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话，是卫流从来都没有和南宫凌的说过的，但在有些人中间，言语是根本多余的，哪怕是保留南楚建制，允许南楚子民仍旧和从前一样这样重大的事情，也根本用不着一句多余的语言。

南宫凌抿着唇，一语不发，卫流这是用他的死在要挟他，他知道，可是对于这种要胁，他竟说不出一个字来，而且心甘情愿地受了这种要胁。

那个人，在那样的时刻，抢在了他的前方，他把所有的一切都留给他，阮烟罗，幸福，天下，全都给了他，所以同样的，他所背负的那些，南楚的子民和责任，他便必须要为他扛起来。

井潇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在那里，也有一张和秦川现在拿出来的字条内容相似的字条，只是，那是南宫凌留下来的。

虽然有着阮烟罗，南宫凌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会死，可是万一的万一，总要做好万全的准备。

这两个人，是敌手，可是现时，亦在某种程度上相惜着，所以让对方做出什么事情的时候，竟都有些理所当然的痛快。

南楚的将领和士兵看着秦川手中的字条，个个都是面面相觑，不过是一天多以前，两方还打的如火如荼，然后突然之间，这场战斗就静止了，而现在，他们的皇居然让他们去投降凌王。

这到底算怎么回事？如果最后是这样的结局，那么他们一开始的牺牲又算是什么？

沉默了片刻，为首的将领忽然大声吼道：“我不相信，秦川，你是不是假传圣旨？皇上呢？皇上为什么没有和你在一起？”

秦川的心口蓦然剧痛。

主子呢？他也想知道，主子呢？

为什么，到了最后的最后，所有人都出来了，却只有主子一个人，孤零零地留在大山之中，连尸骨都寻不到。

“皇上意外……”秦川想说，可是终究没有说下去，他该怎么说？他该说些什么？

说主子为了救阮烟罗，所以代替了天曜凌王，自己去死了？

这样的话，怎么可能有人会信？

那将领看到秦川的表情，眼中疑色更浓，狂吼道：“秦川，你敢叛国！”

不仅卫流没有出来，甚至连最先赶去的许朗也没有了踪影，只有秦川一个人在，还拿着那么一张让人根本无法相信的字条，谁会相信？

再联想到卫流之前对秦川的态度，将领更不信了，扬着手中的剑，就要发出攻击的命令。

“你觉得你能胜得过本王？”南宫凌的声音忽然间响起，淡淡的，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凉意，但那凉意，却又分明不是针对他的反抗，更像是，针对他的愚蠢。

“你们皇上为你们争取了一条活路，现在放下武器投降，你们之前怎么过活，之后还是怎么过活，除去必要的管理，本王绝不碰南楚一丝一毫，但你若执意反抗，本王保证，今日这里，再不会有一个活人！”

凌王，从来都不是个心慈手软的人，哪怕有了卫流的托付，亦是一样。

他不介意杀了这些人，就如同他不介意放过这些人，因为这些人，毕竟只是南楚的一小部分。

杀了这些人，能够平安收复下南楚，将那片土地治理的平安富饶，也算是圆了卫流的愿望。

南宫凌的神情冷峻淡漠，属于战神与杀神的威势被毫不保留地尽情释放出来，那个将领一下子就觉得心口狂跳，竟连马上也坐不稳，差一点栽倒下去。

他用力地盯着南宫凌，可是南宫凌的气势实在是太强悍，除了卫流之外，这世间，恐怕很难再有可以和他抗衡的人物。

将领死死地咬着唇，就这样被压下去，似乎太没有骨气，他抖着手，想要用力发出战斗的命令，南宫凌微微冷笑着，说道：“你考虑好。”

那将领的手便一下子顿在空中，怎么也落不下去了。

南宫凌上前，从秦川手中扯过那张字条，一点一点展开，说道：“这上面，有楚皇的大印，这是他亲手叩上去的，你看清楚！”

卫流的大印，在将兵权交给副将的时候，就已经摔坏了，那之后，又直接扔给了副将，他的身上，不可能再有大印，而现在这张纸上，分明有着南楚国玺的印章。

将领的眼睛一下子张大了，这张字条真的是卫流写的，而且，早在到烟罗谷之前，恐怕就已经写好了。

他的头终于挫败地低了下去，翻身下马，对着那张字条下跪，沉声说道：“末将谨遵皇上圣谕。”

眼泪，一下子滑落了下来。

他隐隐明白，是卫流托了孤，他一定用某种事情作为代价，把整个南楚都托付给了南宫凌，而南宫凌，也因为卫流做的那件事情，绝不会苛待南楚。

不知为何，心酸的厉害。

那个男子，明明并没有当南楚几年的皇上，而且上位的手段，还是那般残酷血腥，甚至在位的时候，手段也是狠厉不容情，可是，当知道他没有了的时候，他竟难以抑制自己心头的悲伤。

也许，是因为南楚先后几任楚皇里，只有卫流，是真正的在为南楚着想，而不是像之前的先皇一样，只顾着自己享乐，根本不顾臣民死活，甚至，为了太后可笑的仇恨，而自断柱石，斩杀了贺家满门。

想当年，贺氏一门英烈，南楚也曾经是个让任何国家都不敢小瞧的大国啊。

头，重重地低垂下来，这名将领低声呜咽道：“皇上……”

这一场，悲伤，低鸣，可是却似传到了每一个在场士兵的耳中，一时间，场中陆陆续续的，几乎所有人都跪了下来，跪在卫流最后的一道遗旨面前。

南宫凌手中拿着那张纸，这是他这一生第一次有这种感觉，这么多人跪在他的面前，可是跪的，却不是他，而是另外一个男人。

将这里的事情交给欧战来收拾，南宫凌带着一行人继续向前，在白鹤原上，还有两波人马在对峙。

之前卫流冲破黄泉丹之后，虽然带了信回去，可是那个时候，他也不能预料到和南宫凌之间会怎么样发展，因此留下的命令，便是天曜军不动，南楚军也不动。天曜军若动，南楚军也不必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