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得轻慢,然而语气颤抖,显然是心情激荡。我已非青涩小男孩,知道这小狐媚子只不过是抹不开面子,所以才故意这么说。也不跟她计较,匆匆将她昏迷之后发生的事情快速说了一遍。当得知我们千辛万苦赶走了大黑天,然而却中了小佛爷的算计,肥虫子即将要毁灭世界的时候,这小狐媚子顿时就来劲儿了,甩开我的手,叉着腰,朝着天空大声喊道:“小肥肥,你又不听话了是吧,一堆人喊你喊得嗓子都哑了,你还一点儿回应都没有,是想咋地?皮痒了是吧,小心小娘我把你的屁股弹得又红又肿!”
虽然体内的青木乙罡之气全无,但是小妖的声音依旧雄浑无比,穿透天空,将我们所有人的声音都覆盖了。
奇迹发生了。天空上那片不断扩张的黑雾竟然停止了,无数朝着上方飞去的物品纷纷坠落,整个世界仿佛静止了。瞧见这般的状况,小妖也有点吓傻了,不过她到底是个心气极盛的女孩子,叉着腰,继续高声喊道:“哎,哎,你别以为停下来就行了,快点告诉姐姐,现在到底怎么办,难道你想让陆左哥哥、你杂毛叔叔、朵朵姐姐和你小妖姐姐我都被你吃进肚子里面去吗?”
小妖不管不顾地大声喊着,那片黑雾竟然一点一点地缩小了,超乎我们想象地凝聚,化作一片黑圈,里面浮现出肥虫子的身影来。相比以前,这是一只巨型的肥虫子,和往昔是一般的可爱。它在空中犹豫了好一会儿,似乎想要过来,最终却还是没有。
看到这样的肥虫子,我的脸上挂满了泪水,但是嘴角却朝着上面翘了起来———它醒过来了,认出了我们。它之所以没有过来,是因为它明白自己会伤害到我们。还没等我们多说什么,它开始摇晃起身子来,拖着肥硕的肚皮开始跳舞,这是“”字舞,以前肥虫子一高兴,就跳啊跳,不亦乐乎。它在这个时候跳了起来,着实让人看着心中难受,眼泪鼻涕止不住地往下流淌。
一曲舞完,肥虫子那一双黑豆子眼睛恋恋不舍地看着我们,整个的身子开始拔高,朝着天空腾身而去。别看它的体型如此肥硕,但是速度确实一流的快,几乎一秒钟就攀升到了顶峰。我突然瞧见先前黑龙哥遁空之处还留有虹光,肥虫子的目标竟然也是那一处时空裂缝。
它走了?
它选择离开,朝着另外一个领域离去了。它是如此不舍,它明白自己将会给所有人带来困扰,选择了离开。
我的心空了,一屁股坐在雪地上,看着遍地狼藉无数尸骸,呼吸着清冷的空气,浑身疲惫,仿佛就要昏迷过去。面对着深渊狂潮、大黑天以及肥虫子化身门虫,每一次都是致命的,我从来没有想过还能够活着留下来。直至此刻,我才感觉到,所有的一切,应该都已经过去了吧?
为了渡过此劫,有多少热血之士死于此处,多少人抛头颅、洒热血,将自己的性命埋葬在了此处。
回想起小佛爷,如果没有他,这次劫难会不会就没有了?仇恨真的可以延续这么久,以致一个完全正常的人变得如此扭曲?难道原谅一个人,就那么的困难?
我不知道答案,只是和杂毛小道、小妖、朵朵和雪瑞坐在雪地里,又哭又笑,感慨这些天来经历的所有一切。
不知道过了多久,天色渐亮,远处来了一队人马,领头的是掌柜的,旁边还有林齐鸣以及尹悦,他们冲到我们面前,掌柜的给了我一个狠狠的拥抱,激动地大声喊道:“天啊,你们创造了奇迹,整个世界都会传颂你们的名字的!”
我惨然一笑,看了过来要与我拥抱的林齐鸣一眼,说:“援军终于来了?
怎么样,外围控制好了么?”
林齐鸣紧紧搂住我说道:“嗯,陈老大把秋水先生搞的事情掐灭了之后,马不停蹄地赶过来,现在正组织人手对那些逃散的深渊魔物进行清剿。你们放心,一切皆有我们,一定把事情的尾声弄漂亮了,不会给你们丢脸的!”
几人十分忙碌,说完便离开了,尹悦说去给我们找一辆雪橇来,将我们转移到山外的医院去。我瞧见原先撤离的好多人也跟着回来了———我瞧见了李腾飞,瞧见了无尘道长和无缺道长以及好几个熟面孔,天山神池宫的阿木也在,不过胯下的雪豹没了,黑央族损失大半,但四娘子和松日落长老却也还在……满目疮痍,我和杂毛小道对视一眼,几多感慨。抬头望天,见那雪峰似乎在缓慢地移动,细细一看,竟然浮现出了陶地仙的脸孔,正在朝着我们欣慰地微笑呢。
杂毛小道激动不已,我则走到大黑天死去的那个地方,看着遍地的狼藉,心中不由得怀念起那满口脏话的虎皮猫大人。
它转世了么?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它?那个时候的它,还会认识我们么?
