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暖风熏得人陶醉的日子。
雾霭弥漫,淡霞薄染,虽然深宫寂寂,宫宇重重,但还是阻不住春风的吹拂。皇宫之中,各种春花已然绽放,花开烂漫,花香袭人。
已是黄昏,天边白云由洁白变得璀璨,彩霞漫天绚烂。
百里寒从御书房匆匆走了出来,不知为何心中有些不安,右眼皮直跳。
今日政事繁忙,他已经一日不曾回栖凤宫了。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是他此时心情最好的写照,他想他今生今世是再也离不开流霜了。
一片嬉闹的声音随着柔风吹了过来。
百里寒眯眼瞧去,柳条依依,柳絮漫天,一排垂柳之下,两抹小小的身影在飞跑,空中两只纸鸢正在随风飘荡。
蓝色燕子纸鸢缠住了黑色老鹰纸鸢,两个小孩子使劲去拽,结果却是手中线齐齐断掉,燕子和老鹰轻飘飘从空中坠落。那蓝色燕子被树枝挂到,已经有些支离破碎了。
一旁的宫女和太监顿时傻了眼,愣着连大气也不敢出,因为他们知道,怕是又一场战争即将爆发了。
果然,片刻的静默过后,身着嫣红色罗裙的小女孩大声喊道:“百里熹照,你赔我纸鸢。”柔嫩可爱的嗓音吐出来的却是凶巴巴的话语。
才不过五六岁的年纪,声音和气势倒是不小,娇俏的小脸上,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滴溜溜顾盼神飞。
“霞蔚,明明是你的燕子缠住了我的老鹰,怎么让我赔?”一旁的小男娃慢悠悠说道。
小男娃也是五六岁的年纪,一袭银白色衣衫,小小年纪,便有一种卓尔不凡的飘然气质。
“我不管,就是你弄坏我的纸鸢的,快些赔来!”霞蔚小手叉着腰,一副霸道蛮横的样子。
“今日我就是不赔了,明明是你的错,我还要你赔我的老鹰呢。”熹照扬了扬眉,淡淡说道。
“好啊!即使如此,就别怪我不客气了。”霞蔚说罢,小手握拳,已经袭了过来。
“小公主,不可啊。”身后的侍女和太监连声惊叫,却没一个人敢拦。
他们可不敢惹这个小公主,若是惹恼了她,可是吃不了兜着走的。说起来,这对龙凤胎的性子可是天差地别的。
小公主刁蛮活泼,小皇子温文沉静。一向,小皇子都是让着小公主的,今日不知怎么回事,两人竟然拉开架势要打了。不及反应,一红一白两抹小小的身影,已经缠斗在一起。
百里寒缓步走了过来,眼看着熹照和霞蔚斗在一起,忍不住皱了皱眉,轻轻咳了一声。
熹照和霞蔚听到声音,眼角一扫,互相使了一个眼色,收住了手,一起冲到百里寒面前。
“父皇,熹照他弄坏了我的纸鸢。”霞蔚说着小嘴一瞥,竟然抹起了眼泪。
百里寒眉毛一扬,抱起了霞蔚,唇边挂起一抹宠溺的笑意。
霞蔚的性子和他的冰弟真是如出一辙,都是天使一般的面孔,却是一肚子的鬼主意,说哭就哭,说笑就笑。当然,她的哭都是有缘由的。这一次,不知又有什么鬼主意。
“好了,要什么,说罢。”百里寒有些无奈地说道。
熹照站在地上,颇不以为然地望着霞蔚。
霞蔚一听,立刻转笑为哭,带着笑影的脸上,尚带着亮晶晶的泪珠。
“我要父皇为我做纸鸢,我的纸鸢弄坏了,一会儿回去,母后会生气的。”霞蔚撅着嘴,说道。
“父皇,我也要。我的纸鸢也弄坏了,那可是母后亲自为我做的。”熹照也皱着眉头说道,那样子十分可爱。
“好,父皇回去便给你们做,怎样?”一国之君在两个孩子面前完全没了架子。
“父皇,我们去你的御书房做去吧,做好后再回宫。母后若是知道我们弄坏了她做的纸鸢,肯定会生气的。”霞蔚奶声奶气地说道。
百里寒自然舍不得流霜生气,便在两个小魔头的缠闹下,到了御书房。
百里寒的画工自然是差得流霜很远,画了好几副,都被熹照和霞蔚驳回,说是画得不像。百里寒这些日子忙于政事,很少和孩子们在一起,觉得歉疚,终于耐着性子画了一副又一副。折腾了两个时辰,画的燕子和老鹰才得到了一双儿女的满意。
临走前,熹照别有意味地说道:“父皇,今日之事,我们都是奉母后的命令做的,一会儿父皇可不要怪我们。父皇好自为之,我和霞蔚到太皇祖母那里去了。”
