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鸣并没有将此事上报到警察那里,而之后,他渐渐了解到,韩月和秦伯,并不是普通的人,他们拥有着常人所不了解的力量,譬如韩月,便能够通过塔罗牌的排列,算出他将要发生的许多事情,准确率高达六成。他也知道了韩月经常会去大陆、澳门、台湾甚至东南亚,做一些害人的勾当。
他曾经劝过韩月很多次,但是那个时候的韩月,并没有听他的劝告,反而在迷失的路途上越走越远。
韩月变了,而许鸣无力阻止。
他总是在意识中,保留着对一个胆怯得像小老鼠一般的小女孩子的记忆。那记忆,像冬日里的一米阳光。始终照耀在他的心中,久久停留。再后来,他上了大学,开始了寄宿的学校生活,跟韩月的联系逐渐减少了。一直到今年,因为女人的事情争风吃醋,他被李致远给盯上了,几次三番地找他麻烦,欺辱他、殴打他,甚至在最后一次,差一点把他杀掉……
所幸他没有死,而且还变成了李致远。
出事的第二天,韩月过来找他,本来是想要杀掉他的,可是他把自己的真实身份给韩月作了解释,韩月将信将疑,带着他去见了秦伯,这才有了后面的事情……
杂毛小道盯着许鸣的眼睛,说你似乎还漏了一些东西,没有讲。
许鸣问漏了什么?他什么事情都已经说予我们听了!我在一旁笑,说似乎还有一个死和尚的事情,没有说明呢。你学习的佛道瑜伽和参拜的弥勒,以及你手上的这一串小紫叶檀香手链的来历,似乎也没有讲哦。他低下头,说这个东西,是一个功德高深的行脚僧人给的,并且收了他做记名弟子,他们一起待了几天。师傅不让他说,他自然不好说起。也不要问,让他为难。
杂毛小道闻了闻身上的熏臭,没有继续再问下去,而是摆一摆衣袖,叹了一口气,说走吧,我们下去,离开这个鬼地方。他站起来,朝天勾勒了一个奇怪的符号,然后深吸一口气,袖子一挥,像是兜住了什么,率先下山。
我跳下路边,找到了蹲在草丛中的小妖朵朵,她表情难受,显然是被李致远尸体的自爆,震动到了,没有恢复过来。她嘴硬,但是我却心软,举起胸前的槐木牌,让她进来修养。小狐媚子眼睛一横,钻身进来。
我们在前面走,许鸣则背着韩月的尸身,摸黑慢慢走下山来。
走到山脚,一辆黑色的商务车停靠在前方的不远处。这车就是我们来时乘坐的那一辆,这让我们惊喜不用步行回城的同时,又疑惑:过了这么久,钟助理怎么还没有离开?是在等我们么?
他有这么好心?
Chapter 17 秦伯出现,震慑当场
若是以前,我们当然没有什么好惊讶的,但是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由不得我们不警觉。
一步一步,我们小心地靠近着不远处停靠的这辆车子,时刻防备着黑暗中可能突然杀出的鬼物妖邪。一直走到了近前,才发现车子里面根本没有人。这倒是奇怪了,按理说,钟助理受到了惊吓,要么就报警,要么就直接开着车子,跑回城里去。他扔下这么一辆车子,撒丫子就跑开去,可能么?
这附近可是坟山,能跑到哪里去?是去找附近陵园的工作人员求救么?
这里离那儿可有好几里的路程啊,为毛不开车?
又或者,钟助理出事了?
是的,一定是钟助理出了事,所以才会这个样子。他是碰到了鬼打墙,在山路里迷失了么,还是下来时碰到了什么危险?我和杂毛小道面对着关闭的车门,一筹莫展。车钥匙在钟助理身上,少了他这个车夫,我们依旧只有步行到最近的居民点,寻求帮助。
可是这大半夜的,一身血浆的我们,是不是也太凶猛了?
我突然想起来,得,虽然一番打斗,但是我手机还放在身上呢,打个电话不就清楚了?一想起来,立刻拨通了钟助理的手机,是通的,我听了一会儿,从不远的路边传来了一首旋律悠扬的英文歌曲。这声音,是钟助理的,许鸣扶着车子歇气,而我和杂毛小道则快步走了过去,一看,只见一个人伏在草丛中,脸朝下,但是看衣着,正是我们找寻不见的钟助理。
他这般趴着,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静谧的黑夜里,那音乐声尤为响亮,又有手机震动的声响,对比着诡异的情况,格外让人揪心,有一种未知的恐惧浮上心头。我们走近,全身的肌肉紧绷着,小心翼翼地接近。在一旁的黑暗中,突然传来了一阵咳嗽声。我看过去,只见有一个佝偻的黑影,正站在不远处,拄着拐杖,默默地看着我们。
我心中一紧,仿佛黑暗中的不是一个人影,而是一头潜伏在草丛中的毒蛇。
又或者,一头让人不寒而栗的猛虎。
我立刻摆出警戒的架势,虎视眈眈地看着这个黑影子,而杂毛小道则拱手作揖,唱喏一声:“贫道茅克明,乃茅山宗掌教陶晋鸿的亲传弟子,见过前辈。”那人咳嗽完,用手抹了一把口水,说居然是茅山道士,老头子我待在香港此地近七十年,有多久没有见到过名门大派的子弟了,失礼失礼。
他说是这么说,身子却动也不动一下,表现得十分的倨傲。
杂毛小道却并不介意,踏前一步,想要寒暄套近乎。而在远处的许鸣则背着韩月走到了近前,见到这个老头子,大吃一惊地叫道:“秦伯?你怎么来了……”我心中一跳,这个人就是秦伯了?他走了过来,月光下,我看到的是一个老人,穿着棕红色的对襟薄衫,身体佝偻,头发稀疏,灰白色,脸上有些暗黄的老人斑。
他说他在香港足足待了七十年,是吹牛皮,还是果真如此?
