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临不像在开玩笑,一时间我舌头都撸不直了,赶紧闭紧嘴巴,省得白白吃亏。
回公寓拾弄完东西我们就一起去了他家,我选张最顺眼的沙发坐,他给泡来杯茶,自己拿灌啤酒坐我旁边。
他拉易拉罐时,我一把夺过。
商临眼一斜,慢声问:“干什么?”
“你别喝酒。”我说得很顺溜,说完脸上就热了几热。
他鼻子里发出很轻的笑声:“你在怀念什么?”
瞬间浑身的血液都像在往头顶冲,我吧唧几下嘴扭头说:“叔,你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年纪了,我能怀念什么?”
他不急说话,从我手里夺回啤酒,拉开拉环喝了口才说:“现在不是流行我这年纪吗?”
“流行啊?那你在我爸面前怎么没把那晚的事说出来!”我的白眼快翻到后脚跟了。
“你不也没和你爸说吗?”他阴柔底勾起嘴唇,把一整罐啤酒都喝完,空罐子被一下捏扁后丢一旁。他兀自往下拉了拉夹克拉链,露出里面裹住胸肌的T恤,猛就把我捞怀里。
“臭流氓!把手拿开!”我扭动着身子,他反把我抱更紧。
那张瞧不出岁月痕迹的脸向我凑过来,又在个极近的距离停下。他慢声对我说:“我性子古怪得很,敢不听话就整死你!”
他呼吸轻易落我脸上,我憋着气,连呼吸的交缠都不想有。
可能是瞧我老实了,他才把脊梁骨给挺直:“走,带你熟悉下环境。”
我不情愿地跟在他身后,听他耐性讲解常用的东西分别摆放在哪。
他确实有狂妄的资格。
就说他住的房吧,周围一圈都再没别的住宅。上下五层独栋建筑,自带地下停车场和下沉式花园,简直壕的没有人性。唯一格格不入是他卧室,随处都是暗色调,窗帘也拉得密实,就跟被封死了一样。
他走进去,坐在张别致的单人沙发上叠起腿,慢声问我:“住隔壁还是住我房里?”
我歪着头把脑袋磕门框边,一下下轻轻瞧着:“想得倒美,真以为我这段时间会住你家?我爸岁数大弄不灵清,我又不傻。做做样子呆一两天我就回去。”
他弯腰从床底下摸出根一米长的钢棍,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有胆你就跑,腿打断。”
很可能惹了个瘟神。
我剔他一眼,砰就关上门。
那晚我躺着柔软陌生的床上,疲惫地叹息出来。
一墙之隔的那个男人神秘且古怪,爸让我喊他一声临叔,可就是这个他信任的朋友让我失去了女人最重要的东西。这些事不能和爸说,只能自己憋着。谁让我妈不在身边呢?常常在想,如果我妈当年没有离开我,我又怎么会变得如此尖锐。
想到我妈,一双眼睛就酸涩得厉害。这么多年除了听我爸讲她已经再婚之外就不曾有过她的任何消息。
就这么想着,念着,迷迷糊糊睡去。
隔天下午我被严队的电话吵醒,他告诉我那女孩已经答应不追究,但前提是必须上医院给她道个歉。
“就不道。”我立刻就想挂电话。
严队突然说:“整个早上光弄你的事了,我好说歹说人家姑娘才愿意不找你麻烦。你当给我个面子,别让严叔下不来台。”
我的眉头深深皱起。
严队一直在电话里劝着,我只能轻轻吐气说了句:“行吧,给地址。”
倒要看看她还能怎么作妖。
我出去的时候商临并不在家,懒得去管他在哪,直接奔去了严队说的那医院。
电梯上了五楼,我傲慢的推开病房的门,谁知打眼一瞧我双脚就定住了。
记忆中的妈妈穿的已不像以前那么朴素,头型也是当下最流行的中年款,正给悠悠削苹果。
我震惊到只将嘴巴动了动,一个妈字就卡在喉咙口,吞也不是,咽也不是。
悠悠邪恶地挑起一侧嘴角,对着我妈往我这抬抬下巴:“她人来了。”
我妈的态度冷漠地出奇。
当年她离开的时候我才九岁,现在我二十四了,但五官的轮廓终究是没怎么变过,我不信她认不出我。
我嘴皮子打着哆嗦,满心的思念几乎奔涌而出。
“妈!”我激动地想冲过去要抱她,可还没来得及靠近就被我妈一个耳光重重甩过来,厉声丢我一句:“我女儿是路悠,给我女儿道歉!”
