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米多远的距离时,他停住了,盯着我,似乎在确认我真的不会害怕。
我心里那种酸酸涩涩的感觉满涨到就要溢出来,忍不住轻叹了口气,绝不是难过,而是窝心的柔软感动。我第一次发现,原来每一次以为自己已经够喜欢一个人时,下一刻又会因为他的一个小小动作,更加喜欢他。
吴居蓝误会了我的叹气,他眼中满是无奈悲伤,想要退后。
我立即说:“不要动!”
既然他不能说话,那就我来说好了!
我说:“你不会真以为我害怕你吧?拜托!我虽然不是《暮光之城》和《来自星星的你》的脑残粉,但我也是从头到尾,一集没落地全看完了。”
吴居蓝的表情很茫然,显然根本不知道《暮光之城》和《来自星星的你》究竟是什么玩意,又和他有什么关系。
“《暮光之城》是讲吸血鬼的电影,《来自星星的你》是讲外星人的电视剧,你肯定想象不到全世界有多少女人是它们的脑残粉。现在的女孩子可不是《白蛇传》那个年代的人了,一见妖怪不是怕得要死,就是喊打喊杀,大家现在都巴不得遇见妖怪、吸血鬼和外星人。对女孩子而言,‘男朋友不是人’绝对比‘男朋友是高富帅’更有诱惑力……”
呃……我刚才说了什么,好像说了“不是人”,这算骂人的话吗?我立即闭上了嘴巴。
我看着吴居蓝,吴居蓝也看着我。
我张了张嘴,却觉得任何语言都难以表达我此时的心情。我干脆不说了,身子往前探,一手撑在礁石上,一手伸向吴居蓝,用行动表明——我不怕你!我想要你!
吴居蓝看着我,一动不动。
我的手在吴居蓝面前固执、安静地等待着。
良久后,吴居蓝迎着我的视线,慢慢地抬起了浸在海面下的手,却不是想握住我的手,而是想让我看清楚,我想握住的手究竟长什么模样。
我的呼吸一滞,连瞳孔都猛地收缩了一下。
银色的月光下,一串串水珠正从他的指间坠落,本该是一幅很温柔唯美的画面,但现在只会让人感觉到震撼和恐怖。
他的整个手掌都被蓝黑色的细密鳞片覆盖,看上去像金属一般冰冷坚硬。手背上暴起五道筋络,凸显着可以摧毁一切的力量。五指细长,指甲尖锐锋利,犹如五根钢针,很容易就能刺穿猎物的要害。指间有相连的蹼,手掌完全张开时,几乎是正常人的两倍大。
客观地评价,与其说这是一只手,不如说这是一只猛兽的利爪。
我非常震惊,甚至本能地畏惧,但是,当我逃避地去看利爪的主人时,吴居蓝平静深邃的双眸,也正在细细观察我的反应。我意识到我的任何一丝反应都有可能伤害到他,立即平静了下来。
我再次把目光投向他抬起在月光下的手,仔仔细细地看着。再一次,我肯定这是一只可以撕碎一切的猛兽利爪,但是他那么小心翼翼,连靠近我都会怕吓到我,就算它是猛兽的利爪又如何?这只利爪根本不会伤害我!
我凝视着他,固执、安静地伸着手。
我看清楚了我将要相握的手长什么样,我依旧确信——我不怕你!我想要你!
沉默地对峙。
终于,吴居蓝慢慢地把手伸向我,他的速度非常慢、非常慢,就好像唯恐我没有机会反悔和逃走。当两人的指尖即将相触时,他停住了,还在给我反悔和逃走的最后机会。
我等得不耐烦起来,不管身前就是汪洋大海,使劲一探,抓向了他的手。他一惊,尖锐的指甲猛地缩回了手指里。我抓了个空,身子摇晃,眼看着就要摔下礁石,他握住了我的手,轻轻一撑,让我稳稳地趴在了礁石上。
我立即反握住了他的手,没有温暖柔软的感觉,而是冰冷的、坚硬的,一如我的想象。
我凝视着他,握着他的手,一点点用力,把他往我身边拉——我想和你在一起,不害怕,不勉强,更不会后悔!
他随着我的牵引,慢慢地游到了我身边。
我对他展颜而笑,他静静凝视着我的笑颜。
这一刻,我们眼里的光辉,令五十二年来最美的月色都暗淡了几分。
我趴在礁石上,吴居蓝浮在礁石旁的海水里,两人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我一直看着吴居蓝,直到看到吴居蓝都好像有点不好意思,微微垂下了眼帘。
我担心地问:“你不能说话是被那四个人伤到了吗?”
吴居蓝点点头,又摇摇头。
“一半是因为伤,一半是因为别的?”
吴居蓝点头。
我想了想说:“因为你变回了……鱼身?”
吴居蓝微微一笑,似乎在表扬我聪明。
这又不难猜,他能下半身和人类不一样,舌头或气管那些发声器官和人类不一样不是很正常吗?
我问:“上个月的月圆夜,你一整夜都消失不见,是不是因为……和现在一样了?”
吴居蓝点头。
“哦——那你是不是每个月的月圆之夜都会变回鱼身?”
吴居蓝点头。
“好神奇!”我难以想象两条腿变成一条尾巴,一条尾巴又变成两条腿的情景。
“你昨天晚上说腿突然抽筋不能动了,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吴居蓝点头,指了指天上的月亮。
我明白了,五十二年来最异常的月亮引发了他身体的异常。
“你什么时候变回人身?月亮落下,太阳升起时吗?”我记得他上次应该是在日出后才出现的。
吴居蓝点头。
我看看天上的月亮,对他说:“我陪你一起等。”
吴居蓝指指我的湿衣服,示意我先回去。
我摇头,“不要!我还没听到你亲口对我说……反正我不回去,这会儿没有风,天气并不冷。我身体很好,从小到大几乎没生过病,你不用担心。”
我说着不冷,实际不仅冷,还很饿。突然,我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掏啊掏,掏出一袋巧克力,放在礁石上。
我一只手握着吴居蓝,舍不得放开,想只用另一只手撕开塑料纸袋,却显然有点困难。
吴居蓝的指尖从袋子上轻轻划过,塑料袋就裂开了。
我拿起一块,递到吴居蓝嘴边。他愣了一下,微微张开嘴,用舌头把巧克力卷进了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