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中一场沉琴奇遇,令晗初渐渐平复了心境,就连方才在茶茶院子里的所见所闻,好似都能淡然对待了。
也不知是沉琴的缘故,还是被白衣公子影响的缘故。
带着这样的浅淡疑问,晗初回到了自己的院落,终是陷入安眠之中。
翌日清晨醒来,刚盥洗完毕,晗初便瞧见院子里的湖蓝身影。沈予双手负立,侧对院门,神色若有所思。
其实沈予堪称英俊,尤其一张侧脸更是棱角分明。此刻他不言不语,默然静立,倒也显不出平时的风流无状,有着能令怀春少女怦然心动的气质。
只是晗初已非情窦初开。
她忽然不知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沈予,所幸如今失了声,这反倒成了一个优势。
晗初正暗自庆幸着,沈予也已发现了她,便面无表情地侧首相问:“昨夜睡得可好?”
晗初只得跨出门槛,对着院落里的沈予俯身行礼,再轻轻点头。
“可我睡得不好。”沈予灼灼地盯着晗初,不想放过她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
晗初刻意不去看沈予,目光落在院子里的桐树上,淡淡笑着并不回应。
沈予瞧着晗初这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心中既懊丧又失望。昨夜她的落荒而逃,她的躲闪回避,都好似是小女子的吃醋行径。只不过当时事发突然,他又感到尴尬,便也没有察觉这份异常。
其实昨夜晗初走后,他极力想与茶茶继续缠绵下去,可怎奈就是心不在焉,再也提不起半分兴致,最后唯有半途而废。
夜半醒来之时,他看着身畔的茶茶,脑中所思所想皆是晗初的模样。她从前的娇羞、惊慌、愤怒,甚至是漠然,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他有些记挂她,便不顾怀中的软玉温香,披衣起身来到她的院落。谁知这个没心没肺的女子却安安稳稳地熟睡着,看不出分毫的伤心失落。
这与当初得知赫连齐成婚时,晗初的伤心欲绝,何止天差地别!
沈予越看越着恼,便又返回到茶茶的床上,还受累解释了一番外出因由。好不容易将茶茶哄睡了,他却再也没有了睡意,只得睁着双眼直到天明。
可如今,他一大早惦记着再来看她,竟然只得到她一个毫不在乎的笑容。仅此而已!
“昨夜你为何去找茶茶?”沈予仍旧盯着晗初,心中希冀她是在乎着他。
晗初闻言指了指自己的耳垂,又转身从屋内拿出一只耳环来。
沈予瞧这耳环有些眼熟,但他赠给女人的物件太多,早已记不清。他扫了一眼耳环的形状,是一朵山茶花,便也有些明白了。
原来,她是去找茶茶送耳环。
沈予面上的失望神色越发明显,他沉默片刻,终是叹了口气,开口解释道:“昨夜我……”
“小侯爷!”但听一声娇嗔忽然传来,茶茶已手执一件薄披风迈进院子里:“大清早湿气重,您怎么也不披件衣裳?”
茶茶将披风搭在沈予身上,才笑着看向晗初道:“妹妹起得好早。”
晗初只是将手中的耳环递给茶茶,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
“竟是在你这里!”茶茶装作惊呼出声,笑道:“我昨日可是寻了几个时辰呢!西苑都走遍了!原来是丢在妹妹这儿了。”
她娇羞地看了沈予一眼,继续对晗初道:“妹妹有所不知,这可是我去年生辰之时,小侯爷赠给我的。若要丢了,我可真不知该如何是好呢!”
茶茶边说边去握晗初的双手,想要以此表示自己的感谢。晗初任由她轻轻握着,感受着指尖传来的冰凉,以沉默来回应她的狭隘心机。
茶茶显然知晓晗初的意思,遂干笑一声,松开手道:“不耽误小侯爷与妹妹说话了,茶茶先告退。”
岂知晗初却忽然对她比划了一下,大抵意思是要与她单独说话。
沈予见状便蹙了眉:“你要说什么?还得背着我?”
晗初抿唇垂眸,很是坚持。
“嗓子还没好,你能说什么?”沈予越发感到不满,晗初宁愿与茶茶说话,也不愿和他单独相处。
她有什么话非要背着他说?况且她还失了声。这显然是在找理由逃避他,找的理由还蹩脚得很。
茶茶也看出了沈予的心思。她施手撩起耳边垂发,双眸微眨对他笑道:“女儿家总有些私密之事要说的,您当真要听吗?”
