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7章 有取无失(1)(1 / 1)

火小邪给水妖儿包扎好伤口,刚才那一刀虽未致命,仍算重伤,而且乌豪刀本身就有毒,伤上加伤,使得水妖儿嘴唇青紫,看着极为虚弱。

药王爷并无大碍地赶来火小邪此处,想必他也是度过此劫,全身而退。药王爷医术高明,赶忙给水妖儿解了几剂,乌豪之毒在药王爷眼中并非极致,所以镇住毒素攻心,尚不算难。

火小邪问道:“谢药王爷,你还好吧。”

药王爷十分沉默,神情沮丧,低叹一声,好似不愿回想,轻声回答道:“无论谁年轻时总有一点荒唐的念头,我本以为我忘了……此生对我来说,已经活得足够了,再没有什么可以追求,只求死得其所。”

火小邪见药王爷如此,也不好再问什么,心中对水妖儿的愧意反而越发浓厚,低头问道:“妖儿,你感觉好点吗?”

水妖儿紧紧攥着火小邪的手,眼中泪光闪烁,轻声道:“小邪,我真想忘了刚才幻境中的一切。我没事,你放心。”说着,一行泪已然流下。

火小邪心如刀绞,颤声道:“妖儿,我们离开这里吧,罗刹阵以玩弄人的心灵为乐,除非是无情无义之人,否则是破不了此阵的。”

水妖儿露出一丝笑容,轻声道:“好。”

此时一直肃立在旁,凝视着圣王鼎的水王流川说道:“恐怕没有人走得了。”

火小邪抬头一看,就见原本清晰的洞穴四壁,正在急速地向后退去,越退越远,直至天边。

一个无限广大的空间,没有边际,也没有顶部。

火小邪这数百号人,在这片空间里,只如沧海一粟,渺小之极。

水王流川又道:“我们的身体都在麻木,失去劲力,逐渐变成比常人还不如的人,你们感觉到了吗?”

火小邪果然也有同样感觉,听力、耳力、目力、嗅觉、触觉全部在慢慢地迟钝,全身发软,动作越来越吃力。

这种异象和感觉,很快传递给了所有人,此地变得无边无际,虽惊慌但尚能接受,眼下苦修数十年的盗术,竟在飞快地消失,如果这样下去,连一个寻常人都比不上。

火家人体感敏锐,最先乱成一片,尊景齐大喝道:“怎么像是中了火家的火曜针!”

金潘试图把枪举起,可是原本轻松的枪支,好像重达千斤,需要费吃奶的力气,才能把持住一会儿,就耐受不住,只能放下。

田问动了动身子,亦觉得身体重如铅块,运息调整,全无效力!

林婉诧异不已道:“我的味觉和嗅觉消失了!这,这不像是毒,而是魂魄和身体的联系,被阻断了!”

水王流川平静地说道:“水家盗术,被废了。”

金木水火土五行世家,转瞬间盗术尽皆被废!

唯独清楚的,只有头脑,而头脑越是清楚,越深深地觉得,大家所面对的罗刹阵,绝不是可以用常理推敲的。

伊润广义死前,言语阻止火小邪等人破罗刹阵,并不是单纯地恐吓,而是所言不虚!伊润广义,是这个活在世界上的人中,最了解罗刹阵真相的一个!可他却死了,再也不能开口。

五行合纵,轻则必折其二,重则五行寂灭千年?这个预言,即将变成真相?而且是寂灭千年这个谁也无法接受的真相?