我心中无数疑惑,旁边的朵朵从灰烬中摸出了一个拳头大的彩色鸟蛋来,朝着我兴奋地直挥手,我朝着她那儿看过去,瞧见一轮朝阳,从雪山之巅一跃而起,将整个大地照得一片光明。
韶华散尽春已去,河风吹老少年郎每天早上五点半,伴随着公鸡的第一声打鸣,我便醒了过来,巡视我的领地。
“勤劳创业企业家”,作为一个受到县里面表彰过的标兵人物,我在乡亲们眼中是个了不得的人物,不过这点儿成就对于回乡创业的我来说,其实也仅仅只是玩玩而已。很多人会觉得一个万羽级养鸡场的场主,是很威风、很厉害的角色,但是他们却不了解这里面的辛苦———每天我都要早早起来,催促我手下的那两个二愣子帮工准备饲料,而我则得巡视每一个鸡场、蛆虫发育堆,查看温湿度,然后抽检,如果有问题还要及时联系农牧站,不时还需要应付上面的检查和视察,然后还需要联络商家和鸡禽贩子……钱难赚屎难吃,人前风光人后凄凉,从来都是这个道理,我们不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只有勤劳工作,才能在这个世界好好地生存下去。
我对我的工作十分认真。无论是鸡舍的容积还是饲料的配比,又或者药品疫苗、产蛋成本、小鸡孵化、工人工资、政府来往……所有的一切都了然于心。谨慎细致,这是我能够在数次禽流感风潮中有惊无险地生存下来的主要原因,也是十里八乡,乃至整个晋平县都传颂我名声的根源。
不过养鸡养得好,只是我糊口的工作而已,并不是我个人的兴趣爱好,我真正打心底热爱的,是文学。
2013年初,我遇到了我的族侄,使我真正走上了文学创作的道路。
这事说起来有些传奇。年月,我一个远房堂兄找到我,他是大墩子镇人,现如今搬到了栗平县城,听说是儿子在外面发了财,现在正享清福呢。我自小就去了国外,跟这堂兄交往不多,不过七连八串,却总是有些亲戚关系,怠慢不得。聊了一下,晓得他儿子回来了,有一颗蛋,想要借我养鸡场的孵蛋设备用一下。要多少钱,该怎么算,敞亮着说便是。
我说这怎么行,都是亲戚,帮帮忙还要收钱,这不是打我脸么?于是便同意了,而后我见到了他的儿子,一个叫陆左的男子,并且一见如故,成了朋友。
我这辈子都想不到,我竟然会和陆左以及他的哥们萧克明成为朋友,并且坐下来畅聊他们的故事。
跟陆左萧克明所有的聊天,我整理成册,经过他们的同意,先是在天涯,后来移师磨铁中文网,洋洋洒洒,竟然有数百万字。有无数人追读,并且还出了书,真真正正实现了我的文学梦。
发文以来,很多人都问我:嘿,鸡哥,你写的东西,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我笑而不语,因为我也不清楚这个平时笑眯眯的青年跟我讲的这些事儿,到底是在吹牛皮,还是真有其事,而且为了我心中所谓的文学性,我自个儿又根据我晓得的一些事情,编撰了一些陆左根本没有提及过的情节。所以我也不敢拍着胸脯,厚着脸皮说:“嘿嘿,真的,如假包换、童叟无欺。”
所以只能说:“这个啊,信则有,不信则无,大家获得什么,便是什么。如果能够感受到里面的善意,那么一切都齐活了,对吧?”
我就是一个肚子里面有故事的人,想要跟大家分享,就像我当初在天山……呃,算了,好汉不提当年勇。老子写的就是一个故事,千万不要上纲上线,你要是愤怒了,觉得难受了,郁闷了……你咬我啊?
咬不着吧?是啊,都是网络世界,你咬不着我,我也咬不着你,那咱们就好好待着,你过你的生活,我过我的生活。
虽然忙着给陆左编写经历,但是我鸡场的工作还是不能拉下,所以很疲惫。我巡视完了每一个鸡舍,然后来到了孵育鸡蛋的恒温间。玻璃窗外面站着一个表情温和的青年,他穿着普通,但有着挺直的身子和一双能够看透世情的双眼,就是这一双宛如婴儿一般晶莹透亮的眸子,让我觉得长相并不算出众的他真正超脱于世人,有一种鹤立鸡群的气势。
他的旁边有一个梳着可爱西瓜头的小女孩,婴儿肥的脸颊和大大的眼睛,让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心中止不住地感慨:世界上怎么可能有这么萌的小萝莉?这分明就是神话故事里面的精灵啊?