见茶茶如此“解围”,沈予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他又扫了晗初一眼,见她仍旧一脸淡漠,心下登时恼了起来。
他刻意抬起手来,为茶茶抚正鬓边的簪子,又负气地冷笑:“晗初要是有你一半懂事便好了!”言罢已拂袖出了院子。
目送沈予离开,茶茶立时收起了娇笑,取而代之的是三分得意:“妹妹有何事要单独对我说?”
晗初却只是淡淡扫了她一眼,目中流露出几分悲悯。
茶茶看得心中一凉,不由来了火气:“妹妹觉得我可怜?”
晗初神色不变,也不否认。
“小侯爷对我信任有加,还将追虹苑交于我打理,我有什么可怜之处?”茶茶冷笑一声,强自否认:“倒是妹妹,如今口不能言,还招了小侯爷的冷眼,当真可怜得很呢!”
晗初仍旧抿唇,虽然无声,但气势半分也不输人。
茶茶见状终于恼了,不仅恼,而且妒。唯有她自己知晓,昨夜晗初离去之后,沈予是怎样对她的。
向来对床笫之事兴致勃勃的风流小侯爷,竟会对满怀温香无动于衷!饶是她使尽浑身解数去服侍挑逗,沈予却一直敷衍着,最后温言软语哄了她睡下。
这让向来自诩床上功夫的茶茶,头一次尝到了羞辱之感。是的,沈予不要她!
茶茶越想越觉妒恨,却偏偏逞强地笑着,低低附在晗初耳边道:“妹妹可知,小侯爷他为何喜欢我服侍吗?”
晗初神色冰冷,不予反应。
茶茶见状咯咯笑了起来,兀自暧昧地解释道:“因为他喜欢听女人叫出来。说话、呻吟、娇喘……越放荡越好。妹妹昨夜也该听见了,我叫得欢不欢?”
听闻这露骨的淫声艳语,晗初终是感到一阵作呕,不禁后退两步,想要远离茶茶。
“妹妹觉得恶心?你有什么可恶心的?你不也将赫连齐服侍得妥妥帖帖?还是说,你服侍得不好才被他厌弃了?”
茶茶紧紧抓着晗初的手臂,强迫她听进去自己的话:“这可如何是好,你是个哑巴呢!在床上叫不出来,小侯爷该觉得多无趣!”
茶茶边说边掐着晗初的手臂,看着她三贞九烈的模样,冷冷嘲讽:“你我都是风尘出身,你又装什么冰清玉洁!”
这样的羞辱之言,晗初从前只听明璎说过。但明璎是赫连齐的正妻,又是公卿之女,她便只得承受着。可今日说话的是茶茶,晗初自问没有必要受她的侮辱。
如此想着,她已狠狠挣脱开茶茶的钳制,一双清眸闪着羞愤。然而这羞愤的模样,也自有一种说不清的风情,犹如花圃中最娇艳的花朵,明知有刺,还是惹人去摘。
即便茶茶也不得不承认,晗初的确很美,无愧于“南熙第一美人”之称。
说心里话,其实茶茶并不厌烦晗初,但她忌讳这份美貌。若非如此,她也不至于对晗初这般敌视。
而此时晗初早已气得胸口起伏、浑身发抖,她指着院门无声送客,凭借最后一丝涵养极力克制着自己。
茶茶看到晗初的隐忍,再次冷笑道:“妹妹不必送客,姐姐这便走了。”
她说着已往院外走去,待行至门口,又回过头道:“别怪姐姐没提醒你,若是想在这追虹苑里好生呆下去,那便安分一些。你瞧西苑里另外两位,从不在我面前逞风头。”
茶茶笑得强硬而挑衅,跨出门槛娉婷而去。
与此同时,沈予也憋了满腹火气,心里对晗初又爱又恨。可生气归生气,他还是担心她的喉疾,于是匆匆来到东苑,想要继续钻研治疗的法子。
“你家主子呢?”沈予入苑便瞧见一个眼熟之人,应是好友带来的管家,遂出言问道。
“主子正在书房研究药书。”管家恭谨地回话。
沈予“嗯”了一声,抬步欲走,却见管家迟疑着又道:“老奴有一事相求,还请小侯爷襄助。”
“哦?你家主子还有办不成的事,要来求我?”沈予挑眉笑问。
“并非主子的意思,是老奴自己的主意。”管家坦诚道:“老奴想找一个可心的侍婢来服侍主子,还请小侯爷代为物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