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殿还有蜡烛,我哆嗦着去拿蜡烛,结果刚走了两步就觉得太冷了,干脆拉起被子,就那样将被子披在身上走出去。看到李承鄞坐在那里,我顶着被子,自顾自端起烛台就走,走了两步又忍不住问他:“你坐这儿不冷么?”
他连瞧都没瞧我一眼,只是从牙齿缝里挤出两个字:“不冷!”
咦!
他的声音为什么在发抖?
我一手抓着胸前的被子,一手擎着烛台,照了照他的脸色,这一照不打紧,把我吓了一大跳。
这么冷的天,他额头上竟然有汗,而且脸色通红,似乎正在发烧。
“你又发烧了?”
“没有!”
瞧他连身子都在哆嗦,我重新放下烛台,摸了摸他的额头,如果他真发烧倒也好了,只要他一病,太皇太后一定会放我们出去的。
我一摸他,他竟然低哼了一声,伸手拉住了我的手,一下子就将我拽到他怀里去了。他的唇好烫啊,他一边发抖一边亲我,亲得我都喘不过气来了。他呼出来的热气全喷在我脸上,我觉得好奇怪,但马上我就不奇怪了,因为他突然又一把推开我,咬牙说:“汤里有药。”
什么药?汤里有药?
怎么可能!太皇太后最疼她这重孙子,绝不会乱给东西让他吃。
而且吃剩的汤还搁在桌子上,我凑近汤碗闻了闻,闻不出来什么。李承鄞突然从身后抱住我,吻着我的耳垂:“小枫……”
我身子一软就瘫在他怀里,也不知道是因为他吻我耳朵,还是因为他叫我名字。
他还没叫过我名字呢,从前总是喂来喂去,还有,他怎么会知道我叫什么名字?
李承鄞把我的脸扳过去,就开始啃我的嘴巴,他从来没像今天这样急切,跟想把我一口吞下去似的,他整个人烫得像锅沸水,直往外头冒热气。
我突然就明白汤里有什么药了。
啊!
啊!
啊!
太皇太后你太为老不尊了!
竟然……竟然……竟然……
我吐血了……我无语了……我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李承鄞已经把我的衣服都扯开了,而且一边啃我的嘴巴,一边将我往床上推。
我们两个打了一架,没一会儿我就落了下风,硬被他拖上了床。我真急了,明天李承鄞还不得后悔死,他的赵良娣要知道了,还不得闹腾死,而我呢,还不得可怜死……
我连十八般武艺都使出来了,身上的衣服还是一件件不翼而飞,李承鄞不仅脱我的衣服,还脱他自己的衣服,我都不知道男人衣服怎么脱,他脱得飞快,一会儿就坦裎相见了……会不会长针眼?会不会长针眼?我还没见过李承鄞不穿衣服呢……
看着我眼睛瞟来瞟去,李承鄞竟然嘴角上扬,露出个邪笑:“好看吗?”
“臭流氓!”我指指点点,“有什么好看的!别以为我没见过!没吃过猪肉我见过猪跑!”
李承鄞都不跟我吵架了,反倒跟哄我似的,柔声细语地在我耳朵边问:“那……要不要试试猪跑?”
“啊!”
千钧一发的时刻,我大义凛然断喝一声:“瑟瑟!”
“什么瑟瑟!”
“你的瑟瑟!”我摇着他的胳膊,“想想赵良娣,你不能对不起她!你不能辜负她!你最喜欢她!”
“你是我的妻,你和我是正当的……不算对不起她!”
“你不喜欢我!”
“我喜欢你!”他喃喃地说,“我就喜欢你……”
“你是因为吃了药!”
“吃了药我也喜欢你,小枫,我真的喜欢你。”
我可受不了了,男人都是禽兽,禽兽啊!一点点补药就变成这样,把他的赵良娣抛在了脑后,跟小狗似的望着我,眼巴巴只差没流口水了。我摇着他:“你是太子,是储君!忍常人不能忍!坚持一下!冷静一下!不能一失那个什么什么恨!”
“一失足成千古恨……”
“对!一失足成千古恨!忍耐一下……为了赵良娣……你要守身如玉……”
“我不守!”他跟小狗一样呜咽起来,“你好冷血、好无情、好残忍!”
我全身直冒鸡皮疙瘩:“我哪里冷血?哪里无情?哪里残忍?”
“你哪里不冷血?哪里不无情?哪里不残忍?”
“我哪里冷血?哪里无情?哪里残忍?”
“这里!这里!这里!”
我的妈啊……冷不防他竟然啃……啃……羞死人了!
箭在弦上,千钧一发!
我狠了狠心,咬了咬牙,终于抓起脑后的瓷枕就朝李承鄞砸去,他简直是意乱情迷,完全没提防,一下子被我砸在额角。
“咕咚!”
