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曰,食色性也,人之本能。
罗天一直以为,像衣咏叹这种酷酷冰冷的性格,要么是素食主义者,要么就是隐藏最深的基佬。
可是看他现在这表情,这眼神,看着蓝丽清离去的样子,他又突然发现自己错了。
衣大少很清高,很骄傲,很冷酷,很不好打交道,但是衣大少也是人,一个很正常很正常的男人。
端起茶抿了一口,罗天看着还发呆的衣咏叹,忍不住哑然失笑:“大舅哥,人走远了。”
“额……啊?”衣咏叹回过神,望着罗天似笑非笑的表情,不由得老脸一红。
这个年龄的男人还会羞涩,可见这衣大少平时的社交圈得窄到什么地步,也可见衣大少平时的女人缘得少到什么程度。
于是,罗天也不准备戏谑他,而是言归正传的问道:“找我到底什么事儿?”
衣咏叹有点魂不守舍,紧张地看了一眼蓝丽清消失的门口,然后紧张的端起茶杯,仿佛完全把罗天给无视了。
这哥们,还真是可爱得不行。
罗天看着他,想哭又想笑,难不成衣家少爷,被一个长得漂亮的女人就把魂勾走了?
沉吟了好一会儿,衣咏叹才放下茶杯,抬起头紧盯着罗天:“罗天,你去叶家有什么收获吗?”
听到这话,罗天终于打起了精神。
笑了笑,他也放下了手里的茶杯,直视着衣咏叹问道:“你是代表家族来试探我的?”
“没……”衣咏叹急忙摆手:“绝对没有,我只是当你是朋友,约你出来聊聊。”
“噢……”罗天拉长了声音,然后笑道:“那就好,我最讨厌跟家族打交到。”
衣咏叹深深地看了一眼罗天,然后接着低头喝茶。
“这么说吧,跟燕京这些豪门权贵打交道,我还真没什么兴趣。”
罗天说着,笑盈盈的看着衣咏叹:“以前没到燕京,我向往燕京,现在来了两天,我终于明白你为什么想要去锦城了,哪怕降职也愿意。”
“为什么?”衣咏叹疑惑的问道。
“这是个烂地方。”罗天很生气的抱怨道:“这地方烂,人也烂。”
衣咏叹怔了怔,诧异的问道:“所以……你不准备长期呆在燕京?”
罗天翻了翻眼皮:“这么烂的地方,傻子才愿意长期呆。”
衣咏叹:“……”
端起一杯茶,罗天缓缓站起身,来到窗台边。
望着窗外怡人的景色,车水马龙的街道,渐渐沉默下来。
衣咏叹扭头看着他,看啊看的,心里突然涌起一种莫名其妙自卑感。
想他衣咏叹虽然称不上天之骄子,但在整个燕京也算有头有脸的人物,但是跟眼前这位比他还小的家伙比起来,却是那么的不堪一击。
这个小家伙有城府,有智慧,有手段,有魄力,短短不到两年时间,在以锦城为中心的东南四省崛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干掉东南第一豪门曾家,一跃成为整个东南的新一届霸主。
他扪心自问,他没有这样的魄力和胆略,更没有这样的智慧和手段,但同为男人,为什么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都能做到的事,他一个出生显贵的子弟却做不到?
曾经在黑夜中,他无数次想过这样的问题,也无数次问过这样的问题。
最后,他得到了一个答案——环境。
环境不同,造成的差距就截然不同。
在外人看来,他生长在华夏第一豪门的衣家,衣食无忧,资源丰厚,只要能想的,没有得不到的,因此养成了养尊处优的性格,不思进取。
而罗天不同,罗天白手起家,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而且他懂得如何去这个险恶的社会中去争取自己的一席之地。
在一个,家族掣肘,他作为衣家的一员,即便想要鲲鹏展翅,也必须受到家族的严格管控,以至于只能按照家族的安排来规划人生,来替整个家族活着。
再看罗天,他不为任何人活着,他只为自己活着,想哭就哭,想笑就笑,嬉笑怒骂,天马行空。
所谓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罗天有这样豪放的资本,更有这样洒脱的根基。
沉默了好一会儿,衣咏叹也端着茶杯站了起来。
来到窗台前的罗天身边,衣咏叹也顺着罗天的目光俯视着窗外的一切。
罗天轻叹道:“繁花似锦的背后,隐藏着多少阴谋诡计,生机勃勃的表面,又掩盖了多少狼狈为奸的勾当。”
“是啊。”衣咏叹感慨的点了点头,缓缓说道:“我厌倦了。”
“我没有。”罗天扭头冲着衣咏叹笑道:“我反而觉得更适合我。”
衣咏叹对视着罗天,直言不讳的说道:“你是个天生的阴谋家。”
罗天抿嘴笑道:“不,不是阴谋家,是干掉阴谋家的反阴谋家。”
“你试图改变?”衣咏叹微微皱起眉头。
罗天笑着摇了摇头,再次看向窗外的一切繁花似锦:“我不是什么善男信女,我更不是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圣人,我只想挣扎出个人样,只想事情是他本来该有的样子。”
衣咏叹沉默着抿了一口手里的茶,然后心平气和的说道:“路漫漫其修远。”
“但终归有个目标。”罗天再次看向衣咏叹:“你呢?一辈子做笼中金丝雀?在这一点上,你还真不如你的妹妹。”
衣咏叹没吭声,低下头再次沉默了。
“我一直都认为燕京所谓的权贵很聪明,实际上他们也的确很聪明,但是这种聪明不开阔,被堵得慌,因为他们的心里不敞亮。”
罗天说到这里,再次看向衣咏叹笑道:“就比如说叶枫,他在燕京贵族圈里算响当当的人物吧?”