我捂着脸却感觉不到脸上的疼痛。
她说什么?
悠悠是她女儿?那我又是什么?
悠悠从病床上下来,一只手勾住我妈的肩,十分嚣张地瞧着我说:“程乙舒,生你的这个女人破坏了我爸妈的婚姻,成功晋升成我的后妈。这十几年来人前我喊她一声妈,人后我就是喊她滚,她都得赖在我病床边服侍我,她甚至能为了讨好我去打你!你说她贱不贱?”
我狠狠一惊,眼下哪里还顾得上和悠悠斗嘴。一把拉住我妈的手,几乎用哀求地语气和她说:“妈,你是不是过得不好?你跟我走,我们不受这窝囊气!”
我妈毫不犹豫地甩掉我的手,冷冰冰扭过头,根本不想认我。
耳边突然响起悠悠刺耳的笑声。
“程乙舒,看见了吗?你就是喊她一百句妈,她都不会应你。你还是早点认清现实。今天你要是不道歉,就等着我随便找几个野媒写点黑贴,到时候连你那个当了一辈子清官的爹都得让我白泼脏水!”悠悠的眼神变得可怖起来,那种常年积压的憎恨跃然而出。
“路悠,你真是让我大开眼界!”我木纳地定在那儿,老半天才心寒地笑出来:“想要我怎么道歉法,你说说看,我听听看!”
“我这人其实也挺好说话的,只要你跪我面前说你错了。我大不了就息事宁人呗。”她语气别提多恶心人了。
我嘴里‘嗬’了一声:“跪你,我呸!”
悠悠是多少见识过我脾气的,她大概知道我不会轻易服软,于是假情假意的挽住我妈的手,虚伪的撒娇道:“妈,她昨晚把我打成这样,我让她给我道歉过分吗?”
“不过分。”我妈连想都没带想就给了我答案。
这一刻对我而言简直天崩地裂,心中关于妈妈的那些回忆全被打成碎片。
悠悠趁机一脚踢在我腘窝上,我整个人当即就都矮了一半。
我看见我妈的鞋子,也看见悠悠落在地上的影子,就是看不见我自己的尊严。
很快就想站起来,可突然间有只冰冷的手狠狠按住我肩膀。
我抬头,瞧见的是我妈的脸。
“程小姐,我再说一次,给我女儿道歉!”
我就这么死死盯着记忆中温柔的妈妈,难受得用力咬住嘴唇。
悠悠用刨好的苹果敲几下我的脑袋,得意地说:“程乙舒,谁让你只是个臭打工的,就活该没有人权!”
我杀她的心都有了,可为了不给我爸惹麻烦现在只能忍。
十根手指用力地往地板上按,恨不得把地板按出窟窿来。
我发誓,一定会让她后悔今天所说的每一个字!
在我身心最痛苦的时候,病房的门砰一声被人推开。
商临不知道是怎么找来的,几步就走到我身边,一个猛力把我捞进他怀里。
他还是穿着款型好看的黑夹克,拉链拉到最后一个齿轮,遮住半个下巴,特别的酷。
“程乙舒,你还找救兵过来?睡一觉睡出真感情来了?真不要脸!告诉你,谁来都没用!”悠悠盘起手,从眼神到声音无不透出鄙视。
商临英俊的脸上有点躁,龇牙甩她句:“屁话多!”紧跟着扬手就一巴掌把悠悠从我面前扇到床上。
悠悠被打懵了似的,一动不动。
商临漠视着除我之外屋里的其他人,这份护短的心竟让我生起一丝感动来。
他掏出一个真皮男士手包,唰的拉开拉链,丢了五十在床上:“医药费。”
悠悠总算动了动,往地上吐口带血的唾沫,但还是说不出话来。可想而知这一巴掌威力有多重!
我妈就和个慈母一样上前扶她,在我面前毫不掩饰地关心她。我妈甚至还有些愤怒的冲商临说:“打个巴掌又丢五十块?你什么意思!”
关于这五十块的医药费,商临是这样解释的:“我平时飙车不小心碾死别人家的狗也会给上十万。值十万我就给十万,值五十就给五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