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远帆驰骋警界破案无数,立功无数,直面、侧面交锋过的犯罪份子也无数,却没有一个人可以和这个突然蹦出来的祝御相提并论。这次的对峙完败之余,他深深的体会到,祝御那副温良谦恭的外表完全是个假象,隐藏在骨子里的真面目,就是一只吊睛白额、狰狞咆哮的金翅猛虎!
如果上天注定要这个神物来到人世间走一遭,那寻常的凡夫俗子不明就里的非要去聒噪招惹他,不就是自取其辱吗?高远帆隐隐意识到,自己已经生出再也不想和这个人产生任何交集的想法,退意萌生。
值得庆幸的是,祝御只把他逼到了绝路上,不是死路。
死路走不通,只能死;绝路走不通,还可以折返而回。祝御给了他这个机会,并没有变本加厉。
所以他再有什么过激的想法和举动,那才是蠢到了家。
以祝御的为人和手段,也许一件事做下来会有三到五个应变预案跟伏着,尤其这次事关他的安危前途、周琳的声名、跟张典君的如山厚义,焉能在毫无把握的前提下独闯龙潭、单刀赴会直面高远帆?
关键还有他掌握的砝码,太重了,压得高远帆心理防线全面崩溃,根本再无任何反击的勇气。
这也说明在观察揣摩人方面,祝御做足了功课,他已经摸透了高远帆的心理,在这场没有硝烟的对决中不战而战,轻而易举的屈人之兵。
高远帆会开枪射杀祝御?
错,那样的话不但秘密瞒不住,他的路也真走到了尽头。
无论从哪方面讲,他选择隐忍退让,都比这种无异于自杀的疯狂行为要好上一千倍。否则祝御不死固然会天下大乱;死了的话,高远帆也会发现自己同时陷入了绝地。他的生活、名誉、仕途和拼搏到今天建立的地位,都将彻底颠覆。
放着现成的功名不要,为了一个明明可以回避掉的麻烦偏要去招惹来更大的麻烦,高远帆没那么傻,他必须有取有予,衡量得舍。
今天是个大晴天,上午的阳光比前几天还要毒辣,干燥的街面上没有一丝微风。
祝御就站在临河分局的大门口,却感觉没那么热不可耐。
他的心情,显然是安了空调,凉爽了许多、通透了许多,惬意舒适。
周琳远远的从侧楼门口出现,脚步款款,不紧不慢的走过来。她的身后,高远帆若即若离的跟着。
祝御的眼神亮晶晶,终于能再见到周琳了,这个美丽善良的白衣天使。
这一刻他不知为什么,情绪变的有些异样,有些紧张。搞不明白这是因为感恩在激动,还是有别的什么缘由。和高远帆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的较量中,他都能从容进退谈笑风生,可是真要见到周琳了,反而不知该拿出一个什么具体态度应对。
周琳纯美的脸庞有些苍白,紧抿着嘴唇,眸子里透出负累的疲倦,神采黯淡。脑后的马尾辫依然摇摆,面无表情,整个人看上去状态明显憔悴了许多。
她来到门口,看着祝御,静静的闪到了一侧,一言不发。
祝御抬了抬手,又缩回,艰涩的说道:“周医生……对不起,我……真的很抱歉!”
周琳没有答话,踮脚向大街上张望,伸了伸手,一辆出租车迅速打转向开了过来。
高远帆随后赶到,还没说话,周琳回身问他:“高警官,我可以走了吗?”
“可以,可以!”高远帆扶了扶警帽:“……我给你打车!”说着就去掏口袋。
周琳摇了摇头:“不需要,我自己带钱了。”拉开车门跨上一只脚,抬眼又看向祝御,神色间凄楚动人,随后合身钻进了车里,嘭的一声带上了车门。
祝御急忙跨前一步:“等一下,周医生……”
出租车却没做停留,一脚油门扬长而去,留下了一串尘土。
祝御一脸茫然,回身看向大街,连连招手叫车。
高远帆拿出一个塑料袋递给他:“这是你的手机……之前我们在墙缝里找到的,现在物归原主。”
祝御接过来,全没了什么心思说话,盯着他看,神情充满质问。
周琳的表现很不正常,如果追究原因,当然最先问的就应该是高远帆。
难道这家伙又拿出了那副强势嘴脸,对周琳严词威胁,或者别的什么过分举动了?
