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小邪拣着没人之处,一路呼唤瘪猴他们的名字,也还不敢大声,却始终无人答应。再走一段,已经出了密林,前方豁然开朗,已到了山脚下,一个不大不小的村落就坐落在眼前不到两里远的地方。
村落里一道炊烟升起,火小邪张望了一下日头,正是午时。
一见有人,火小邪顿时觉得腹中饥饿难耐,灼得胃火烧火燎的疼痛。
“我这个样子,再找下去恐怕也要死了,先去村庄里讨碗饭吃,包扎一下伤口才好。”火小邪心里想着,便从密林中钻出来,拣着低洼处,向村庄中摸了过去。
走了一段,火小邪回头一看,只见身后群山巍峨,连绵不绝,又是心头一惊:“奉天附近百十里,也没有这么高大的山啊……我到底是在哪里啊?”
尽管一肚子全是疑惑,但饥饿感是实实在在的,火小邪看着不远处的村落,连吞口水,恨不得能吃下一头牛去。
正想着能讨到什么吃的,突听到头顶上嗡嗡作响,仿若雷声。
火小邪赶忙退后一步,钻到草堆里,向天上观看。
只见一架金灿灿的单桨飞机,从云层里急坠而出,在空中翻了个筋斗,又忽地拉高,再度钻进云层中,很是轻盈。这架小飞机消失之后,云层中又先后钻出两架大块头的飞机,机身上画着日本膏药旗,似乎正在寻找先前的那架金色小飞机,嗡嗡的声音巨大,两架大飞机盘旋一番,没有找到小飞机的下落,在火小邪头顶盘旋不止,不肯离去。
火小邪看的目瞪口呆,情不自禁地暗叫道:“日本的零式战斗机!”心里刚刚叫完,火小邪又是一愣,“啥?这东西叫啥?零式战斗机?我,我我我我,我怎么会给这两个怪鸟起这个名字?”
火小邪抓耳挠腮,百思不得其解,他的记忆中,压根没有见过能在天上飞的铁鸟,怎么一张口,想也不想地称这东西是“零式战斗机”?
天空中,那两架零式战斗机盘旋了一会,突然一架飞机拉起了机身,向着远处直线飞去,就见到远处有一个金色的小点,从云层中绕出来,正越飞越远。两架零式战斗机发现了踪迹,紧追而去。不一会儿,三架飞机全部消失在远处的云朵里,看不见也听不见了。
火小邪颠颠倒倒地从草堆里爬出来,看着三架飞机消失的方向,骂道:“操,真够吓人的,老子到底在哪?怎么全是些怪事!”
火小邪骂了几声,想也想不通,还是抖擞抖擞精神,尽量加快了脚步,向村庄赶去。
好不容易进了村,火小邪举目一看,原本期待的心情一下子沉入谷底,满口口水咕咚一下,咽回肚子里。
这里一看就是个许久无人居住的废弃村庄,杂草蔓延,蛛丝遍布,道路上落叶铺了厚厚一层,无人打理。
火小邪见状,心里虽凉了半截,但看到村落正中央,那道炊烟还是慢慢升腾,还是怀着一丝希望,拣着墙根处,向前赶去。
走了几步,火小邪又觉得不妥,从墙上抹了一手灰尘下来,使劲涂在脸上,让人认不出自己的相貌,这才放了心。火小邪的理由很充分,万一点火做饭的是张四爷家的人,我自己找上门去,一眼把我认出来,不是羊入虎口了吗?火小邪自觉得意:“看来我大难不死,变得更聪明了啊!”火小邪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衣服全部撕掉,仅穿条内裤,又从一处大门洞开的废弃宅院里,捡了一条烂麻袋,撕了个开口,穿在身上。
这回没人认得出我!火小邪心想道。
等走到冒出炊烟的那一家,一股子米饭香味扑鼻而来,激的火小邪口水直淌,三步并作两步地奔上前去。努力吞下口水,轻轻叩了几下院门。
无人应答。
火小邪不死心,又加大力气敲了几下院门,还是无人作答。
那股子米饭香味,直钻心肺,火小邪再也按捺不住,伸手一推,门竟没有插上,应声而开。
火小邪吓的退了一步,瞅了瞅院门内,好像真的没有人,便鼓起勇气,装作潦倒异常的乞丐模样,慢腾腾走入院内。
还是个废弃的院子!门窗破烂,毫无人气。
火小邪憋着嗓子叫了声:“大爷,大爷,有人吗?”
