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润广义纹丝不动,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直愣愣地问道:“周先生,你认为你有胜算吗?我最后问你一次,是否与大日本帝国合作?”
周先生本想再与伊润广义舌战几句,探探他的深浅,一见他这副尊荣,这种口气,回想这三年来的无数辛酸,耻辱感冲天而起,根本无法按捺住,破口大骂:“做你的梦去吧!兄弟们,将这个装神弄鬼的神棍切成肉末!杀!”
周先生虽大喊杀,口气却不同之前,乃是拖了个长音。钩子兵心领神会,周先生这样喝令,是让大家提高戒备,万万不能轻视,摆好阵法,谨慎应对。
周先生身子一纵,跳入藤蔓的阴影中,钩子兵们亦都退入暗中,随即嗖嗖嗖的拨片声四处响起,脚步声沙沙作响,钩子兵已经步好了阵势,要会一会这个号称忍军头目的伊润广义。
伊润广义还是一动不动,嘴中轻念了一声:“皆前!”他脚边的忍者立即站起,又是呢嘛哞一样念咒。
也是奇了,伊润广义宽大的白色和服后,一层又一层的黑影涌出,似乎幻化成一个个人形,皆是穿黑衣的蒙面忍者,这些忍者从伊润广义背后奔出,身子一躬,眼光如电一般扫了几眼,就扶着背上的忍刀,鬼魅一样四散跑开。就只是眨了几眨眼睛的工夫,伊润广义背后奔出的忍者,就多达十余个。其中两个忍者,抓住宁神教授、依田中将,几乎将他们扛了起来,奔到伊润广义身后的黑影中,消失不见。
周先生躲在暗处见了此等异景,背心发凉,深知这一战凶多吉少。
周先生加速拨动弹片,传下号令,不能再犹豫下去,先对伊润广义进攻,争取一举拿下这个首领。
钩子兵得令,顿时又是五把三爪钩向伊润广义掷出,不仅如此,三爪钩后面还跟着飞刀,交错前行,专攻人体一招用尽之后,形成的不能周转闪避之处。这一招很是厉害,伊润广义你再生猛,是人也不是神,看你怎么挡下来。
伊润广义如同没有看见,将刀一垂,整个人就如白色的幽灵一样,一下子退入黑暗中不见了。三爪钩、飞刀击了个空,继续向前,却如中败革,噗噗作响,好像射中了黑暗中巨大的幕布。
钩子兵一拽绳索,想把三爪钩拉回,可是绳索崩得笔直,三爪钩却夹在黑暗中的不知名的物体上,怎么都收不回来。
周先生一见,大喝一声:“不要僵持!松开绳索!”
钩子兵见状,连忙舍了绳索,持短刀应战。
只听伊润广义的声音传来:“周先生!你刚才杀了我们许多人,这些人都不是白死的。我早就识破了你们,你已经完了。我们是你们的影子,没有人比我们更善于藏在暗处。”
伊润广义话音刚落,一声巨大的破空之声,一个钩子兵身后依靠的巨藤被切断,一柄长刀带着巨大的力道,斩断巨藤的同时,把这个钩子兵卷得翻了个身,脖后颈椎已被斩断,哼都没哼出声来,就倒在地上死了。
钩子兵见死了一个兄弟,却不知忍者在哪里,赶忙继续结阵,互为依托,寻找到底忍者潜伏在何处。
特特特特特连声细响,从黑暗中飞出了漫天飞镖,如同满天星斗突然乍现,这些飞镖来得又急又快,许多竟是带着弧度飞来,数个钩子兵刚刚看到,已是避无可避,身上中了十余镖,那些飞镖有的是三叶,有的是四叶、五叶,有的居然是个扭曲的圆盘。飞镖明显带毒,扎在人身上,迅速就泛起一片黑雾,中镖的钩子兵挣扎几下,喊不出两声,就七窍流血而死。
周先生和钩渐守在一处,只听到四周钩子兵们不断闷声惨呼,扑通扑通纷纷倒地,心里简直要滴出血来。他们有些想不明白,明明是自己藏在暗处,怎么一转眼,反而变成在明处了?不仅如此,连忍者在哪里发动攻击,都发现不了。
周先生、钩渐惨然对视一眼,做梦都没有想到,战局会如此快地扭转过来,连喘息的余地都没有留下。
周先生又急又气又怒,哇的一口鲜血喷出,厉声道:“倭寇狗贼!纵使你们今日嚣张了一时,也嚣张不了一世!来吧!快来杀了我吧!我在这里!”
钩渐也是站起身放声长吼:“有本事就出来一对一地较量!出来啊!小日本!你们不敢吗?”