至少从样貌上来看,他好像才六十岁。
秦伯盯着许鸣,说你这个臭小子,吃完就想擦干抹净,逃之夭夭,有这么容易的事情么?许鸣一脸的颓丧,说韩月死了。秦伯浑不在意,说这小丫头,死就死了吧,有什么大不了的?只是,她和你,都不应该把我苦心孤诣而制成的活死人,给毁去,这个样子,就是真的不给我面子了。
他说着,间夹着剧烈的咳嗽,说他等了多少年,第一次碰到这么好的胚子,多么好的时机,生辰八字、体貌、推演……特别是换魂的经历!你们两个虽隔三岁,但是生辰八字却完全符合,所以才能够在机缘凑巧之下,完成如此出奇之事。近半年的布置啊,这半年,可是花光了他多年的心血和积蓄,可惜啊,可惜,毁于一旦了——百般算计,最终还是落得个两手空空,许鸣,你说我应该怎么办?
许鸣低下头,眼观鼻,鼻观心,说不知道。
秦伯恨声说道,把韩月的尸体给他,他自有处置,至于许鸣,不要以为有班布上师这么一个记名师傅在,就可以肆无忌惮。不会的,所有的一切,组织都会看在眼里的。许鸣不愿,他说他又不是里面的人,关他什么事?至于韩月的尸体,不行!倘若秦伯拿韩月的尸体又炼制什么古怪的东西,让她灵魂得不到安宁,那么他就是拼死,都会反抗到底的,这一点没得商量。
我和杂毛小道在一旁,看两人说话,默默不语。
这个秦伯是高手,我们不用试,光从他站在那里表现出来的气势,就能够感觉得到。气势这东西,说起来很虚,但是在出现气感的人眼中,却是很敏感,瞧上一眼便已经足够。其实今天的事情,我们也明白得很,要说韩月约在这山上,许鸣、李致远接踵而至,我和杂毛小道适逢其会,然后李致远被逼得发出悲愤的咆哮召唤老鬼……这一系列事情里面,若说没有秦伯的暗中操纵,我第一个不信。
但是他没料到的是,韩月背叛了他,而我和杂毛小道则在这个过程中,扮演了破坏者的角色。
老鬼被束缚在韩月的身体中,被杂毛小道给生生超度了。而这老鬼在之前与我们寒暄,则透露了一些信息,说什么在我们身上都闻到了熟人的味道,说什么秦时明月汉时关之类的沧桑感,似乎有很多故事,也不知道是忽悠我们,还是果真在感慨。这老鬼,想来便是秦伯炼就尸丹的关键。
或者,秦伯想将这个老鬼给召唤还魂回来,共谋大事。
可惜,他的如意算盘打散了。那么,他出现在这里,又是什么目的呢?我想着,蹲下身子来探了下钟助理的脖子,有脉搏,还活着。我看着秦伯,问他把钟助理怎么了?他笑了笑,说这些事情,总是要避开人的,知道太多,反而不好。于是把他弄晕了,过一阵子就能醒来。
说完这话,他抬起头来看着我,混浊的眼睛里面有着诡异的光芒。他的眼神看得我发毛,好像在男浴室里面被一个基友垂涎地盯着一般别扭和不适应,肌肉不自觉也紧绷了。我身上有好多血,是李致远自爆时沾染的,现在结痂了,成了硬壳,我的肌肉一绷紧,硬壳簌簌往下掉。
秦伯又看了看杂毛小道,点头,说他那老朋友说得对,都是青年才俊,以后的世界,就是你们的啦。
他说话的风范,像即将退位的领导人,高风亮节。
此话一完,我们一直感受到的压力顿然一减。显然,他对我们已经消除了敌意——至少暂时安全了。秦伯不理会我们,而是看向了许鸣,他缓缓地说道:“韩月跟我办事,已经有了三年。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她的魂魄已然脱体离去,我留下这一具尸体,又有何用?只不过想将她带回去,好生安葬,也免得你们麻烦而已——此间之事,自有我来收尾,你们自行离去吧。”
许鸣惊疑不定,犹豫了片刻,终于答应将韩月的尸体,交给秦伯。
秦伯手一挥,黑暗处又出现了一个大汉,穿着黑色的对褂,手里面提着裹尸袋。大汉利落地把韩月的尸体装进裹尸袋中,向秦伯行了一个礼,然后抱着袋子朝远处走去。我顺着看,只见路的尽头,有一个中型货车,车厢上面印着冰淇淋的图案。
秦伯拍拍手,说他也走了,哈哈,你们这些小子,果真是麻烦,希望再也不要见面了,这辈子。
我们与他挥手告别,看着这个拄着拐棍的老人颤颤巍巍地离去,竟然生不出一丝的反抗之意。
不管别人怎么看,我心里是不敢当场跟他翻脸。
这是一个能够掌控人内心的人。
让人恐惧。
看着那辆货车启动,然后朝着远方驶去,黑暗中似乎有几个黑影子出现在我们刚才下来的山路口,往上面走去,显然是秦伯安排处理首尾的人。离得远,杂毛小道长叹一声,说小毒物,你可知道,我们刚刚从鬼门关中走了一个来回?