所有人心中一片死灰,尽管没有人愿意承认。

有人不顾一切地想向外奔逃,但是没跑出几步,身子就越来越沉重,最后沉重到只能趴在地上,连手指也动弹不得的地步。

反而,越是靠近圣王鼎的地方,还感觉稍微轻松一些。

很快,圣王鼎四周,再度聚满了人,粗略一看,仅有不足三百人,乃是五行世家最后的精华。

突听头顶上方嗵的一声皮肉爆裂的声响,两团黑影先后从众人头顶上方跌落,砸进沙土之中,正在众人面前。一个黑影全身包裹在透出鲜血的黑纱之下,看起来软塌塌的,只是一团碎裂成团的皮肉,仅在黑纱之下露出一只儿童大小的异状血手,皮肤惨白,黑色斑纹交错,看起来颇为瘆人。

而另一个跌落下来的黑影,盖着一层正胡乱变幻颜色、五色斑斓的轻纱,依稀看得出是个人形,微微有些起伏,好像还是活着的。

无人说话,也无人有力气说话,现在无论发生什么,都好像是正常的。

半晌之后,彩纱的颜色变幻一停,渐渐恢复成与地面一体的颜色,有男人的声音在纱下嘶哑地笑道:“最后竟是如此,呵呵呵!呵呵呵呵!”

水王流川默然上前一步,说道:“水家三蛇,你回来了。”

纱下的男人笑道:“不得不回来,好在影子死在我的刀下。呵呵呵!你是二哥吧!不妨把大哥也叫出来吧!我想我活不了多久了!呵呵呵!”

水王流川说道:“三弟,你记得你是谁了?”

另一个与水王流川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也默默走出,与水王流川并肩站立。

“记得了,记得了,临死之前,能想起我是谁,也是一件让人高兴的事啊!呵呵呵!大哥,你上前来。”

刚刚走出的水王流川面色冰冷,虽不情愿,但也木然地走上几步。

纱下的人笑道:“时至今日,大家的盗术全无,生死一线,我想我也不必隐瞒了。大哥,你我三人,都是水王流川,此乃水家最大的秘密,我的水家身手虽是三人中最强,却为情所困,是我不听大哥训诫,最终落得裂心散魄,做了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水家三蛇。请大哥不要再纠结了,你没有错,错的是我。但大哥你要问我是否后悔,我还是会回答你,我不后悔。”

大流川答道:“你终于愿意说你错了。”

纱下人笑道:“此生我只说这一次。二哥……你来。”

二流川上前两步,说道:“三弟,你还有话要对我说吗?”

纱下人笑道:“二哥,你虽说在我们三兄弟里,武力最弱,却是领会水家心法,得以大成之人。你千变万化,仍能不失本性,三弟我极为佩服。水家这些年来,里里外外其实都是你在操持,若没有你,水家难存至今日。只可惜啊,二哥,你无情无欲,无悲无喜,这样的人生,你都能承受。”

二流川平静道:“三弟,你一向瞧不起我,今天的你,也不像以前的你,所以你刚才说的,对我没有任何价值。”

纱下人笑道:“好啊,二哥。如果不是我们处在这样的状况,可能你根本不容我叫大哥、二哥,并说出有关水家三王的话吧。”

二流川说道:“正是。而且,三弟,我还有三个分身,水家一共是六位流川,你说的数字少了。”

大流川亦诧异道:“二弟,你还有三个分身?”

二流川说道:“是的,可我之前不想告诉你。大哥,你这十年,今天是你第二次见到我本人。”

纱下人笑道:“高明啊,真是高明啊。”

二流川说道:“三弟,你的话已经够多的了,你可以去死了吗?”

纱下人笑道:“呵呵呵,好。二哥,请你照顾好我们的女儿。”

二流川说道:“是三弟你的女儿,而且,你的女儿在重蹈你的覆辙。”

水妖儿听到此话,挣扎着站起,喝道:“水家三蛇是我亲爹?”

