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声飒然中,高远帆也从二楼的窗口跳了下来。
他可没祝御那两下子,双脚稍一沾地马上借势连续两个前滚翻消除坠力,爬起了身。几名警员忙不迭的过去搀扶,被他大力甩开,气急败坏的冲到墙角下,抬首仰望高墙,惊疑不定的目光里夹杂着一丝震撼和忧虑。
才不过前后短短几秒钟的时间,他咬牙也跳出窗口,不但无法追及到祝御的踪影,就是守候在楼下的警员们也根本无从拦截,眼睁睁的看着他上演翩若惊鸿般的惊天一跳,销声匿迹。
这小子的能力太可怕了!高远帆从心里打了个突,从警以来,他就没遇上过如此强悍的对手。
一名副队长扶了扶警帽,期期艾艾报告:“高局……我们都看到了,他就是那么随便一跳……就跃过了这堵墙,速度太快了,弟兄们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这家伙简直不是人……”
“墙外是什么区域?”高远帆鼓着腮帮子问。
“东片是低矮的平房住宅区,西片是空旷的甜菜地。”
高远帆眯起眼睛凝思,重重的叹了口气,回头吩咐:“收队,回到局里后解散!”
那名副队长警员脱口道:“高局……今晚不用再继续围捕了吗?”
高远帆脸色铁青,一言不发的狠狠瞪了他一眼,心底里暗骂:“还围尼玛个头!吃屎的脑袋!”大步走向前楼正门,又突然停住,粗声道:“今晚的所有抓捕事宜由我来做报告,你们暂时不许对外界透漏任何细节!”
“是!”二十余名警员懂得警队内部制度,异口同声的答应。
高远帆只是临河区分局的副局长,论职位也就才和市局的一个科长平起平坐。在场的这些队员都是临时从刑警队和特警队部分抽调过来的,之所以服膺于他的调遣指挥,完全是因为高远帆属于邓局长直接钦点,特事特办的专员。
如果单看身份和职位,他才没资格调集指挥这么多、这么全面的警力资源。
这些人当中现在也有偷偷乐的,尤其是几个年轻气盛,能力突出的刑警队员。
不能说他们瞧不起高远帆,相反这位近年来声名鹊起、出类拔萃的青年警官一直在用硬邦邦的实力和成绩说话,博得了同行的赞赏,领导的青睐。这几位警员不过是存着欲与他对比,一决高下的心思而已。
今天他们全程参与了围捕祝御的行动,最后只能面对一个艰难苦涩的结果:失败。
所谓行家伸伸手便知有没有,作为同行,这几名警员心知肚明,高局座在整个行动中的决策和指挥硬朗且偏强悍,没有什么明显的失误和漏洞,这也一贯符合大家心目中他从警为人的作风。
只不过是因为他们面对的敌人不同以往,才有了这个失败的事实。祝御在不断的求变,刷新着匪夷所思的记录。他以一己之力,面对警方两队人马的围追堵截,一而再再而三的成功逃脱。
不得不说,就算有“不能开枪”的约束在先,警方的这个脸还是丢的很大。
合二十余名精英警力和众多先进的装备、车辆、通讯器材,还有后备队伍支援,在川江市的城区里占据天时、地利、人和,仍然无法逮住一个涉案嫌犯,真的不怎么光彩。
要是确切点描述,大家还不是“无法逮住”,而是根本就“追不上”祝御逃跑的步伐节奏。
麒麟大桥下,所有的人都以为他“投河自尽”了,打醒十二分的警惕开始地毯式搜寻那一刻,就被祝御耍的团团乱转了。要不是留守在医院监护庞远杰的两名警员接到了检验科医生顾小梅的示警,这些人就会一直在湍急的川江水里摸鱼抓王八到天亮。
可就算大队人马赶到了医院,把门诊楼里外做了全面的设伏包围,祝御带着枪伤,仍然能潇洒自若的安然遁去,没留下任何弱点和可趁之机。
这么一来,那几名刑警队员窝囊郁闷之余,不免也产生了一丝幸灾乐祸的心理。
你高局座不是很牛叉的一个存在吗,不是实力强大的“警界精英”吗?不是有邓局专门的授权委派令吗?走在市局里鼻孔朝天,趾高气扬的时候,没想到会有今天吧?
行,我们现在低人一等,要听候你的差遣调派,不能和外界透漏行动细节;那倒要看看你怎么写这个报告,怎么和邓局他老人家交差!