“当然。”衣咏叹点头。
“没人敢轻易得罪他吧?”罗天再次笑着问道。
衣咏叹再次点了点头。
“但是我敢。”罗天桀骜的笑着转身:“我敢骂他傻逼,甚至必要的时候,我还敢打他,就像打他那草包弟弟叶皇一样。”
衣咏叹:“……”
罗天笑道:“你是不是认为我这是匹夫之勇?”
衣咏叹摇了摇头。
罗天:“他没我活得快活,即便他永远站在聚光灯下,身价数千亿,他也买不来我这种想哭就哭,想笑就笑的逍遥。”
衣咏叹听明白了,眼前这个小家伙,是借着嘲讽叶枫来嘲讽整个燕京的贵族圈,这其中恐怕也包括了他。
实际上,罗天的这种想法,也正好跟他的想法不谋而合。
沉吟了一会儿,衣咏叹缓缓从衣兜里摸出一个信封递给罗天。
“这是什么?”罗天看着递来的信封,疑惑的问道。
衣咏叹平静的说道:“你看了就知道。”
“肯定是支票,或者是存了几千万的银行卡。”罗天立即兴奋的抢过来,一边拆开信封,一边嘿嘿笑道:“还是我大舅哥好,知道我初来乍到,燕京物价太高,准备给我报销点。”
衣咏叹没吭声,但望着兴奋盎然的罗天,却忍不住憋着笑撇过头不搭理。
拆开信封,罗天打开信封里的那封信,刚看了第一眼,就突然惊呆了。
信纸上的抬头,‘辞职信’三个字赫然显眼,让罗天猛的一下子转身瞪向衣咏叹。
“你要辞职?”罗天惊呼着问道。
衣咏叹转过身,冲着罗天点了点头:“我想了很久了。”
罗天一脸认真的说道:“你要清楚,你这可是军方的肥差。”
“但不是我想要的。”衣咏叹摇了摇头:“正如你说的那样,我们心里都不敞亮,我们都是被家族关在笼子里的金丝雀,但是我现在不想做这只金丝雀了。”
“你疯了。”罗天拿着信,并没继续往下看,而是倒吸着冷气叹道。
“我没疯。”衣咏叹摇了摇头,沉声说道:“我从懂事开始,就一直按照家族的所有规矩去做,一直到家族给我划出我要走的路,我从来没自己选择过。”
罗天紧盯着衣咏叹,渐渐皱起眉头。
衣咏叹:“现在,我要自己做主一回,走一次自己的路,甩掉一切,我,就是我,不是衣家的衣咏叹,而是属于衣咏叹自己的衣咏叹。”
“你觉得可能吗?”罗天无奈的问道。
“为什么不可能?”衣咏叹直视着罗天:“大不了跟我妹妹走一样的路。”
罗天摇了摇头:“她跟你不同。”
衣咏叹点头:“是不同,她是女人,我是男人,所以我要比她做得更好。”
罗天:“……”
这哥们疯了,居然要开始反抗他的家族,真不知道这是一件幸事还是不幸,但可以预见的是,这所谓大舅哥的路会很艰难,艰难到难以想象。
“你反对我这样做?”衣咏叹沉声问道。
罗天紧锁着眉头,楞了好一会儿才笑道:“你跟你的家族说了?”
“没有。”衣咏叹摇了摇头:“你是第一个知道的人。”
罗天无奈的耸了耸肩:“但是我的意见对你无关紧要。”
衣咏叹:“但你是我的启发人,你也是我的目标,所以你的意见比任何人都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