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谷已然变回元神回到行柳的身体里去了,夭梨带着他到了一处许久未去的地方——天阁。
天阁之内还是那般的宁静悠闲,也不知是不是天阁有净化人心的作用,那七个阎王在里面过得是优哉游哉,生活平静,倒也是令人欣羡。
夭梨将行柳安排好住的地方,然后就去了藏书阁,在把脉的时候,夭梨发现一件事,行柳的元神竟然不是一个整体,运转仙源查探行柳体内,他的元神是一块一块的,去打满了补丁,一件灵魂,百余拼凑。
神念翻开万千书卷,一心多用细读卷上经文,一个又一个掠过,最终停留在一个字上。
“非。”
夭梨不自觉跟着念了一声,伸手召来那一卷,指腹与其字贴合,一股浩瀚之力将他拽入一个星海,他好像见过这个地方,仔细想了一下,是在妖世,不过暂且眼前的东西与妖世无关,夭梨将注意力放到了星海中泛着淡淡金黄的一块石碑上。
非人非神,非妖非魔,世间万灵,取为衣裳,不识七情,天地奈何,但得六欲,不得好死,如此之人,是为非想。
碑上所刻,凡四十字总总惹人疑惑,夭梨不知行柳到底哪一点有和这个对的上,心中正想着,一条银白小蛇自远方游向他,然后缠绕在他的手臂上。
“君上好久未曾回来了。”司乐蹭了蹭夭梨,尔后立着颈子看他,道:“是司乐引着君上到这本书里来的。”
伸手抚了抚小蛇,手下的皮肤一阵温凉,有点糙,夭梨问道:“为何?”
“司乐一直都对君上碰到的这人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后来在藏书阁里也有一种莫名的感应。”司乐十分享受夭梨的体温,摇晃了两下,清醒了想要沉迷的脑袋,道:“只是先前一直都无法仔细是哪卷书,不过君上带着那个人到了天阁,感应就越发强烈,所以在君上来的时候,司乐就找到了那本书。”
司乐的话说得很是神奇,不过天地之大无奇不有,倒也在人的想象范围之内,只不过夭梨注意到了一个重点,那就是司乐只是找到了这本书,但是这个“非”字。
观夭梨神色变化,司乐就大概猜测到夭梨的想法,蹭了蹭夭梨的衣服,认真的说道:“是这个字主动找到君上的,司乐也不知道为什么。”
世间万物皆有灵性,而人所能见到的不过灵性之中的稍强者,至于那些稍弱的以及格外强的,人都视而不见,但是它们是真实存在的。
夭梨盯着那一块石碑看,手心覆了一层光芒,他走近石碑,然后将手放上去,细细感受,没有人能够免俗,就算是他,所以也只有在意外之下才会想到万物有灵。
闭着眼,神识进入了一片奇异的空间,眼前只有白茫茫一片,然而近处三尺之内仍能看得清,但除了那鲜绿色的草皮之外,空无一物。
夭梨觉着奇怪,就算这个石碑一直被放在“非”字里,从未接触过外物,这心灵世界也不该这么空吧?
“夭梨。”有人唤了他一声。
“谁?”夭梨冷了面色,一手负在背后,然而环视一周,却不见说话的人,心中更加谨慎,道:“躲躲藏藏算什么本事,出来说话!”
那个人哈哈大笑,声音在整个空间回响,丝毫听不出是从哪儿传来的,过了好一会儿,那个声音才说道:“夭者草木茂盛美丽,夭梨,茂盛美丽的梨树,这般美好的姓名放在你身上,你当真觉得贴切吗?”
夭梨的瞳孔缩了缩,负在身后的手渐渐握紧了,冷冷的视线仿佛穿过白雾看到那个人,声音冷得像冰渣,道:“你什么意思?”
“哈哈哈哈,看来在这温柔乡里,你……迷失了自己。”那语气说不出的嘲讽,似乎有一人捏着夭梨的尾巴,说道:“不过我的目的也不是这个,夭梨,就唤你夭梨吧,我受人所托来提醒你一件事。”
对于这个人,完全的未知,这不是第一次出现这样的情况,却是第一次让夭梨感觉到事情不在掌握中,是以夭梨不说话,以此来保持自己的少许自傲。
“他们都开始清醒,你的时间不多了。”说完,那声音就哈哈大笑,渐渐隐去。
随着声音的隐去,眼前的白雾也渐渐的消散开来,呈现在眼前的,是真正那一块石碑的内心世界,看清晰的那一刻,夭梨真正诧异了。
这不是……花谷么?
