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着湖水蓝的外套,白袖中是玄色的衣裳,黑色带点银灰的长发铺在身后,淡淡地眉眼,虽不言,自有一种上位者的气势,他看了青年一眼,尔后转向洵桦,道:“久闻洵桦上仙之名。”
“阎君客气。”洵桦亦是回道。
“今日之事,是本君管教不严。”说着,他挥袖将青年边做老婆婆模样,道:“我便罚他去顶替孟婆的职位三日,如何?”
洵桦颔首,道:“阎君很是公正。”
被变成老婆婆的青年虽然哭丧着一张脸,心里却是高兴的,阎君不愧是阎君,护短都护得毫无痕迹,别人都看不出来。
“观上仙之意,很是在乎这位少年?”本来气氛沉寂,阎君却忽然开口问道。
虽不知阎君何意,但没有恶意就是了,是以洵桦点头,道:“我欠阿楠一份情。”
“本君之人到底欠了上仙一分。”阎君淡淡的说道:“作为补偿,本君会遣人陪同他一起到白於拜师的,上仙也莫急着拒绝,白於虽为仙界第一门派,附近周围也较之其他地方安全许多,但是这几日拜师的消息放出去,引来的东西可是不少。”
阎君都讲到这份上了,洵桦也不好不同意,是以点头,道:“那就劳烦阎君了,不知阎君可有意一观我白於百年一度的试剑大会?”
“期待之至。”
两人这厢对话与折腾并没有吵醒阿楠,由于之前受到了巨大惊吓,即便布下了寒流结界,他也睡得不甚安稳,洵桦到了他的床边,没有惊动寒流,看到床上那个久违的少年,心在波动。
“阿楠,你回来了……”洵桦低声,看到少年翻了个身,被子全踢到了一边,神色之间闪过一分无奈,伸手替少年盖上被子,又再施了个咒,看到他眉峰不再聚,才心下一松,低声道:“好好睡一觉吧,我等你来找我。”
翌日,阿楠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爬起来的时候揉了揉眼睛,四周看一圈,回过神来才自笑,木头冰冰在青月殿待的好好的,这儿怎么会有他的气息呢,错觉,错觉。
经过昨晚这么一吓,阿楠可不敢再在这家客栈住下了,下了楼销了房间就准备离开,可这时啊……碰上事儿了。
“哎哟!”
这个声音有点娇滴滴。阿楠撇了撇嘴,不过一点都不好听,阿楠往后退了几步,站定之后,果不其然看到面前站着一位想象中的娇生惯养的大小姐模样的女子,阿楠并不感兴趣,也不想惹事,是以开口道:“对不起。”
那娇娇女却看着他,瞪着眼,眼角多了几朵泪花,道:“你这人走路不长眼啊,身肉这么硬是想撞死本小姐吗?来人,给我打!”
阿楠本来也捂着胸口,待看到娇娇女身后两个大汉过来时,面上抽了抽,兽性渐醒,然而这时,一只手按在了他的头上,低温的手揉了揉却将他心中怒火都消了去,握紧的手又松了些许。
“这位小姐,撞人的好像是你。”眉眼之间盈着一抹温润笑意,却又能让聪明人看出他很疏离,他就站在阿楠做右方前半步,一只手放在阿楠的头上,是一个保护着的姿态,道:“毕竟舍弟背对着小姐,可是完全看不到小姐,但是小姐就能看到舍弟,这是不是可以说是小姐特意找舍弟的不快?”
他说得没错,曲绡还真的是故意,在家做刁蛮小姐做的好好的,平白就要被送到白於山上做个弟子,如果仙资不好,可能还是个扫地的,虽然她家里头有人,混不到这般的境地,可在白於里决计不会比家中舒坦就是了。
带着一股怨气,又看到背影比自己好看,转过来脸也比自己好看的少年,自然想要找人晦气,解解气。
心里虽然想着这个人怎么猜的这般准,面上却是冷笑,精致的面容看上去多了几分冷,道:“我一时跑得快没看见不行啊?再说了,你是哪块坟头的草,信不信本……本小姐给你迁个地?”