人跑了是事实,抓不住祝御也是事实。麒麟大桥被出租车钻破的大豁子狼藉不堪;深更半夜整个二院从门诊到病区被搅合的鸡犬不宁……最后却只能两手空空、无功而返,嘿嘿,这下有得热闹瞧了。
高远帆的心情,当然更加不好受。
他突然发觉,和祝御的交锋从这一刻开始,才算正式拉开帷幕。之前的,只能算入场热身。
这个对手的恐怖实力超出了他的预料,太可怕了。不但身手强悍的不可思议,还有着极高的智商和思维逻辑能力,要对付他,本着从前的态度和力度,已经远远不够。理论上来讲,祝御并不是“经验丰富”的逃犯和反侦察能力突出的江洋大盗,但恰恰是上述两点高出超人十几倍的优势弥补了他的不足。
他甚至都生出了一个可怕的想法:再次面对祝御的时候,最好的抓捕方式只有开枪射击,不能击毙或者致残他,他就会永远像一只狡猾的兔子……不,是奸诈的豺狼一样,滑不溜手,马腹逃鞭。
高远帆问清门诊楼高墙外所属区域,当即就决定收队撤离。
那位副队长的多此一问当然会招来他极度的反感和尴尬,但又不能解释。
祝御既然都能在前堵后截、插翅难飞的麒麟大桥上安然逃遁,还给他下了一个大大的套钻进去;现在高墙外的一片民房和油菜地,又焉能挡得住他的脚步?
再追,就是多余了,肯定无从追及。
高远帆以前是不了解祝御,态度也不够端正,现在接连较量之下接连吃亏,不得不调整心态,总结教训,从新审视眼下的局势,及时改变应对策略。
有没有人暗中窃喜取笑,他真的毫不在意。如果这点承受能力和心理素质都不具备,那就回警校再练几年去吧。他只是纠结困惑于一个很大的疑点:祝御这么强悍突出、实力超群的对手,为什么在他接手案情的时候,邓老头没和他说明?
不单是邓老头,就是已经和祝御打过交道的江雪婍,也不曾提醒过他一星半点。
要说存心看他的热闹,等着高局座出乖露丑,就算江雪婍因为反感他存了这个想法,邓局长是万万不会的。相反,这个案子是他老人家高度重视的,三令五申的强调过其重要性。高远帆受命出马,结果闹了个灰头土脸、铩羽而归,对邓局又有什么好处?
高远帆生平第一次把案情办的这样稀里糊涂,一个又一个疑团塞满心间,郁闷窝火之余唏嘘不已。看来除了回去再从新仔细、全面的想想以外,还得和邓局再联系上,问个清楚再做定夺吧。
按照常规思路,高远帆还应该采取的措施就是吩咐手下,在周围的医院、诊所甚至包括私人牙科、兽医站等跟医疗沾边的机构蹲点巡查,祝御手臂上有枪伤,他必须要及时的处理伤口。而这些地方,都有可能出现他的身影。
那颗子弹造成的创伤尽管不致命不致残,但是任由伤口外露不处置一下肯定也不现实。
至少时间一长,祝御流血也流不起,除非他具备很深的医疗知识和实际操作能力,可以自己动手清理处置伤口,那又当别论。
可是高远帆还是决定放弃,不想再回头走老路了。
不能开枪的前提下,即使全队警员发现了祝御的踪迹,把他围个水泄不通,依然不会有结果。
谁知道这家伙又会使出一手什么离奇怪诞的脱逃之术,再次销声匿迹。
一句话,主动出击围剿的战术,似乎是犯了方向性上的错误,站不住脚了。
邓老头没说“给我杀了他,绑了他”,只说“说服他、顺应他”,这就特么非常难办。
难道按照祝御所言,真让堂堂的高局座去给他磕三个响头,承认错误?
实际上,把祝御逼的飞车投河,一枪致伤,都是他亲自干出来的,这本身就和邓局的意图不符,甚至是完全背道而驰。恶果已经酿就,就算真去磕头,恐怕祝御也不会轻而易举的原谅他。
高远帆坐进警车里,咬着牙把拳头紧紧收拢。他奶奶的,抓是抓不住,打又打不过,枪更加不能开,这要命的游戏规则快把人逼疯了,他高局座什么时候受过这份窝囊气!邓老头是不是老年痴呆了,下个命令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的,束手束脚不说,关键他还吐一半、留一半,不把案子的实底和盘托出来,这活计真特么没法干了。
怪不得一向固执的江雪婍都打了退堂鼓,死活不想管这破事了。
高远帆黑着脸吩咐:“开车送我回家,泡个澡睡觉!”司机应了一声,启动车子驶出二院大门。其余的警员纷纷登车,转瞬间走了个干干净净。
与此同时,门诊楼后的那堵高墙边缘,一只手无声无息的搭上来,祝御露出头警惕的向下观望。随后提身拔起,轻巧的翻越墙头翩然落地。
他居然并没逃远,反而再次折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