我不解,说是那老鬼么?我总感觉不对劲,这么轻松的搞定了,似乎有些太容易了,不真实。
他摇摇头,说不是,老鬼的事情,回去与你说。单说这秦伯,你可知道,这个人厉害之极,举手投足间,有肃杀之气。这人你别看他垂垂老矣,风烛残年,但是刚才我们若一翻脸,他定然是雷霆手段。我点头,说是,光他弄在李致远身上的布置,就让我们手忙脚乱,何况他敢直接在我们面前出现,更是有恃无恐……不过,他好像是有什么顾忌,所以没有出手。他之前提到一个老朋友,莫非就是这个让他顾忌的人?
他点头,说有可能,那这人是谁呢?我们可没有认识什么大人物啊?
听着他的话语,我心中突然浮现出一个形象来。
Chapter 18 所谓天地不仁
对视一眼,杂毛小道与我一起说出了一个名字:虎皮猫大人。
这只肥鸟儿,已经数天没有露面了。我们这几天事忙,无暇关注它,而且虎皮猫大人向来自有主意,我们也管不了这肥厮。说实话,对于它的过去,我并不是很了解,杂毛小道的家人一直比较避讳谈起虎皮猫大人的往事,我也只是一开始认识它的时候,听过它吹波伊瞎侃,也不知真假。
杂毛小道也摇头,说他自小离家,入山中修道,只是偶尔回家。这虎皮猫大人是他爷爷带回来的,一直供养着,家里人对它都很尊敬,只知道它是一个去过幽府的人投生,前世死于二十世纪四十年代。多余的信息,便不知道了。
我们心中疑问重重,但是此刻也压下不提,对着地上的钟助理又是掐人中,又是念灵咒,好歹将他给唤醒。醒转过来的钟助理一脸茫然,见到许鸣,疑惑地问李少,你怎么会在这里呢?听到他这句话,我们都奇怪了,钟助理已然知道了李致远是穷学生许鸣的事情,怎么睁眼见面,居然一口就叫“李少”?
他的记忆出现了岔子,还是假装不知情?
许鸣也诧异,吱吱唔唔,不知所言。而钟助理也没为难他,反而是转头看向了我和杂毛小道,说两位师傅,我们不是在元朗么,怎么跑到这里来了,这里是……他四周看了一下,疑惑地问这是哪里?
我们三个都哑然,不知道说什么,半天,杂毛小道幽幽地接了一句,说这里是——和合石坟场。
钟助理一骨碌爬起来,大惊,问怎么回事?我们不是在元朗那边开车么?啊……
他站起来,又跌落在地上,捂着头,说好疼,头好疼啊……我立刻蹲下来,看着钟助理的额头,一阵青筋鼓动,显然是疼痛难耐。我立刻伸出两个大拇指,抵住他的太阳穴,大喝一声“洽”,这一声若春雷绽放,立刻有嗡嗡的回声传来。然后我两个拇指紧按,细细地揉磨了一会儿,他才好一点儿。
杂毛小道张着嘴,对着口形无声说道:“被施术了……”
我点了点头,待钟助理好了一点,才站起来,拍拍手,与杂毛小道往回走去,留下许鸣用李致远的身份,跟钟助理解释。到车这边,我问杂毛小道怎么办,要不要拆穿许鸣,直接跟李老板说?杂毛小道耸了耸肩,问我:“陆左,平心而论,你觉得许鸣,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我思索了一下许鸣给我的印象,斟酌了一下用词,说许鸣这人,怎么说,作为一个年轻人,开朗、积极、向上、心地善良,而且很有责任感,但是也有一些小软弱——当然,这都是他力图表现出来给我们的,是与不是,还是两说。人心最叵测,我认识他还没有一个晚上的时间,哪里知道他是真性情,还是伪善良?
杂毛小道叹了一口气,说此事真的很难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