这个小姐的眼睛虽然不明亮,可她身边的护卫眼劲儿却不错,上前一步,对着青年抱拳,神色之间歉意诚恳,道:“两位抱歉,我家小姐自小骄纵惯了,还请两位看在她年纪尚幼的份上,原谅她这一回。”
“简一,你这话什么意思嘛,分明是他们得罪了我,你话里的意思还是我错了?”少女十分见不得自己吃亏,气鼓鼓着一张脸,怒道:“你……赶紧地把他们给我拿下,回去府里,少不了你的责罚!”
简一的眉头皱了皱,对上两人,看到青年只是带着一抹疏离的笑,手却好似在安慰那名小少年,他便蹲下神来,与少年平视,认真的说道:“这位小少侠,还请原谅我家小姐的不是,来日曲家便携上厚礼到小少侠面前赔罪。”
“简一!”见他对自己不理不睬,少女显然是愤怒了,抽出腰间的鞭子,狠狠地就往简一身上抽去,嘴里还道:“没见过你这种卖主的狗奴才,去死好了!”
少女的鞭上带了暗刺,若是抽到身上,恐怕要伤一大片,先前阿楠之所以兽形渐显是因为这个少女给他一种,血海深仇的感觉,不过现在也醒过来了,看到少女抽人,自然不会坐视不理。
手里冒了一团青光抓住了少女的鞭子,阿楠淡淡地看了一眼少女,道:“这等愚蠢无知的主子叫你碰上,恐怕也是倒了八辈子的大霉,不如我帮你送她去见阎王,阎王看到你忠心的模样,向来下次也不会打瞌睡了一般地给你安排了这般的主子。”
闻言,客栈内的人面色各异,样貌虽然相同却实际上是个顶替的掌柜的笔猛地一划,在账簿上画下一道人生的轨迹,顶楼上好些大胆看戏的鬼个个都愣住了,好些差点掉下来,好在回神得快,努力飘了回去,否则……下面那尊大神可不会放了他们。
而那少女自是被阿楠这话闹得气得不行,可鞭子努力拽又拽不回,便威胁道:“你这臭小子快放开,我天山曲家不会放过你的!”
“我自觉也是没有人敢惹我的!”阿楠眯了眯眼睛,一双狐狸似的眼里透出来的寒意,直教人从骨子里都颤抖了起来,手里又用了几分力,道:“我孤身漂泊一人,没有牵绊,倒也不惧什么,就算是追杀,暗杀,你天山曲家,我也能杀个够本,不如……就从你开始好了?”
这话说出来,阿楠的眼神可是带了真的杀意,就连客栈里的人也都抖了抖,这通天的杀意,这位少年与那个少女之间难道是有血海深仇吗?
气氛一时凝滞,可有一人却不受这影响,嘴角勾着温润的笑意,他拍了拍阿楠的脑袋,声音多了几分凝实,道:“阿楠这又是将我置于何地呢?且先退下,这些就交由兄长解决。”
很……安全的感觉,阿楠眯了眯眼,杀意退却,手也放开了鞭子,眨眼间又变回了那只不谙世事,天真无邪的小狐狸,他眨巴眨巴眼睛,笑得一张脸十分可爱,声音且是糯糯的,道:“那就交给兄长了哦。”
变脸变得真快!