没人应他。
那股子米饭香味愈加浓烈,如同勾魂的法术一般,让火小邪不由自主地觅着香味,不管不顾地向房间里走去,魂不守舍地一直走进了伙房。
伙房里灶台下,还有柴火在燃烧,蒸饭的大锅盖得死死的,米饭香味正是从锅里透出的。
火小邪暗叫一声:“不管了!老子先吃了!”一步便跳到灶台边,将锅盖一把揭开。
米饭香味犹存,却只剩了一层锅巴……
就算只是锅巴,火小邪也惊为珍馐,眼睛瞪得滚圆,恨不得一脑袋扎进大锅里去,一边抠锅巴塞进嘴里嘎嘣嘎嘣猛嚼,一边嚎道:“锅巴好吃,好吃锅巴,我就爱吃锅巴!”
风卷残云一般,火小邪三下五除二,便把剩下的锅巴全部吃光,总算觉得肚子里舒服了许多,算是吃了个半饱。
火小邪吃完,环视一圈,又想道:“看来这间屋子,刚刚还有人在做饭,不知怎么就又跑了?奇了怪了?也罢也罢,我先在这屋子里四处转转,看能不能找到什么衣服药物。”
火小邪在屋子里飞快地翻找一圈,空无一物,觉得不太甘心,绕到后院去。
一进后院,火小邪眼前一亮,一个树杈上,明晃晃地晾着一套衣裳。
火小邪心头一乐,迈步上前,正要取下,又觉得不好意思,后退一步,鞠躬拜道:“我不是偷衣服,我不是偷衣服,大爷兄弟姐们,原谅原谅,等我有钱了,一定回来还钱。”
这样自我安慰一番后,火小邪方才上前将衣服取下。
火小邪刚刚把衣服取下,耳朵突然一晃,明明白白地听到身后十步开外有人的脚步声传来。
火小邪心中一紧,骤然回身,低喝道:“谁?”
半晌无人回答。
火小邪听的真切,就在围墙角落里,有人躲着,不禁盯着此处,又低喝道:“听到你了!”可转念一想,恍然大悟,“一定是做饭的人,躲在那里,怕我是坏人哪!”
火小邪赶忙口气缓了许多,将衣服放在脚下,高举双手,恳求道:“我是落难到此,落难到此,我不是想偷衣服,我是没办法,我这就走,这就走。”
火小邪拔腿便走,就听到身后窸窸窣窣作响,有脆生生的女子说话:“慢着!你站住!”
火小邪连忙站定,不敢回头,只道:“大姐别生气,我这就走。”
那脆生生的声音说道:“回过头来!”
火小邪扭捏一番,头皮一硬,扭扭捏捏地转过身来,向说话的那人看去。
这一看,火小邪又是愣了,不远处分明站着一个俏生生的姑娘,打扮普通,可长相气质,分明是城里丫鬟模样,好看得紧!
火小邪依稀觉得这个女子有点眼熟,可就是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只好高举着手,可怜巴巴地说道:“大姐,你你你,别生气啊。”
这个女子打量了火小邪一番,看不出他的长相和身材,便厉声道:“你是谁?”
火小邪吞吞吐吐道:“我是个叫花子,没名没姓的……”
女子又问道:“你怎么听到我的?你耳朵很好使?”
火小邪说道:“一般好使,一般好使,让人撵的次数多了,耳朵就灵光了。”
“你从哪里来?又到哪里去?”
“嗯,这个,这个,我从那个山里面来,回奉天去。”火小邪指了指远处的大山,只好这样回答。
“哦?呵呵?”这个女子笑了声,表情轻松了不少,转头叫道,“爹,没事了。”
就听拐棍声响,从后院的篱笆门后,又莫名其妙地钻出一个老态龙钟的老者。
火小邪见来人是个老头,一个女子,一个老头,除了那女子嘴巴有点凶以外,两人应该没有什么威胁,也放宽了心。
老者看了眼火小邪,颤颤巍巍地走到女子身边,对火小邪说道:“这位小兄弟,也是逃难出来的吧?”