“是啊,是啊!”霞蔚也乖乖地笑着。
言罢,两个小家伙便随了太监,一溜风地走了。
百里寒抚了抚疲倦的额头,这才感觉到事情有些不对劲。这两个小魔头,很明显是缠着他不让他回栖凤宫的。
难道有什么事?霜儿要耍什么花招?抚额皱眉,猛然想起,今日是四月十八,是六年前,他娶流霜的日子。
百里寒紧皱的眉头顿时一松,看来,霜儿故意让两个小家伙缠着他,莫非是要给他意外的惊喜?他心中顿时一甜,匆忙起身,向栖凤宫而去。
夜已深,皎月当空,凉风西西。
栖凤宫中,迎接百里寒的事情,确实是意外的,但是却不是什么惊喜。
当百里寒从妆台上拿起一封信笺时读完后,脸色刹那间便黑了。
他的皇后,竟然离宫出走了。
在四月十八,在这个有着特别意味的日子里,竟然抛下了他和一双儿女,潇洒地走了。
她说是游荡江湖,行医救人去了。她说在这深宫之中,会荒芜了她的一身医术。
百里寒跌坐在大床上,刹那间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失落。
“来人!”他嗓音嘶哑地吼道。
几个小宫女战战兢兢地走了过来。
“皇后何时离宫的?”百里寒满脸阴晦地问道。
“陛下去上朝时,皇后便出宫了!”一个小宫女颤声答道。
那就是卯时了,已经走了一天了,足以出了京城了。
百里寒的一双黑眸,黑漆漆的,看不出什么表情。他抓着流霜信笺的手,忽然一握,唇边泛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不管走多远,他都会找到她的。
萦镇,是玥国西部的一座水乡小镇。
春日,小桥流水,绿杨生烟,柳绕堤绿,隔岸花艳,一派春意盎然的景象。
石板桥上,走来一个游方郎中,身材清瘦,一袭淡色青衫,颜色淡得好似被春雨洗过。模样温婉清秀,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带着天生的贵雅之气。
他带着两个随从来到小镇最繁华的街道上,挂出一条免费医病的招牌。
萦镇不算富足之乡,小镇的居民得了小病还看得起,若是得了大病,大多都没银子看病,躺在家里等死。
如今来了不收银子也给医病的郎中,那些被宿疾折磨的病人们,便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境,来找郎中医病。
本来没抱多大的希望,却不想这位郎中医道真是高明,喝了他开的药,病情竟都有所减轻。那些小病更不用说,竟是药到病除。
没几日,郎中的高明医道便在小镇传开了,且不收诊金,哪里去寻这样好的郎中?一时间,游方郎中的美名便在萦镇传开了。有人给他起了个绰号:医仙。
十里八乡的病人都赶到萦镇来瞧病,没病的也来凑热闹,想要看看医仙的仙容。
这游方郎中正是女扮男装的流霜,此番出宫,并非临时起意,而是早有此心。只因熹照和霞蔚年幼,才将她的计划一拖再拖。而今,两个孩子已然五岁,她行医江湖的心愿终于再也按耐不住。她深知百里寒是绝不会同意她出宫的,只能偷偷溜走。
她将红藕留在宫中照料两个孩儿,带了轻衣纤衣,扮成游方郎中,一路向西而来。
每到一个村镇,她便会逗留几天,为那里的百姓诊病。
这日清晨,轻衣纤衣刚帮流霜摆好了医摊,街头像刮风似的奔来几匹马,为首的马上人黑衣黑帽,手中拿着一根乌梢鞭,如同一阵黑旋风卷了过来。
轻衣和纤衣心中一惊,慌忙纵身而起,一左一右,将流霜带离医摊。
那为首的黑马到了摊子前,马上人一勒缰绳,一声长长的马嘶响起,黑马前蹄纵起,踏坏了流霜的医摊。马上人挥舞着手中鞭子,将流霜那“免费诊病”的字幅挑了起来。
轻衣纤衣一见,柳眉一竖,哪里容得这些人撒野,就要动手。流霜一使眼色,示意她隐忍一下,不要生事。
轻衣纤衣无奈,只得忍着怒气,看着这帮人撒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