后来跟陆左聊过之后,我才发现,她真的是一个小精灵,天生就能够得到所有人的怜爱。
我上前跟他打招呼:“嗨,阿左,又来看虎皮猫大人啊?”
陆左回过头来,朝我微笑:“二叔,对啊,又来麻烦你了,真不好意思哈。”
我摆摆手,说:“客气了,你这个人啊,就是太见外了,跟叔还有啥子客气的呢?朵朵,我的小公主,你今天不上学啊?”我抱起朵朵小可爱,她嘻嘻笑着过来摸我的胡子,我不让,嬉闹了一番,她才噘着嘴巴说道:“鸡叔叔,今天星期天啊,你这个笨蛋。”
陆左在旁边故意板着脸说:“怎么说话的呢?叫二叔,不是鸡叔叔。”
朵朵回头扮了一个鬼脸,吐着舌头笑:“陆恪二叔跟你的名字一样,一点儿也不好念,绕嘴死了,就鸡叔叔,鸡叔叔好听得很!”朵朵的顽皮让我们大家都笑了。陆左无语,而我则捏着朵朵的脸,笑着跟陆左说:“没事,叫鸡叔叔也好,网上很多人叫我鸡哥,听着也顺耳了,只要不叫我鸡鸡叔就好。”
朵朵推开恒温间的门,去里面看那个五彩缤纷的大蛋,而我则和陆左站在外面的窗户前,一起看着托在恒温箱里面的那颗彩蛋。我问他:“你确定这个蛋里面就装着虎皮猫大人?”
陆左摸了摸鼻子,说:“唉,之前的时候,老萧让他师父看过了,谁知道这蛋壳比那翡翠原石还要难搞,就算是陶地仙,也看不透里面到底有什么东西。后来我们几个聚在一起推测,说当时虎皮猫大人化身为凤,燃尽所有的力量之后,浴火重生,这蛋里面一定是一只小凤凰。不过到底怎么样,还需要孵化了才能够晓得。至于是不是虎皮猫大人,这个真不晓得。如果不是,到时候我们再去那边找它呗,闲着也是闲着,多少也是一种牵挂。”
我笑了,说:“如果真是,那么虎皮猫大人出来还是一只肥鸟儿,那可就真的让人郁闷了———说好的翩翩少年郎呢?”
陆左也笑了,他伸了一个懒腰,然后告诉我:“老萧打电话给我,说今天要过来看虎皮猫大人。他说在茅山典藏里面找到了关于凤凰的记载,据说这凤凰与真龙不一样,一个是入世,一个是出世,很多凤凰都会化作人形,隐匿在人世间,也算是妖的一种,到时候翩翩少年郎也不是没有可能。唯一的担心,就是如果蛋里面孵出一只凰来,就蛋疼了。”
哈哈哈、哈哈哈……一个不良中年,一个不着调的青年在恒温间外面哈哈大笑,惹得里面的朵朵目相对,挥挥手,让我们赶紧走开去,别打扰她看虎皮猫大人。
我们来到宿舍不远处的一颗大槐树下,泡好茶,继续刚才的话题。我问:“你的修为恢复了么?”陆左摇头苦笑,说:“大黑天的临死一击,哪里会那么容易恢复?我这几个月一直在调养,茅山、崂山、龙虎山以及大内都送了好多药品来,也才恢复了一两成。不过这段时间我在琢磨这天龙真火,对于空间和时间,多了许多理解。”
我看着陆左双手上复杂的手纹,说:“恐怕这跟耶朗王也有着很大的关系吧?”
陆左肃然起敬,说:“对,倘若没有他,恐怕也没有我的今天。这个世界上若说还有一个让我真正值得尊敬的人物,那么就只有他了。”
我也点头:“对,世间豪杰无数,但是真正有大智慧、大心胸、大慈悲、大手段的人物,却非他耶朗王莫属。”
沉默了一会儿,陆左问起《苗疆蛊事》的事情来,说现在怎么样了?我说:“记录到了天山大战,至于后面,没有听你提起,正好今天有空,不如再说一说呗。”他耸了耸肩膀,笑了,说:“后面真没什么了。当时大师兄他们过来收尾,把我们这些历经大战的一干人等全部都换了下去,他们清剿天山魔物,到现在都还没有停歇。我们在医院待了十多天,到过年的时候,就各回各家了。”
“四娘子呢,她也回缅甸去了?”我不怀好意地笑着,对于那个茅山新任掌门的花边新闻,我最爱打听了。
陆左耸了耸肩,说:“是啊。我听老萧说他们之间并没有什么,虽然在一起练过一段时间的双修,但是那只是山间花阴基的精神修炼,两个人甚至连啵都没有打一个,真的是比纯净水还纯呢。”我笑了,说:“得了,这个家伙说的话,你能信?”陆左也笑了:“哈哈,我不知道,反正他都这么说了,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也就这么信了。”
我又问:“那陶陶到底是怎么回事?不是说死于黄山龙蟒一役了么,怎么又活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