高远帆把头摇的像拨浪鼓,已经会意:“这次你别怀疑我,我真的不可能把她一个小姑娘怎么样。情况是这样的,我刚刚去带她的时候才知道,今天一早周琳的单位打来电话,说她的母亲……”
“她母亲怎么了?”祝御焦急的问道。
“她母亲去医院给她送早饭,无意中在同事的嘴里知道了周琳被公安局带走的消息……”高远帆无奈的叹了口气,表情沮丧:“老人家吓得六神无主,仔细打听一番下来,弄清了来龙去脉,当场就心脏病发作,昏厥不醒,直接被送进了医院抢救室……”
祝御眉头紧皱,一张脸彻底沉了下来。
“这是个意外。”高远帆低声解释:“我真的没想到会有这样的事发生!”
“你想到的,永远都是你自己的功名利禄!”祝御冷冷的呵斥:“高远帆,我警告你,一小时内赶到医院去,把周琳上到领导下到科室同事的嘴巴全都给我堵住!所有的烂屁股全都给我擦干净!周琳的老母亲苏醒过来,必须让她知道那些消息都是错误的,她的女儿是无辜的!”
高远帆神态窘迫,一言不发,双手握紧,重重的点了一下头。腮帮子鼓动道:“我已经向医院方面发过去了正式的书面说明,阐述清了所有问题,稍后也会亲自赶过去。另外我还打了电话给院长,恳请他安排最强的医疗骨干全力抢救周琳的母亲,不会有事的……”
祝御无奈的闭紧了眼睛,刚才的好心情瞬间溜得干干净净,回身打开了出租车门钻进去,嘱咐司机:“去二院,越快越好!”
出租车快速启动,驶上大街。祝御还没来得及平复一下心情,手机叫了起来,拿出一看是唐君琢的号码,深深呼了口气,接通道:“唐主管,我的事情还没处理完,要再耽搁一会……”
“祝御!”唐君琢的语气很低沉:“我不是催着要你来上班,是有一个……有一个别的情况。”
“怎么了?”祝御蹙眉问道。
唐君琢语调隐隐透着委屈:“毛副总一早来了以后火气很大,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质问我,你怎么不来上班,我说你请假有事……他的脸就更黑了,不一会来到财务部和大家宣布,因为这个月公司盈利百分比略有下降,每个人不但要扣掉全额奖金,就连工资也要下调两档!蛮横的指责我们偷懒不干活,只知道每天混日子……”说着说着都带上了哭腔。
祝御沉思道:“我看这气就是冲着你和我来的,要不了多久,他还会放出风声或编造一个理由,让财务部同事们都知道大伙是被咱俩连累的,这一手很毒,他的目的是想先孤立咱们!”
“算被你说中了!”唐君琢情绪极为低沉的说道:“他不单是想孤立你,其实还是对我没死心。刚才又把我单独叫到办公室,通知我说最近几天可能要调整我的工作,由财务部调往销售部,如果手头还有新工作就别急于跟进,全力把之前遗留的处理好,方便交接……”
“什么?”祝御吃了一惊:“调销售部?你在财务部干的好好的,业务能力也是有目共睹的……一个女同志去销售部,不但要抛头露面,还得顶着风吹日晒去跑市场、谈客户,这些你做得来吗?”
“这就是毛伟毅的居心!”唐君琢幽幽道:“销售部也是他正管,而且有很多的业务和客户需要他打理沟通,我去了之后肯定会被他粘死,走到哪里都要以工作之名带上我……这份活罪要是遭起来,想想都可怕,祝御,我可怎么办啊?”
祝御思索了一下,说道:“我下午赶过去见面说吧,不是还有时间吗?工资和奖金他爱怎么扣就怎么扣,听到什么对咱俩不利的闲言闲语也别在意,先安安静静的稳下来。毛伟毅啊毛伟毅,这人真不知道啥叫给脸不要脸……”
“祝御!”唐君琢急道:“你在网吧的事……秋烟都和我说过了,我……我知道你是个有本事的人,但是我实在不想丢掉这份工作,你可千万……千万别用对付洪老板和马诚他们的法子,那会把事情搞得更糟,和张总那边也不好交待!”
“这你放心,不会的。”祝御定定的道:“揍他一顿,都怕脏了我的手,等我回去说吧。”挂断了电话,气鼓鼓的看向窗外,心头愤懑难平。
毛伟毅这是在主动出击,变换了策略,想逐个击破。
祝御留在财务部,而把唐君琢调到他的身边,首先就瓦解了他们再联手的可能。而且不是因为工作,两个人基本互相之间的往来也会减少很多,他要怎么再陷害祝御还是后话,短时间内可以集中精力对唐君琢图谋不轨才是真的。
祝御自己倒是无所谓,十个毛伟毅也未必放在眼里。可小唐主管就此身陷困境,每天都要提心吊胆的面对这头披着人皮的狼,滋味可想而知。看来这个忙,无论如何还得再帮她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