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5 神秘的泉眼
焱骡蜈蛊,其实就是用一种叫做红巨龙的蜈蚣炼制而成的蛊虫。这种生长在深山南麓的巨型蜈蚣,虽然生活在潮湿阴暗的洞穴、荆棘林中,但是天性属阳,性如烈焰,而且毒性十分强,咬人一口,中者定会心腹闷热,出血而亡。有人以朱砂喂服,施以秘法,将数千条罕有的红巨龙蜈蚣,用拘魂阵法给囚困住,开始炼蛊,千条殆尽,一条独存,经过无数斗争,生出面目全非,黑色甲壳虫一般的小虫,此为焱骡蜈蛊,以白骨为食,能引无边业火……
小妖就像一个生物老师,给我娓娓道来,她所知晓的东西,竟然比我这正宗蛊师,还要深刻。
少顷,我们跟随着小妖,来到了东北角的一个地方。这里离大门不远,在一片石台的围拢下,里面竟然有一口清亮的泉眼。这泉眼宁静,有一个洗脚盆大小,在其上方三四米处,有一块打磨得光滑如镜的圆形石砖,石砖上文有黑血等物所制的古怪符文,正好映照进下面的泉眼里面来。
这种形式的布置,跟祭坛那边的,一般无二。
我琢磨了一会儿,瞧不出那符文到底有什么妙处,于是俯身拨弄了一下泉水,那水冰凉,寒彻刺骨。学过化学的人知道,冷热到了极致,一样伤人,所以我像被烫到了一般,缩回手来,只见手背上面一片青紫,显然是冻得厉害。这水的温度,怕有零下十几度了吧?怎么还没有结冰呢?
我们都疑惑地看向了小妖朵朵,我摸了摸鼻子,问这个小狐媚子,你带我们来这里,难道是想说,这个地方的水道,能够直通外面的世界么?
这泉眼虽然可以跳入,但是谁也不知晓里面的水道有多长,倘若游到气竭还没有到达目的地,只怕会在里面被活活淹死;更何况,这泉眼的水温冰凉刺骨,我手摸一下都差一点被冻伤,倘若整个身子都跳入里面,只怕不用十几秒,我也妥妥地成为一具冰冷的僵尸了。
小妖将我推开到一边去,嘴巴噘起,说,去去去,你捣什么乱啊,好好待着,看小娘给你长长眼力。伸出手,在泉眼上面柔和地摆手,仿佛想通过这动作,使这被我搅得一团糟糕的水面,平静下来。
片刻之后,这水面终于平静下来,小妖将洁白如玉的手,伸进了两者相对的空间中,然后双手顺着一种奇妙的韵律,开始不断比画起来。我一开始看得不是很明白,后来瞧出来,小妖这结印手法,跟我们头顶那块镜石上面的符文,居然是一模一样的。
见到这般模样,我、黄鹏飞和白露潭都屏住了呼吸,睁大了双眼,准备瞧一瞧这小妮子,到底在搞什么名堂。不过小妖接下来的动作,却让我们都傻了眼:只见她将双手分开,口中念念有词,然后将手往那泉眼上面一抹,那水面上立刻有一道蒙蒙的波光,然后出现了好多个人头。我咬了一下舌头,才发现自己并没有看错,只见水上出现的画面,竟然是与我们只有一门之隔的外间。画面里有差不多十三四个人,一小半穿着黑袍,戴着恶鬼面具,还有差不多六七人,是劲装打扮,露出了本来面目。当中那个精干男子,正是鬼面袍哥会的坐馆大哥张大勇,他似乎正在朝众人训话。在他左手位置,有三具尸体躺伏在地上,这些人并不是我们杀死的三狗子那一伙,而是另外的,离得最近的一个,竟然是之前跑开,去给张大勇报信的小矮个儿。此刻的他七窍流血,头骨粉碎。失去了以自己往日情人魂魄凝练的美人烟,张大勇现在正处于暴怒当中,一直在咆哮,我们虽然听不到声音,但是却能够明白他心中的愤怒,定然是一万头草泥马,飞奔而过。
在旁边低头、瑟瑟发抖的人群里,我看到了曹砾,就是刚刚被烈焰焚烧而亡的二娘子口中的老公。这个男人也在低着头被训的人里面,每当张大勇的嘴张得大大,他的身体就会抖一下,看起来害怕极了。以他这种态度,想来二娘子真的说了实话。这个人,也许还真的就是一个替身,一个影子而已。而他的师兄,鬼面袍哥会的那个首席蛊师,弄出这番动静来,想来应该是躲在暗处,偷偷地笑吧?