所有人心中闪过这么一句话,就连阿楠对面的少女也都愣了愣,实在想不到刚刚那个满身生气的少年卖起萌来,也是这般可爱,好像……还小的样子。
“嗯,好的。”青年点了点头,转而看向那地上的护卫,道:“阿楠的话你听到了?不是一直都问我她的下落吗?回头,杀了你现在保护的人,我就告诉你她的线索。”
简一猛地抬头,看向青年的目光是不可置信,继而他又看向了身后的那名少女,神情复杂,对方还只是个十几岁的小孩子,为了那个人,他要做下这等事情吗?可那个人下落不明多年,若是错过了这次机会……
简一的心在动摇在犹豫,这回少女是真的有些怕了,她虽表面上从不显现,可对简一她也是动了心思的,简一自她记事开始就一直跟着她,她了解简一,也正是因此方才她有恃无恐,因为简一认识那个青年,可是现在……她看得出来简一的心在挣扎。
那个看着长大的少女的脸蓦然白了,简一自问就算她不是他要找的人,跟了十几年,总也狠不下心思去杀,只得丧气地垂头,道:“他我会自己找,看在我的面上,你且放过她一回吧。”
“剑一,你以为你有多大的面?”青年虽然笑着,可是神情很冷,若从他眼里看,真的看不到简一这个人,他是真的没有将简一放在眼里。
简一身子一颤,却是低头,他也知道自己没有资格。
阿楠却是伸手拉了拉青年的袖口,见青年看过来,才甜甜地笑着,说道:“不过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孩子,兄长也不必太过计较,反正这样的性子迟早会吃亏,不如不管她,看她日后惹上什么样的祸事祸及家人。”
这话劝得有水平,在场所有人都觉着这个小少年果然不能貌相,看样子天真可爱,肚子里的墨水一波一波的。
青年还未曾听过这样的劝法,一时也愣了下,回过神来,笑都真实了几分,又再揉了揉阿楠的脑袋,道:“随你,兄长也想看看此女日后惹下什么祸事,若是祸及家人,痛苦的是她,也算回敬了她了,听到了吧,你已经用掉了一次机会,再有两次找不到她,你永远都没有机会了。”
简一低头,满目苦涩,随后站起来,转身对着因阿楠放了鞭子而摔倒在地的少女,道:“曲家家主昔日救我一命,如今我也以我最珍贵之物换你一命,从今往后,简一与曲家便再无情分了,也请小姐珍重吧。”
曲绡便苍白着一张脸,看简一慢慢地却又坚定地往外走去,眼泪不自觉地留下来,等简一走到门口,才反应过来,冲他大喊道:“简一你别走,你别走,我喜欢你啊,你曾问我喜不喜欢你,我喜欢你啊,你别走了!”
简一的脚步顿了下来,曲绡还以为是事情有了转机,眼中喜不自胜,然而简一朝她丢了个东西,曲绡接下一看,终于哭得像个泪人似的,然而简一却只留下淡淡的一句话。
“昔年错认小姐为简一心上人,才收下香囊,如今既然不是,自当归还,还望小姐好生珍重。”
这个结局……阿楠也没了看戏的兴致,便扯了扯青年的袖子,同他打了个眼神,走吧?
青年点头,便拉着阿楠同样离开了客栈,只留那个哭得泪人似的少女,聚伤成恨,恨意欲将几人烧成灰,全是你们,全是你们,全是你!
“小姐。”护卫站了许久才去扶小姐起身,刚伸手,却被少女打开,清脆的一声,很响,护卫看过去,曲绡面上一片扭曲了她精致脸庞的恨意。
“我要去白於拜师。”曲绡一字一句地说着,看着门口几人远去的方向,眼睛赤红,道:“告诉爷爷,我要拜师,我要拜尊上为师,我一定要拜尊上为师!”
护卫一惊,往后退了半步,低下头,道:“是。”
离开的阿楠却想不到太多,被青年拉着的手也在离了客栈有一些距离的时候放开了,只是青年一直都没有说话,阿楠也就不问话,一路上都光明正大地观察着他,猜想这个人到底是谁。
说是他远方的亲戚他是别不信的,狐狸绝对绝的没有生成青年这样的眼睛的!
阿楠观察了好半晌,直到觉得自己什么信息都掏不出来的时候,才晃到青年面前,一边后退着向前走,一边笑着问道:“兄长帮了阿楠这么大一个忙,可还不知兄长是何姓名呢,兄长方不方便透露一下?”
青年倒是没有想到阿楠是这样的开场白,不过倒也挺符合阿楠的性格,便也爽快的回答,道:“君渊。”
“君渊?”阿楠重复地念了一声,青年还以为他认出他了,却不想阿楠灿烂一笑,道:“这个名字倒很是符合兄长的气质,我叫阿楠,正要去白於拜师,不知兄长是否要一路同行?”
这般就露了底……也难怪洵桦要一路跟着了。君渊心底这般想着,看小狐狸那可爱的样子,便也不计较了,淡笑道:“我上白於访友。”
闻言,阿楠一拍手,声音跟银铃似的挺勾人,笑道:“那可好,这一路就麻烦兄长照顾了。”
“也麻烦阿楠多多指教了。”君渊回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