晕了。
真晕了。
李承鄞的额头鼓起鸡蛋大一个包,我手忙脚乱,连忙又用瓷枕压上去,这还是永娘教我的,上次我撞在门栓上,头顶冒了一个大包,她就教我顶着瓷枕,说这样包包就可以消掉了。
到了天明,李承鄞额头上的包也没消掉,不过他倒悠悠醒转过来,一醒来就对我怒目相视:“你绑住我干吗?”
“为了不一失足成千古恨,委屈一下。”我安慰似的拍了拍他的脸,“你要翻身吗?我帮你好了。”
想必他这样僵躺了一夜,肯定不舒服,不过他手脚都被我用挂帐子的金帐钩绑住了,翻身也难。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想将他搬成侧睡,搬的时候太费劲了,我自己倒一下子翻了过去,整个人都栽在他身上,偏偏头发又挂在金帐钩上,解了半天解不开。
他的眼睛里似乎要喷出火来:“你不要在我身上爬来爬去好不好?”
“对不起对不起。”我手忙脚乱地扯着自己的头发,扯到一半的时候他开始亲我,起先是亲我肩膀,然后是亲我脖子,带着某种引诱似的轻啮,让我起了一种异样的战栗。
“把绳子解开。”他在我耳朵边说,诱哄似的含着我的耳垂,“我保证不做坏事……你先把我解开……”
“我才不信你呢!”我毫不客气,跟李承鄞吵了这么多年,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这是圈套。我摸索着终于把头发解下来,然后爬起来狠狠地白了他一眼:“老实呆着!”
“我想……”
“不准想!”
“我要!”
“不准要!”
他吼起来:“你能不能讲点道理!人有三急!你怎么一点儿也不明白!我要解手!”
我呆了呆,也对,人有三急,上次我在东宫急起来,可急得快哭了。情同此理,总不能不让他解手。
我把绑着他的两条金帐钩都解开来,说:“去吧!”
他刚刚解完手回来,宫人也开门进来了,看到满地扔的衣服,个个飞红了脸。看到李承鄞额头上的伤,她们更是目光古怪。她们捧着水来给我们洗漱,又替我们换过衣裳,然后大队人马退出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反扣上了门。
我急了,还继续关着我们啊……
李承鄞也急了,因为送来的早饭又是下了药的汤饼,他对着窗子大叫:“太祖母……您是想逼死重孙么?”
我反正无所谓,大不了不吃。
李承鄞也没吃,我们两个饿着肚皮躺在床上,因为床上最暖和。
太皇太后真狠啊,连个火盆都不给我们换。
李承鄞对赵良娣真好,宁可饿肚子,也不愿意一失足成千古恨。
可是躺在那里也太无聊了,李承鄞最开始跟我玩双陆,后来他老是赢,我总是输,他就不跟我玩了,说玩得没意思。到中午的时候,我饿得连说话的力气都快没有了,李承鄞还拉着我解闷:“唱个歌给我听!”
“我为什么要唱歌给你听?”
“你不唱?”李承鄞作势爬起来,“那我去吃汤饼好了。”
我拉住他:“行!行!我唱!”
我又不会唱别的歌,唱来唱去还是那一首:“一只狐狸它坐在沙丘上,坐在沙丘上,瞧着月亮。噫,原来它不是在瞧月亮,是在等放羊归来的姑娘……一只狐狸它坐在沙丘上,坐在沙丘上,晒着太阳……噫……原来它不是在晒太阳,是在等骑马路过的姑娘……”
李承鄞嫌我唱得难听,我唱了两遍他就不准我唱了。我们两个躺在那里,无所事事地聊天。
因为太无聊,李承鄞对我说了不少话,他还从没对我说过这么多的话。于是我知道了东宫为什么被叫做东宫,知道了李承鄞小时候也挺调皮,知道了他曾经偷拔过裴老将军的胡子。知道了李承鄞最喜欢的乳娘去年病逝了,他曾经好长时间挺难过。知道了他小时候跟忠王的儿子打架,知道了宫里的一些乱七八糟的事,都是我从前听都没听过的奇闻,知道了李承鄞同父异母的弟弟晋王李承邺其实喜欢男人,知道了永宁公主为什么闹着要出家……
我做梦也没有想过,有一天我和李承鄞两个人,会这样躺在床上聊天。
而且还聊得这么热火朝天。
我告诉他一些宫外头的事,都是我平常瞎逛的所见所闻,李承鄞可没我这么见多识广,他听得津津有味,可被我唬住了。
李承鄞问我:“你到底在哪儿见过猪跑的啊?”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猪跑?”
李承鄞没好气:“你不是说你没吃过猪肉,却见过猪跑吗?”
“哦!”我兴奋地爬起来,手舞足蹈地向他描述鸣玉坊。我把鸣玉坊吹嘘得像人间仙境,里面有无数仙女,吹拉弹唱,诗词歌赋,无一不精,无一不会……
李承鄞的脸色很难看:“你竟然去逛窑子?”
“什么窑子,那是鸣玉坊!”
“堂堂天朝的太子妃,竟然去逛窑子!”