我问小妖,你这是监控录像?
小妖撇了一下嘴说,真没文化,来的路上,你们不是见过阴阳镜了么?那些镜花水月的东西,最开始的老祖宗,就在此。怎么样,长知识了吧?
她说着话,双手却并不停止,又开始舞动,像翩翩飞舞的蝴蝶,美丽得让人想要忘记水面上一众丑恶的嘴脸。过了差不多一分多钟,她的手停在了水面上方一厘米处,然后往上一拉,立刻有一幅立体的图,出现在我们面前。
这是一张削瘦而坚毅的脸,嘴唇轻抿,眼睛里面仿佛装载着星辰宇宙,明亮极了。
镜头拉长,我看到杂毛小道出现在我们的视野里。此时的他,并不在那个被诱入的甬道中,而是返回了山寨石门外。画面中依然有血雾飞舞,旋转着像漫天的雪花,或者是威势恐怖的龙卷风,而旁边则是吴临一和杨操在支撑着,青城二老开始反击了,先是秀云和尚用手中瓦钵支撑起一方天地,而王正一手中的拂尘,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然伸出几米长的白色丝带,将那血雾之中的恶鬼一一纠缠,试图绞杀。十余个战士紧缩在一团,惶恐不安地盯着面前的血雾,平日里骁勇善战,竟然知晓了害怕。面对着未知的事物,即使训练精良,他们也仍然控制不住自己内心的恐惧。
我惶急地找寻着一个小身影,然而并没有瞧见。
朵朵,我的朵朵呢?
小妖的脸色也开始变得烦躁起来,她十指相对,双手不停地摩擦,闪现出一道道蓝色的迷离电光来。接着视线的广角继续增长,然后我们瞧见,在血雾的一角,有一道白色的身影,正飘浮于空中。是朵朵!这小丫头竟然变得十分凶煞,脸上一片铁青,犹如死去多时的娃娃。她正在跟一个没有脸的女鬼战斗,双方打得好是惨烈。
那无面女鬼显然并不是由血阵仓猝形成,所以厉害得紧,挥手起舞间,竟然仿佛有智慧。不过她终究只是依托于血雾中的能力,朵朵虽然战斗意识不足,但是变脸之后,却也是十分凶悍,一口尖牙,眼睛里瞪出了足以燃烧敌人的烈火,眼角处,也有青黛色的花纹浮现,似流云海浪,双手一举,便有冰蓝色的光芒,在手间聚集,如同最梦幻的视觉效果。然后在下一刻,这光芒已然融入了血雾中的无面女人身上。
这速度,让人根本就捕捉不到,简直就是眨眼之间的事儿。
无面女人本来若即若离,并非实体,倏然而至,飘然远走,然而被这冰蓝光芒凝结住,便脚步迟缓,进退两难。正当朵朵准备咬着牙出手的时候,一柄略微焦黑的木剑陡然划过了那头无面女鬼,蓝色的电芒与朵朵的冰芒结合,立刻将这女鬼给击溃,化为了丝丝怨念,飘荡世间。
这时,王正一突然朝前方丢了一张丝帛绘制的符箓。这张符箓似乎是用鲜血绘制,上面的血已经干涸,但是用了某种秘法,将其凝结在了湿润与干燥之间的状态。
当那张符箓飘飞到了血雾里面时,突然有雷光闪动。金色的弧形闪电沿着血雾开始蔓延,然后在瞬间,化作了许多叉形链电,朝着血雾中所有的鬼物所袭去,甚至还有一条电龙,朝着朵朵击来。雷符,又见雷符!之前数次遇到危险,我见王正一都是摸了摸怀,舍不得拿出来用,没想到竟然是一张珍贵的雷符。虽然不能引雷,但是里面蕴含的能量,却能够将血雾中的所有怨力,给一举毁灭。
——不过,朵朵怎么办?