“是,是是!”
“相见是缘啊,我看小兄弟的打扮,也是受了不少罪,来来来,请进屋一坐。”
火小邪惭愧道:“老人家,不好意思哦,我刚刚,刚刚把你们的锅巴吃了。”
“没事,没事,我们刚才躲起来,是怕碰见坏人,请,请进。红儿啊,给客人打盆水,让客人洗洗脸。”
女子应道:“是,爹爹。”
火小邪不好推辞,便跟着这老头,进了内屋。
老头腿脚不便,慢腾腾走到厅堂里,指点火小邪坐下。
火小邪心里踏实,庆幸自己碰到了好人,便没有推辞,坐了下来。一坐下来,身子一弯,断裂的肋骨处,又疼得钻心,不禁哎呀一声。
老头问道:“小兄弟,怎么,受伤了?”
火小邪摸着胸前,说道:“是啊,断了几根肋骨,老疼老疼的!没事没事!哈哈!对了,老人家,这个村子怎么?”
老头叹道:“日本人来了,在山里修工事,到处抓人杀人,这个村子里能走的,都走了,荒废了好多年。我和我闺女,在外面过不下去,偷偷地回来看看,谁知还是一个人没有。我俩刚回来也就两三天,打算再过几天,还是离开去外面谋生,这个村子,是待不下去了。”
火小邪张口便骂道:“天杀的小鬼子!我恨不得见一个就杀一个!”
说话间,那个女子已经端着一盆水进来。
火小邪赶忙站起,疼得龇牙咧嘴,勉强着笑道:“辛苦辛苦!”
女子递给火小邪一块干净的毛巾,也不说话,退到老者身边坐下。
火小邪连声道:“感谢感谢,麻烦了,麻烦了。”说着,没敢用那块干净毛巾,空手兜起水来,将脸上灰尘抹去,觉得舒服了许多,便继续擦拭自己的脖颈等处。
火小邪露出了真容,他倒是没有觉得怎样,却听到老者轻轻哦了一声,咳嗽道:“听小兄弟的口音,是奉天的?”
“是,我是奉天的,唉,一言难尽,我正纳闷呢。”
“小兄弟怎么称呼?”
“哦,我叫火小邪。”
老者又咳嗽道:“这名字挺好。”
“老人家贵姓啊?”
“我,姓水。”老者看着火小邪眼睛,慢慢说道。
火小邪笑道:“姓水啊?这个姓也挺有意思的,我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姓水的呢。”
“呵呵呵呵,小兄弟不也姓火吗?”
“哈,这个火啊,是我自己给自己瞎起的,我从小没爹没妈,觉得火字好听,就姓火了。”
火小邪洗得高兴,正想着把自己身上的破麻袋摘下来,却想起还有一个女子在,赶忙住手。
老者对女子说道:“小红,你再去烧点热水,让客人洗洗,换身衣裳。”
火小邪忙道:“欸欸欸,不麻烦水大伯和小红姐,水缸在哪里?我洗洗凉水就好。衣裳嘛,真不好意思啊,能借我一套吗?”
“没关系,火小邪,今天遇见你,是我老汉的福气,你万万不要客气。”
“那,那好,哈哈哈。”
那位叫小红的女子问道:“你多大年纪啊,我应该比你年纪小,你怎么叫我姐。”
火小邪一直不太清楚自己年龄,便说道:“我今年大概有十六岁吧,小红姐你看着怎么也比我大两三岁的。”
小红看了老者一眼,说道:“爹,我去烧水。”
老者挥手道:“快去吧快去吧。”
小红诺了声,快步离去,不忘回头偷偷看了眼火小邪。
老者看向火小邪,笑了一笑,说道:“火小邪,不瞒你说,老汉我是个郎中,我看你全身伤痕累累,你要不嫌弃,让我给你瞧一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