佛林更是以西往西,据说离那西天极乐也不远了,如此之远,也就少有佛林中人过来。”
华赴秋说到这里,那立坤大和尚接上话来说:“但我佛林是佛教起源之地,是那西方第一灵山所在,所以在佛门内,倒是略有名头,外人却是不晓得。”
到这云陌尘忽然回头瞧那些先前惊呼的人,罗张贺三位天师自然在,百骑人似乎知道,其他却是面无表情,看来却是不知道了。
云陌尘有心问那三世尊的名头,不想那大和尚忽然说:“这位施主请了,先前你等争斗,大和尚我也瞧见了,我本方外人不该多管闲事,但也不忍看到生灵涂炭,可否请施主扯了这血煞大阵。”
这佛林三世尊的明天似乎很响,纵是是杜护法这样宗师人物也很忌惮他,不想答应也不能轻易拒绝,干愣在那里不说话,他身边那些驭兽宗弟子也是大气不敢出,一时间大家就这样静静地等了下。
也不知过了多久,杜护法终是下定决心道:“人心皆是肉长,我也不是什么穷凶极恶之人,更不愿多做杀孽,只是。”杜护法向后退了一步,手中暗扣上一把飞刀道:“我血影神教几十大计全在此役,如何能轻易放弃?”大和尚见了就像再劝,不想杜护法摇摇手道:“大师请勿多言,我心意已决,要请停了这大阵,还看您本事!”
说完也不多说飞刀扔出,只往那大和尚而去,这一刀到不是有多精巧,只是胜在力道十足,是那杜护法用来试探他。大和尚见飞刀来,也不见躲闪,更不见有身么动作,口诵‘阿弥’,双目一闭,‘呯’那飞刀正中其眉心,却如击在铁石之上,被其弹飞,其额头上只有一点白痕转瞬即逝。
杜护法看了面色难看,许久才开口道:“是佛门的‘不灭金身’还是‘金刚不坏’之类的武功?”杜护法说的都是佛门中颇有名头的护身功法,但那大和尚却是摇头,说道:“我参的是弥勒禅,修的自然是《弥勒心经》,刚所用不过是其上一门神通,名为‘无垢琉璃身’罢了。”
无垢琉璃,琉璃无垢,清静自然,外物不加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