见此情形,我和小妖都开始着急起来。心中一不淡定,镜像就开始摇晃。小妖咬着牙,然而那水面却越加晃荡,抖动不停。我心急得要命,朵朵虽然是鬼妖之体,但是未必能够扛得住王正一这无差别攻击的雷符。
然而就在这紧要关头,画面显示一阵晃荡模糊,到了最后,竟然不见了。
泉眼中,突然出现了一个圈。接着,又是一个圈。又是一个圈。
一个圈叠加着一个圈,不停晃荡,相互交织。我看到小妖的脸色一阵晴一阵阴,只以为她心中大乱,故而维持不了这个镜像法阵。正当我想要伸出手,拍拍小妖,安慰她的时候,无数圆环出现的泉眼中心处,突然伸出了一只干涸的黑手来。
这黑手上面,长满了白色的茸毛。
Chapter 36 伏地的冰尸
在这宁静而神奇的泉眼中,陡然伸出这么一只黑色的手,任谁都不由得吓一大跳。
随着这陡然的变化,一股滔天的寒意,在整个空间里蔓延开来。这种凝如实质的气势,在我看来,竟然比当初缅北山林中的那头小黑天,还要厉害许多。
这只手,显然经历过了脱水脱脂的过程,肌肉萎缩,如同腊制,上面的白毛,其实就是在寒泉中挂上的水,一旦脱离了水面,暴露在空气当中,便化作一簇簇坚硬的冰霜,十分古怪。我们几个人,本来是围在这泉眼边缘,伸脖看小妖给我们展示出来的视像,见到这突然冒出来的手,都吓了一跳,连连往后退去。
不过到底都是经历过无数生死,集训营的风雨,也不是说说就能够过去的。我们在片刻心慌意乱之后,马上反应过来:这便是耶朗祭殿里面的布置,定然是用来防范我们这种贸然闯入者的。
所有人都弓起了身子。我退后两步,抱起了旁边围着泉眼堆砌的一块石头。这石头足有两百来斤,骤然抱起,我有些吃力。比我更早进攻的,是黄鹏飞。他紧紧握着右手上面的短刀,第一时间递出,朝那只恐怖的黑手骨腕处削去。
出身于名门正派的黄鹏飞,自小就接受过各种针对性的培训,如何对付鬼魂,如何对付僵尸,如何对付与自己一般的修行者,都有一整套方法。所以他的这一刀,出手极为老到、纯熟、精要,一招削到了最符合人体力学即人身体最脆弱的地方。普通的僵尸,倘若中了这一削,即使表面凝聚僵硬,也必然会被一刀削下了手腕来。
然而在我们面前的,并不是一具普通的僵尸。
它是这耶朗祭殿中的镇守者。
那只黑手一翻,将黄鹏飞递过来的手紧紧握住,然后借助这拉扯之力,哗的一声,一道黑色的身影,从那冰寒泉眼中飞了出来,落在了我们的对面。我抬起头来,这是一具浑身包裹着白霜寒冰的尸体,男性,额骨很高,秃头儿,身高只有一米五多一点儿,手长过膝,脸上除了有缩水后的细密皱纹之外,上面还绘有很多古怪的纹彩。这纹彩有些像京剧里的脸谱,但是又更加原始一些,活灵活现,而最主要的东西在于,它的额头上面,描绘有跟那三眼小人一模一样的第三只眼。
这第三只眼,虽然是纹彩图画,但是却活灵活现,让人心生恐惧。
在我们的神话传说里,有好多原始神灵,以及神佛,都是额上开目的,即便是修行者所谓的开天眼,最主要的原理,也是在心中观想额头处,有一只堪破世事的眼睛,然后通过意念的不断刺激,让额头处的表皮细胞越来越敏感,能够接受更多的信号,从而成就天眼之名。
佛经有云:谓大自在天之面上具有三目,其排列不纵不横,恰如悉昙字凕之三点。
这具冰尸一出现在我们面前,冷酷无情的眸子便扫量过我们所有人。它的目光有如实质,瞧过来,犹如将人放入一盆冰水从头浸到脚,通体冰凉,直发寒战。然而对手越是强大,越要趁它刚刚苏醒,还是最脆弱的时候,将其降服,不然我们这些小角色,哪里是这些有着千年道行的老怪物的对手?
