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长宜不好拦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舒晴汇入了人流中,他坐上车,闷闷不乐地说道:“开车。”
老顾开着车,看着后面的彭长宜一言不发,心想,这两个人今天怎么回事,从来都没有这么别扭的时候,就问道:“小舒怎么有些不高兴,我们来的路上她可是有说有笑的,在饭店点菜的时候,总是让我点你爱吃的,你怎么惹着她了?”
彭长宜故意说道:“哦?她不高兴了吗?我怎么没看出来?”
老顾笑了,他太了解彭长宜了,说道:“中午请杂志社的编辑吃饭,她连发票都没要。”
“为什么?”
“她说又不报销,还是不要了。”
“那你怎么不去办?这事不能让小舒自己出钱。”
“她不让。她说不想因为这事拿着票到亢州去报销。再说,那两个编辑跟她也是老关系。”
“嗯,要都像她似的,早就搞好了。”彭长宜叹了一口气,说道:“这件事她做得的确很漂亮。”
老顾说:“她就想试试,没想会成,结果用一篇论文换了个戏台,她说非常值了,从来都没得过这么高的稿费。”
“什么稿费啊,论文不属她的名字。”
“我知道,她跟我磨叨着。她说别人得名,北河村得利,属谁的名字无所谓。”
彭长宜不说话了。
老顾继续说:“舒姑娘人不错,我看对你上心了。”
彭长宜没言声。
按说,话说到这里,彭长宜没有言声,做为老顾,就该打住了,但也许是老顾今天也喝了酒的缘故,他不但没打住,还继续往下说:“我感觉这个姑娘真的不错,无论是长相、性格、身份和工作,都不错,一点都不骄傲,到基层后还能很快放下身段,说话办事真诚、直率,而且还有点单纯,无论是按老眼光还是现在的眼光看,她都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好姑娘,这样的姑娘,谁得到是谁的福气。”
彭长宜靠在后背上,闭着眼,闷声说道:“孟客离婚了。”
“我听说了。”
“你怎么听说了?”
“我是听朱市长的司机说的。”老顾似乎洞悉了彭长宜的心思,说道:“您放心,孟客就是离一百次婚,舒晴也不会跟他对上眼的。”
“为什么?”听了老顾这么说,彭长宜终于开口了。
老顾说:“明摆着的事,如果小舒跟他能对上眼的话,或者对他充分信任的话,挂职的时候,就会去清平而不是来咱们亢州了。”
彭长宜觉着老顾说得有道理,就“嗯”了一声,不再说话了。
舒晴大步向公交车走的同时,看见了彭长宜他们的车过去了,她这才放慢脚步。
她没有坐公交车,而是依然漫步在北京的街头,天气已经非常暖和了,北京街头的夜晚,华灯初放,如同白昼,她边走边思忖着彭长宜今天晚上反常的态度,昨天给自己打电话的时候还不是这个态度呢,难道,就因为孟客给他打了电话?可是孟客给他的电话据他自己说是好几天前的,那么也就是说昨晚自己激动是白激动了,人家彭长宜根本就什么意思都没有?
姑娘感觉自己很委屈,刚开始萌发的爱情就受到了挫折,她很伤心。
回到家中,妈妈早就洗好水果等她。爸爸坐在客厅的躺椅上,正在等她。
舒晴走到爸爸身后,给爸爸按摩着肩膀,边按摩边问了爸爸身体情况,她感觉爸爸气色很好,精神也很好,就从包里掏出一个小方盒,说道:“爸,这是我刚才路过同仁堂给您买的冬虫夏草粉,您一天一小袋,据说这个对于术后恢复作用非常好,提高肌体免疫力,强壮身体,而且延缓衰老。”
爸爸接过来,说道:“小晴啊,你不要乱花钱,你去书房看看,我那学生们、同事们还有院校领导送的各种营养品都堆成山了,你怎么还花这冤枉钱?”
舒晴笑了,撒娇地说道:“他们买的那些东西你可以不吃,我这个必须吃。”
爸爸笑着说:“哈哈,好,我只吃我闺女给我买的。”
舒晴又从包里拿出一个小罐,说道:“妈妈,玫瑰花代茶饮,春天,多喝一点,美容。”
妈妈笑了,说道:“我还美容?老太婆了?”
舒晴走过来,又给妈妈按摩着双肩,说道:“妈妈,您一点都不老,您喝了这花骨朵茶,今天六十,明天五十,后天四十,直到变成一朵花的年纪。”
“哈哈。”
妈妈开怀大笑,将一个大芒果削成一个个的菱形块,放在一个小盘里,递给她一根牙签,说道:“吃点水果吧,一会好听的话就都出来了。”
舒晴显然没有胃口,妈妈递给她,她就接了过来,只吃了一小块,就放下了。
妈妈说:“怎么了,你不是最爱吃大芒果的吗?”