“是吗?”钩渐身边突然有一人低声说道。
钩渐一回头,一道黑光已经重重地压下,其速并不很快,却已是到了头顶。
钩渐啊的一声叫,来不及躲避,只能双臂一架,硬生生地拦住。
那把黑色的刀一下子切入钩渐的肉中,咯的一声,已经砍到了骨头。
钩渐啊一声大叫,被这股缓慢而沉重的刀力压得单膝跪下,死命支撑。
周先生见状,立即要扑上去营救,可是刚一起身,脖子后突然探出两把短刀,交叉着架在周先生的咽喉之处。周先生余光一扫,他身后正紧贴着一个黑衣忍者,头部包着一层黑纱,居然连眼睛都看不到。
“你很有勇气!”砍住钩渐的黑色长刀,似乎能说话一样,渐渐从刀柄处现出一个人影,唰的一亮,黑色几乎是瞬间退去,雪白的颜色晃得人眼前一花,钩渐眼前,竟是一身雪白和服的伊润广义。他拿着的刀,正是日本最著名的密刀之一——乌豪。
钩渐支撑着双臂,血已经流满全身,乌豪的刀锋已经贴在钩渐脑门上。伊润广义再一用力,只怕能将钩渐脑袋切开,而奇怪的是,乌豪一直停住,并不下切。
钩渐瞪着眼睛大骂:“杀!快杀!不杀我你就是我孙子!鬼孙子!我操你祖宗十八代!”
“嗯!你叫什么名字!”伊润广义冷冷地问道。
“我叫你亲爹!亲爷爷!”钩渐不依不饶地叫道。
“我佩服不怕死的男人,你不错。我不杀你,你可以带着周先生离开这里。”伊润广义冷冷说道。
“你不杀我,但我会杀你。你不杀我,你就会后悔的!”钩渐厉声骂道。
伊润广义看向周先生,说道:“周先生,中国有句古话,叫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对不对,你们全部死光了,这个世界会很无趣的。周先生,我让你和他离开,你们可以重振旗鼓,随时找我报仇。怎么样?”
周先生呵呵冷笑:“此话当真?”
“当然是真!”伊润广义冲周先生背后那个忍者嚷了一句,那忍者嗨的一声喝,松了周先生,躬着身子退入暗中,消失不见了。
伊润广义将乌豪刀抬起,低声道:“你们走吧。”
钩渐见刀子松开,哪里肯放过伊润广义,身子一扑,想抱住他的双腿,将他绊倒在地,同归于尽。可是钩渐这一扑,却扑了个空,伊润广义白色的身影骤然一退,立即漆黑一团,没了踪影。
四周突然间,再没有一点声音。
半晌,钩渐才低声地哭道:“为什么不杀了我,为什么?这种奇耻大辱,我受不了,我受不了!”
周先生走上前,表情漠然,拍了拍钩渐的肩膀,说道:“钩渐,跪下!答应我一件事。”
钩渐跪着转过身来,一头嗑在地上,嗵的作响:“周先生,兄弟们都死了,我不想再活下去了。周先生,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啊?”
周先生缓缓坐下,按着钩渐的肩头,沉声道:“钩渐,你必须答应我一件事,也不枉你从小跟着我。”
钩渐泪流满面,说道:“周先生,我一直把你当成我的父亲……周先生,请说吧。”
周先生说道:“钩渐,御风神捕中,除了张四爷和我,学识最好、功夫最高的便是你了。我老了,这一战下来,我已经没有了斗志,心如死灰,现在只想着能陪张四爷和众位兄弟,一同死在这里。可是御风神捕不能因此亡了,钩渐,从现在开始,你就是御风神捕第十代传人,你必须活着离开这里,重建御风神捕。这个世界上,不能只有贼,还必须有抓贼的人。”
钩渐哀道:“周先生,可是我……”
“不用说了!”周先生低喝道,从腰间解下一块铁牌,递给钩渐,“这是御风神捕世代相传的令牌,有此牌在,御风不亡!拿好!”
钩渐颤巍巍地接过,长跪不起。
周先生叹了一声,又从怀中摸出一面铜镜,一面腰牌,深深看了几眼,说道:“钩渐,你出去以后,将这面玲珑镜和张四爷的腰牌葬在一块,也算是了了张四爷最后的心愿。钩渐啊,拿去吧!好好活着,等你重建了御风神捕,再回来替我们收尸!”
钩渐含泪将玲珑镜、腰牌收下,放入怀中。
周先生仰天叹道:“御风神捕纵横一世,最终却落得惨败在贼王的地宫中,这是天意啊!天意啊!钩渐啊!快走吧!咳……”周先生最后咳了一声,一抬手,一把尖刀已经刺入心窝,头一低,已然坐着死了。
钩渐抱住周先生双膝痛哭不止,却又怎能唤回周先生等人的性命。
钩渐将周先生放平,嗑了三个响头,抹去眼泪,惨号一声,夺路而走。硕大的地宫中,无声无息,哪里还有日本人的影子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