二流川一笑置之,并不答话。

大流川沉声说道:“是的,水家三蛇就是你的父亲,他在十年前裂心散魄,人格化为三个,从此替换了原来的水家三蛇。张四爷的妻子周娇,乃是你的母亲。”

水妖儿极力要往前走,想看看纱下人的真面目。

大流川伸手阻止住,喝道:“水妖儿,我劝你最好不要看他的样子!他现在的样子,根本就不是一个人。水妖儿,你和火小邪在一起,最多七年,便会与他一模一样,人不是人,鬼不是鬼,永远不知道自己是谁,又是为什么而生存。”

纱下人呵呵笑道:“大哥,谢谢你。我死以后,请你们将我烧成灰烬,我不想任何人看到我此时的样子。”

大流川点头道:“三弟你放心,此事无须叮嘱。好走。”

纱下人“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连笑数声,便再也不动,没了声息,身上盖着的薄纱颜色变了几变,光华退去,最后仅是一片灰白,再无生气。

大流川叹道:“水家再无彩朦帐一法,此技从此失传了。”说着伸手丢出一物,正中灰纱之上,紧接着腾起一团火焰,灰纱一碰即着,很快大火熊熊,将纱下人笼罩住。

水妖儿轻轻啊了一声,跪倒在地,看着烈火出神,毫无表情。

火小邪陪在水妖儿身旁,也是沉默。

大流川又走上几步,十分吃力地将影丸的尸体拖过来,丢在火焰之上,一并燃烧。

火焰渐渐熄灭,仅剩下一个焦黑丑陋的肉团,再也无法分辨身份。

大流川招呼几声,水华子、水信子等水家人上前,与大流川一道,抓起地上的湿沙,把水家三蛇和影丸的尸体盖住。

只不过是小小的一捧黄沙而已,便从此永远地埋藏了水家最大的秘密。

有时候,天大的秘密,也仅仅埋藏在毫不起眼的沙粒之下。

两个水王流川依旧静立,除了穿着略有不同,实在难以分辨谁又是谁。

其中一个水王流川说道:“这便是结束了吗?”

另一个水王流川说道:“除非罗刹阵认为,这就是结束,而不是我们。”

无人说话,甚至没有人再觉得悲伤,五行世家的大盗们,只是静静地看着圣王鼎,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下来。

到底过了几分钟,还是一个小时,没有人说得清楚。

就听得脑海中嗡嗡声乱响,刺得人眼冒金星,眼前一片惨白。

可白光过后,所有人的眼前,看到的又是另一番景象。

一棵巨大而翠绿的树,正生长在圣王鼎的位置上,而圣王鼎,不见踪影。

到底这是每个人心中的幻觉,还是真的有一棵树存在,谁也弄不清楚,也不想弄清楚,所见即是真吗?答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除了这棵大树外,树下有一个打扮十分平常的陌生男子,站在树边,正和大家一样,出神地看着这棵树。

火小邪恰好能够看清此人的长相,可他此时情感已经变得和身体一样迟钝,只是哼了哼:“炎火驰……”

炎火驰根本不觉得身边围坐了这么多人,看了一会儿后,他突然笑了起来,回头念道:“凌波,你不要藏了,你不觉得很辛苦,很无聊吗?出来说说话吧。”

“呵!”一侧有轻笑声传来,但并不见不到人。

炎火驰依旧笑眯眯地看着一侧,不久之后,一个人影慢慢地浮现出来,并越来越清晰,正缓慢地向炎火驰走来。

此人的样貌,竟与水王流川有几分相似,只不过穿着一身黑衣,面无表情,眼神极深。他走上前来,将一块彩纱一抖,收入袖中,与炎火驰不远不近的,并肩站立。

两个水王流川均轻喝一声:“凌波大人……”

同样,凌波并不觉得有火小邪这些人存在,他和炎火驰,只是存在于众人的脑海中或者是以前的影像罢了。

炎火驰见凌波走近,说道:“你也看到这棵树了?”

“不错!”凌波答道,“我们两人,有共同的幻觉。”

“你确定这棵树只是我们的幻觉?”炎火驰微笑道。

“当然,这种地方,怎么可能突然长出如此大的一棵树。”

“凌波,我得叫你一声前辈,你不觉得我们平时所见所闻所感的东西,也是假的吗?”

“眼见为实,炎火驰,你是不是要拿佛教的一套来说教?不过,你想说什么,我洗耳恭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