舒晴说:“妈妈,我刚在外面吃了饭,吃不下。”
说着,她就回到自己房间去换衣服去了,还将房门关上了。
无论她多么佯装快乐,细心的妈妈还是发现了端倪,女儿眼眸里那淡淡的忧伤,是逃不过妈妈的眼睛的,妈妈小声跟爸爸说:“从来看见大芒果都是不要命地吃,今天怎么了?”
爸爸也小声说:“她大了,该有自己的心事了,你别管那么多了。”
妈妈笑了,惊喜地说道:“你的意思是说小晴有心事了?”
爸爸说:“我可没说她有了,我是说她该有了,有了和该有了可是两个意思啊。”
妈妈说:“我不认为是两个意思,我认为是一个意思。”
爸爸说:“是不是你去问你闺女去。”
妈妈用牙签扎下一块芒果,塞到老伴儿嘴里,说道:“问就问,我这就去问。”
爸爸一听,说道:“嗨,你还真去啊?”
妈妈说:“那还有假?”
爸爸说:“你怎么说啊?”
妈妈坐下,小声说道:“我就说小晴啊,你爸爸说你有心事了。”
爸爸急了,说道:“哪能这么问?你就说有个张阿姨想给你做媒,这样说不就探出她的口风了吗?”
妈妈凑近爸爸跟前小声说道:“你这招儿,咱们用过多少次了?就一个张阿姨咱们都用了不下三次了,这次怎么也得换个李阿姨。”
“哈哈。”爸爸不由得笑出了声。
舒晴听见笑声后走了出来,此时,她换上了一身月青色的家居服,显得人更加秀气、清爽。
“笑什么呢?”她问爸爸。
爸爸说:“让你妈妈告诉你。”
妈妈说:“舒教授啊,你不要这样,分明是你想跟女儿说话,怎么变成让我告诉女儿了?”
舒晴笑了,走过来,一边给妈妈揉着肩膀,一边说:“你们不要争了,我都听见了,是不是又是张阿姨要给我介绍对象?”
妈妈说:“是你爸爸说的,不是我说的。”
爸爸说:“我说的是张阿姨,你妈妈说这次要改个李阿姨。”
“哈哈。”舒晴笑得眼泪流出来了,随后她叹了一口气,说道:“妈妈,我最近不会考虑个人问题,我觉着这样一辈子在你们的翅膀底下生活挺好,挺幸福。”
说着,她就垂下一对漂亮的大眼睛,显得有些心事重重。
对面的爸爸看到了女儿的表情,他趁女儿不注意,就冲妈妈使了个眼色。
妈妈立刻心领神会,说:“小晴,杂志社改稿不顺利吗?”
舒晴抬起头,说道:“顺利,非常顺利。”
“哦——”妈妈说:“那怎么今天有点不高兴,每次我女儿回来都是欢天喜地的,快乐的像只小鸟,怎么今天这只小鸟变蔫了。”
舒晴笑了,说道:“没有,就是有点累。”
妈妈还想说什么,爸爸就冲妈妈摇摇头,说道:“小晴啊,扶爸爸起来,我要去休息了,要不是为了等我闺女,我早就睡下了。”
舒晴一听,赶忙去扶爸爸,说道:“阿姨呐,她回家了吗?”
“是的,她孩子也是周末回来,她回家去跟孩子团聚去了。”
舒晴扶着爸爸,进了卧室,又帮爸爸拉好被子,倒了一杯水放在床头。说道:“爸爸,我看,等我挂职结束后,您和妈妈还是跟我回京州吧,我好方便照顾你们。”
旁边的妈妈说:“我们目前不用你照顾,你只要照顾好自己就行,每周回来看我们一次,我们就满足了。”
“我不满足,我喜欢跟爸爸妈妈在一起,我想好了,等我挂职结束后,我试着往各个高校投投简历,看看有符合我的岗位没有,如果有,我就回北京。”
“孩子,你可别,你在那里工作好好的,尽量不要调动,等我们爬不动走不动的那天再说。”
舒晴有些伤感,说道:“倒那天不就晚了。”
爸爸说:“你就是调回北京,早晚也是要出嫁的,也不可能守着我们过一辈子。”
舒晴有些委屈地说道:“我就是要跟你们过一辈子,永远都不出嫁。”她的眼睛有些湿润。
以前,类似这样的话也说过,但都是在一种轻松愉快的气氛下说的,这次女儿居然动了感情,看来,她的心里的确有事了。
舒晴把父亲的老花镜拿在手里,她知道父亲有临睡前看书的习惯,就说道:“您今天不要看书了,早点睡吧。”
父亲张着手说:“要想让我早点睡着,就得让我看书。”
舒晴调皮地说:“不行,一看又是半天。好了,您就乖乖地闭上眼睛睡吧。”
父亲无奈,只得闭上了眼睛。
舒晴又倒了一杯水放在父亲的床头,关上门,走了出来。
妈妈还坐在原地,见她出来了,就拍了一下她旁边的沙发,示意她坐过来。
舒晴挨着妈妈坐下,双手抱住妈妈的胳膊,头歪在妈妈的肩膀上,闭上眼睛,喃喃地说道:“妈,我好享受跟你们在一起的时光。不许催我出嫁。”
妈妈拍了拍她的手,说道:“小晴,我和你爸爸岁数都不小了,而且我们身体也不是太好,唯恐陪不了你多少年,所以啊,你个人的事,也该抓紧了……”
舒晴听到这里,眼泪就扑簌簌地流了出来。
妈妈还在试探着问她:“这么多年来,你就没有一个看上的人?”