于是我二话不说,举起石块砸过去,只见它手一挥,巨石便立刻崩裂。我绕过泉眼,抢将上前,双手立即点燃恶魔巫手,朝这冰尸印过去。这个家伙很奇怪地望了我一眼,一挥手,一道寒风骤起,与我对拼一掌。
双掌抵住,便有巨大的力量狂涌过来,我的身子吃不住劲儿,顿时朝后面飞去,人在空中,手臂便开始凝结,寒冰阵阵,往上面蔓延过来。不过这寒意入体,很意外的事情出现了:我双手上的那对符文,骤然变亮,这寒意竟然没有再逞威,而是与我的恶魔巫手,神奇地融汇到了一起。
啪——
我摔在了地上,接着往后滑退四五米,看到这个矮个儿冰尸,已经和黄鹏飞、白露潭和小妖朵朵拼斗起来。
没有了傍身法器的黄鹏飞和请不到山神附身的白露潭,根本就不是那冰尸的对手,稍一交锋,便如我一般,被绝对的力量压迫,纷纷溃败。唯有小妖朵朵,她乃玉身,并不被这冰尸寒气所迫,而且身子灵活,堪堪与其对敌。
对我们来说,这冰尸厉害之极,倘若不能够将它降住,只怕我们永远都出不了这祭殿了。
我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爬起来,掏出了震镜,行云流水一般,口中高呼“无量天尊”,朝着闪退到一旁的冰尸照去。这震镜,虽然吸收了怒江群山中恐怖牛头的鲜血和能量,威力倍增,但是却终究不能够无限制使用。我自从进了此处,便频频使用,早已经到达了其临界值,此番强行沟通,虽然有蓝光冒出,但是十分稀疏,与之前相比,又弱上了好几分。不过即使再弱,也足够将冰尸定住两秒,使其动弹不得。
小妖极能够抓准机会,颇有战斗意识,瞅准机会,将右手上一直紧扣着的那只焱骡蜈蛊,朝这冰尸扔去。冰尸虽然表面覆有白霜,然而身体依然还是被骨头所支撑,自然也被这焱骡蜈蛊所克制。然而当那黑甲壳虫一般的小东西即将到临其身前时,这冰尸额头上面绘制的眼睛突然睁了开来,里面白色的瞳孔,射出一道晶莹剔透、没有任何颜色的光芒来,正好定住了这只焱骡蜈蛊。
别看那小虫子在小妖手中乖巧,兴不得风浪,然而一旦挣脱开了小妖的束缚,立即变得十分具有攻击性来。当被这一道晶莹光芒锁定时,焱骡蜈蛊浑身立刻由黑转红,光线一点一点地聚集,突然间,它浑身便如同白炽灯中的灯丝,光明大放,绚烂犹如太阳。冰尸额头上面的眼睛也开始成倍增大,一开始只有一道缝隙,到了后来,如同鸡卵一般。
这一冰一火,想来一直都是冤家对头,一旦掐起架来,竟然陷入僵持,互不相让。
趁着两者僵持,我冲上前去,准备偷袭冰尸。刚冲到前面,那家伙便伸出一只毛茸茸的黑手,上面的指甲尖锐,朝我划来,阻止我的进攻。面对这家伙,我其实没有什么好办法,突然很怀念杂毛小道在身边的日子。倘若他在,便能够凭借雷罚或者血虎红翡,将其重创。小妖从侧面冲上来,飞脚一踢,竟然像是踹到了铁板上面一般,反倒让自己脚疼得厉害,啊的一声娇呼。
我看着这头冰尸,问小妖怎么办?
小妖捂着自己的脚,眉头蹙起,说,这只焱骡蜈蛊思想简单,已经被我控制住了,不过那头冰尸,却已经形成了智慧,它太厉害了,根本就不是我们所能够抵挡的。莫说是你我,便是外面那一窝子的人冲进来,都不是它的对手,要想真正降服它,也许黑手双城,再加上他手下那七把剑来布阵,或许能够抵挡一二。
我惊讶,说怎么会这么厉害?
小妖指着那具表皮白霜开始逐渐溶解的僵尸,说,这玩意,不知沉浸在这寒泉中多少年月,冰镇不腐,又加上这个地方怪异之极,蕴含着古夜郎最光辉璀璨的巫术精华,我不知道它的等级有多高,但是可以肯定,我们这些人,根本就不够瞧。
听小妖说得严峻,我顿时愁上心头,转脸瞧向了那道石门,上面应该还有开启的装置,我是不是可以考虑一下,将这祸水东引,让张大勇一伙来跟这冰尸死磕呢?不过,倘若张大勇等人有克制这冰尸的法门,那么我不就正遂了他的心愿了?
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还真的是不痛快啊!
就在我一番纠结的时候,小妖突然失声叫道:“快走,这焱骡蜈蛊撑不住了!”
听到她的示警,我和勉力围将上来的黄、白二人再也不作犹豫,朝着石门那边跑去,小妖更快,几乎如同一道流星,从我的身边倏然飞过。我们四人,横跨几百米,使劲儿朝着石门奔跑,白露潭和黄鹏飞身上都有伤,跑得还不如我快。我感到身后有一股强大的气势逼近,然后听到了白露潭一声尖叫,忍不住回头一看,那头冰尸已经抵近了我两米处。
此时,跑是来不及跑了,我唯有咬紧牙关,大吼了一声:“临……”双手也开始结起了“不动明王咒”,准备死拼。
出乎我们所有人意料的事情发生了!这一头冰尸僵直不动,浑身发出咔咔的声响,竟然跪倒在了我的面前,伏下身子,将双手,放在了我鞋尖的一厘米处。
这,这是什么节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