原模原样的花谷,就连那草屋的细节都分毫不差,夭梨好歹在花谷待了那么久的时间,所以这个字同行柳是真的有关系,那到底联系在哪里呢?
仿佛是听到了夭梨的心声,花谷开始变化,夭梨刚开始看不到,可是后来,那光芒渐渐强了,一株草一朵花上都浮了一个小小的星芒在表面。
夭梨看着有些许的猜测,依据先前石碑上所刻经文,这应该就是世间万灵,取为衣裳了,可这衣裳,代指什么呢?
夭梨不说话,继续看着,只见星芒一颗一颗慢慢地都汇聚起来,最后是一个人形,一点一点将轮廓补全,到了后来,夭梨已经知道这是谁了。
这赫然就是行柳此人。
“这位先生,你在看什么啊?”
耳边忽然想起声音,夭梨抬眼看去,原是行柳不知何时到了自己的面前,顶着那张平素淡然的脸,做着天真无邪的表情,倒也格外的和谐,看着很是纯真。
“你叫什么名字?”夭梨暂且压下复杂,浅浅地笑了笑,问道。
行柳摇了摇头,道:“先生也看到了,我方成形呢,哪儿来的名字,不若……先生给我去一个吧,先生看起来是个诗书满腹的人,定能给我取个好听的名字。”
这般的古灵精怪,倒是可爱……虽然心里认定了行柳这个名字,夭梨却是故作沉吟,尔后道:“不若……唤作行柳吧,你觉得如何?”
行柳左右歪了歪脑袋,眼珠子转啊转,一副少年姿态,尔后对着夭梨笑,道:“行,佛法也,先生取此名,是望我从佛吗?”
“非也,是取道行之子,期你来日在喜爱之物上有所成就而已。”夭梨想着,这么说,又看行柳笑得一脸欢喜,迟疑半分,斟酌了一下言语,问道:“你可知……你在等一个什么人吗?”
行柳摇头,道:“我迄今为止也才见过先生一个人,除去他们之外,他们也没有让我等的地方,毕竟他们都在这里。”
说着,行柳指了指心口,笑道:“我的心啊,是他们拼凑而成的。”
这说怪倒也不怪,可夭梨就是觉得……如果照这么发展下去,应是不会有后来的事情,到底是谁……
“听先生说来等待一个人好似是很有趣的事情,不如……”行柳的眼珠子骨碌碌地转着,有神地看着夭梨,然后忽然往前一凑,问道:“不如我来等先生吧,先生哪一日离开了,然后我等,然后先生就回来找我好不好?”
这句话在夭梨耳边炸开,看着虽然神采奕奕地看着他,眼中却不乏期待之色的行柳,夭梨心中却是惊诧,行柳一直等待的人……竟然是他么?
“还是免了吧。”夭梨压下心底的惊讶,道:“等待并不有趣,很痛苦,时间长了可能会迷失了自己,你我才一面之缘,我如何能害你?”
“嗯。”这个变换的调子,行柳看着夭梨,说着忍不住扬起嘴角,道:“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先生是我很重要的人,虽然是第一次见面,看到就很开心呢,等待先生,想来是我最想做的一件事了。”
这倒让夭梨不知道该如何拒绝了,想着日后的行柳,被带走、成为小七之前,就觉得行柳心里有事,在被施术即将转化成小七的时候,耳边传来行柳的一句话让他记忆深刻。
我在黄泉路上等了你多少年,可为什么,你从来都不在?
行柳还是莫要等着我。夭梨看着少年那般坚定的眼神,将这话到了喉头的话又咽了回去,叹了口气,道:“算了,只盼你记得自己是谁。”
说着,夭梨施术凭空写了一段经文,然后看到边上有一块石头,便随手将他印了上去,回头对行柳言道:“若是哪一日在等待中迷失了自己,就看看我写的这段话吧。”
行柳凑过去看,只见石头上写着十六个字,言:非人非神,非妖非魔,世间万灵,取为衣裳。
“先生好文采。”行柳拍拍手叫好,看着看着却又皱了眉头,瘪了嘴,道:“不过这块石头太过普通,若是时间长久到我忘了自己是谁,怕我也不会记得来看看它,嗯……让我想想。”
行柳说着,右手食指搔了搔下巴,忽然眼睛就亮了,有了一个好主意,手指绕来绕去,对着石头动了几下,一下一下削得极其认真。
然而夭梨看着,心头却渐渐浮上了一个不好的猜想,这块逐渐被雕琢的石头……石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