舒晴向来跟养父母都是很贴心的,也加上她平时没有什么烦心事,一旦有了烦心事,往往在第一时间里就会被他们看出来,就是舒晴刚进门的那一刻,妈妈其实就发现了她的精神不是很好,尽管看到他们脸上有了笑容,但也是难掩内心的忧郁。
舒晴支吾着说道:“妈妈,我早就跟您说过,女儿周围没有这样的人。”
“妈妈知道你那里没有这样的环境,但是阿姨们给你介绍的那些人,你也没少见,后来索性都不见了,难道,人家就都那么一无是处?”
舒晴笑了说:“妈妈,那些人都比女儿优秀,但女儿就是没感觉,介绍来的各方面的条件都被量化了,见面时一点感觉都没有,而且也不神秘了,更没有深入了解的激情和兴趣了。”
“那你自己就找啊,这么长时间,你自己不是也没碰到合适的吗?小晴,别怪妈妈埋怨你,你很快就三十岁了,女人的黄金年龄就要过去了。”
舒晴叹了口气,说:“没有办法,谁让您的女儿不够好,无法打动别人呐?”
妈妈不高兴了,说道:“那是他眼睛不好使,谁说我女儿不够好,我跟他去理论!”
舒晴喃喃地说道:“妈妈,真的是女儿不够好,无法让别人动心。”
“胡说,那是他没心!”
舒晴见妈妈真的生气了,就说:“他也不是没心,也可能存在着这样那样的顾虑吧?”
妈妈心一动,说道:“你说的这个他是谁?”
舒晴一怔,才发觉自己说走了嘴,但她又是个诚实的姑娘,尤其是妈妈面前,她就说道:“现在,女儿心里的确有了这么一个人,但仅限于在女儿的心里。”
“那么在他的心里呢?”
舒晴说:“我不知道,可能我还没走进他的心里吧。”
妈妈愣住了,她非常想知道是什么样的人,让女儿动心了,但她又恐问得太急,反而让女儿不说了,就小心地问道:“他知道你喜欢他吗?”
舒晴扭捏着说:“不知道,我明确还只是在心里喜欢。”
“那他还没对你也没表示?”
“没有。”
“我明白了,他不是石头就是木头,要不,怎么会不能从一个女孩子的目光里,看不出什么来?”
舒晴忍不住笑了:“妈妈真会说话。”
“就是,他对我女儿没有感知,你说他不是石头、木头又是什么?”
“嗯。”舒晴又应了一声。
妈妈知道,这次女儿的心里的确有了这么一个让她心仪的人,但是妈妈非常想知道,是什么样的男子让女儿钟情了:“小晴,你现在正在大下,这个人是什么范围的?”
舒晴笑了,知道妈妈在缩小包围圈,就说道:“妈妈,以后我再告诉你,现在只是刚有了这么一种感觉。”
妈妈知道,女儿绝不是刚刚有了这么一种感觉,到像是已经深深陷了进去。老人很开明,说道:“好,妈妈不问了,无论如何,无论成不成,我都你高兴,因为你已经迈出了可喜的一步。”
舒晴说:“看妈妈说的,我又不是独身主义者,我肯定会找的,只是这个人好难找啊……”
“既然被你找到了,就勇敢地追求吧。”
“这个……还要看缘分……”
“孩子,妈妈可以不问他的具体情况,妈妈只想知道,他是怎样的一个人?”
舒晴想了想说道:“他是一个非常出类拔萃的人,真的妈妈,是我见过的最有魅力的男人,他就像一部百科全书,没有他不知道的事情,没有他解决不了的难题,他在领导的眼里就是个救火队员,而且战之能胜,他还是个非常正直、真诚的人,也是一个有担当的人。”
妈妈发现,女儿的眼眸里,是一种欣赏的目光,她知道女儿的性格,了解女儿的志趣,就说道:“他是个官员?”
“是的。”
“是省里的人吗?”
“这个……”
舒晴的脸红了,她知道,如果回答了妈妈这个问题,那么离真相就不远了,因为她现在在亢州挂职,不是省里的人就是亢州的人,想到这里,她撒娇地靠紧了妈妈,说道:“妈——,您别问了,您只需知道有这么个事就行了。”
妈妈笑了,不再追问她了,妈妈说:“好,你不说我可以不问,但是有一点,我希望我女儿把握自己……”
舒晴知道妈妈想说什么,就说道:“妈妈,您放心,您从小到大教育我这么多年,我心里有数,我不会乱来的,我会把握住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