我的天啊,他的声音真大,没准儿这里隔墙有耳呢!我扑过去捂住他的嘴,急得直叫:“别嚷!别嚷!我就是去开开眼界,又没做什么坏事!”
李承鄞眼睛斜睨着我,在我的手掌下含含糊糊地说:“除非……你……我就不嚷……”
不会又要啃嘴巴吧?
男人怎么都这种德性啊?
我可不乐意了:“你昨天亲了我好几次,我早就不欠你什么了。”
李承鄞拉开胸口的衣服,指给我看那道伤疤:“那这个呢?你打算拿什么还?”
我看着那道粉红色的伤疤,不由得有点儿泄气:“那是刺客捅你的,又不是我捅你的。”
“可是我救过你的命啊!要不是我推开你,说不定你也被刺客伤到了。”
我没办法再反驳,因为知道他说的其实是实话,不过我依然嘴硬:“那你想怎么样?”
“下次你再去鸣玉坊的时候,带上我。”
我震惊了:“你……你……”我大声斥道,“堂堂天朝的太子,竟然要去逛窑子!”
这次轮到李承鄞扑过来捂住我的嘴:“别嚷!别嚷!我是去开开眼界,又不做什么坏事!”
“咱们被关在这里,一时半会儿又出不去,怎么能去逛鸣玉坊……”我彻底泄气了,“太皇太后不会把咱们一直关到新年以后吧……”
李承鄞说:“没事,我有办法!”
他出的主意真是馊主意,让我装病。
我可装不出来。
我从小到大都壮得像小马驹似的,只在来到上京后才病过一次,叫我装病,我可怎么也装不出来。
李承鄞叫我装晕过去,我也装不出来,我往那儿一倒就忍不住想笑,后来李承鄞急了,说:“你不装我装!”
他装起来可真像,往床上一倒,就直挺挺的一动不动了。
我冲到窗前大叫:“快来人啊!太子殿下晕过去了!快来人啊……”我叫了好几声之后,殿门终于被打开了,好多人一涌而入,内官急急地去传御医,这下子连太皇太后都惊动了。
御医诊脉诊了半晌,最后的结论是李承鄞的脉象虚浮,中气不足。
饿了两顿没吃,当然中气不足。不过太皇太后可不这样想,她以为李承鄞是累坏了,所以即使她为老不尊,也不好意思再关着我们了。
我被送回了东宫,李承鄞可没这样的好运气,他继续入斋宫去了,因为明日就要祭天。我虽然回到东宫,但也彻底地忙碌起来,陛下并没有将元辰大典交给高贵妃,而是由我暂代主持。
过年很忙,很累,一点儿也不好玩。
我最担心的是元辰大典,虽然有永娘和高贵妃协助我,但这套繁文缛节,还是花费了我偌多功夫才背下来,而且接踵而来的,还有不少赐宴和典礼。
每天晚上我都累得在卸妆的时候就能睡着,然后每天早晨天还没有亮,就又被永娘带人从床上拖起来梳妆。以前有皇后在,我还不觉得,现在可苦得我呱呱叫了。我得见无数认识或者不认识的人,接受他们的朝拜,吃一些食不知味的饭,每一巡酒都有女官唱名,说吉祥话,看无聊的歌舞,听那些内外命妇叽叽喳喳地说话。
宴乐中唯一好玩的是破五那日,这天民间所有的新妇都要归宁,而皇室则要宴请所有的公主。主桌上是我的两位姑奶奶,就是皇帝陛下的姑姑,然后次桌上是几位长公主,那些是李承鄞的姑姑。被称为大长公主的平南公主领头向我敬酒,因为我是太子妃,虽然是晚辈,但目前没有皇后,我可算作是皇室的女主人。
我饮了酒,永娘亲自去搀扶起平南公主,我想起来,平南长公主是裴照的母亲。
裴照跟她长得一点儿也不像。
我下意识开始寻找珞熙公主,从前我真没有留意过她,毕竟皇室的公主很多,我与她们并不经常见面,好多公主在我眼里都是一个样子,就是穿着翟衣的女人。这次因为裴照的缘故,我很仔细地留意了珞熙公主,她长得挺漂亮的,姿态优雅,倒与平南长公主像是母女二人。在席间按皇家的旧例,要联诗作赋。永娘早请好了枪手,替我做了三首《太平乐》,我依葫芦画瓢背诵出来就行了。珞熙公主做了一首清平调,里面有好几个字我都不认识,更甭提整首诗的意思了。所有人都夸我做的诗最好,珞熙公主则次之,我想珞熙公主应该是男人们喜欢的妻子吧,金枝玉叶,性格温和,多才多艺,跟裴照真相配啊。
我觉得这个年过得一点儿也不开心,也许是因为太累,我一连多日没有见着李承鄞,听说他和赵良娣又合好了,两个人好得跟蜜里调油似的。我觉得意兴阑珊,反正整个正月里,唯一能教我盼望的就是正月十五的上元节。
我最喜欢上京的,也就是它的上元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