邯国王上满心悲凉,想当初安氏建立邯国之时,那一代的祖先未尝不是雄才大略,可是接下来的子孙却是一代不如一代,而且偏安的想法也日益加重,到了他这一代已是积重难返。
他自己都没有什么野心,自然也就教不出什么有野心的儿子,如今他的儿子安旭与其说是一国太子,不如说更像个富家翁的公子。
伸手握住柯敬之的胳膊,邯国王上在柯敬之肩上拍了拍,说道:“敬之,你我少年相识,你是什么Xing子,我怎么会不知道,你全是为了我安氏着想,我此生都不会忘。”
邯国王上一句话,让柯敬之也想起当年他在山中救了邯国王上,然后跟着他一路出山,从小厮做到侍卫再做到如今的大将军。
一晃,很多年就过去了。
眼眶忍不住有些发红,柯敬之强抑下这种情绪,转了话题说道:“太子可在?此次都城能守这么久,太子调度功不可没。”
安旭正在旁边,连忙谦虚道:“柯叔叔过奖了,旭儿有几分能耐柯叔叔还不知道吗?实在是我府中有个门客对此十分擅长,教了我不少。”
自从安旭做出出卖阮烟罗一事之后,柯敬之对安旭的态度便有些淡淡的,也不复往日亲密,之后远走边城,更是这件事情的直接后果。
固然安旭的做法是为了母亲,并没有错处,可是对于柯敬之来说,却是触了他做人的原则问题。
此时柯敬之肯跟他说话,他受宠若惊,连忙小心地回应。
柯敬之听到安旭的回答,心头只觉一阵凉意飘过,果然,他指望着那些事情都是安旭做的本身就有些奢望,可如今听到安旭果然是从他人处听来的,他还是觉得忍不住悲凉。
能将这等事宜处理的如此妥善周到的,除了那位以处理政事见长,雄才大略的天曜五皇子,现任西凉王夫南宫瑾之外,还能有谁?
他不知道南宫瑾为什么要帮他,可是他很清楚,如今的邯国,根本是被卫流和南宫瑾当成了手中的一件玩具。他们各自较着劲由谁来打,打下来之后怎么样,甚至连现在什么时候城破,也在他们两个人的Cao纵之中。
而深陷其中,流着血,拼着命的邯国,却连一点选择的余地都没有。
“柯叔叔……”安旭看到柯敬之的表情,以为自己又说错了话,小心地叫道。
柯敬之勉强一笑说道:“没事,你做的很好。”
在宫中与王上商议了一下明日出降的细节,柯敬之不再多留,转身又要回城墙。纵然知道卫流不会趁机攻击,但还是不可不防,这是为将的本职。
“敬之……”临去之前,王上再次叫住了他。柯敬之回身,就看到王上走到他的身前,沉声说道:“敬之,别一根筋走到底,如果有机会……你不必……”
邯国王上再不思进取,也毕竟是一国之主,他知道柯敬之的想法,这是在劝他,让他不必以身殉国。
柯敬之笑了笑,说道:“末将省得,多谢王上厚爱。”
士为知己者死,有邯国王上这句话,他便是真的殉了国,也是值得了。
只是王上恐怕还没有想透,他怎么可能不死呢?他忠义的盛名四海皆知,而如今,终究为盛名所累。
邯国王上看着柯敬之大步而去的身影,目中满是黯然。
他与柯敬之自幼相识,是真的有一份友情在的,如今看着柯敬之要去赴死,他的心头如何能够好过?
只是可恨,他明明是一国君主,竟一点办法也没有。
转眼到了第二日,南楚大军在城墙下整军以待,也许所有人都知道这将是最后一场攻城,两方军马都有一种凝重几乎透不过气来的沉重。
卫流站在中军的位置,看着眼前残破的城墙,看着城墙上依然立的笔直的柯敬之,眼中也有一丝敬意,而正是为了这分敬意,他口中吐出攻城二字的时候,才格外的不容情。
越是尊敬,越是需要用全力去对待。
这一场攻城战直打到下午时分,邯国的都城已经摇摇欲坠,南楚军有几次都差点占领城墙,而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城墙上竟冲出来一支三千人左右的生力军,硬生生将南楚人赶下城墙。
之前也有过数次情况艰险的时候,可是柯敬之竟硬是将这支人马雪藏到最后,只为了这一刻,不让邯国都城被南楚军攻破。
但是,这真的是最后一次了,南楚的下一次攻城,他们恐怕连还手之力都没有。
柯敬之看着手中卷了刃的长刀,苦笑一下,时候到了,他们真的该降了,而刚才那一手神来之笔,也足以证明了邯国的风骨。
城中,南宫瑾坐在小院中,问道:“费夜还没回来?”
邯国都城之战已经拖了这么长时间,他们怎么还没有到?如果他们真的赶不到,那这次恐怕真的会让卫流占个大便宜。
旁边的人察觉到南宫瑾情绪不佳,低着头不敢说话,这时一个人从院外冲进来说道:“王爷,邯国王上王后已经出宫要去请降了。”
南宫瑾手一顿,用力握在一起。
难道终究来不及,要让卫流得了这一场天大的便宜去?他这次出来本来就存了想为自己找块地方作大本营的心思,如果邯国半壁江山被他香下去,那就休想他再吐出来,这对于西凉想要一统西北,割据一方的想法无疑是很不利的。
南宫瑾抿紧了唇,他不愿看到这样的场面,可是此时却也根本没有办法阻止。
城墙上,邯国王上王后登临其上,虽然有些悲哀,但也还算平静的看着城下的卫流,他们就要请降了,从此以后,世间再无邯国。
这场乱世中,卫流是第一个出兵夺下一个真正意义上国家的人,但是他的心头同样平静,这件事情因为早就料到了,所以真正到来的时候,并不能让他激动。
邯国王上清了清嗓子,正要开口说话,忽然远处传来急促地马蹄声,有人大声叫道:“卫流接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