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随口而出的话,谁都能说,谁都敢说!
若之前老祖宗说出这样的话来,谢橘年一定会相信,可如今,她却是明白了,不管何朝何代,这个世界都是无情无义的。
谢橘年只道:“多谢老祖宗,那我就不打扰老祖宗都休息,我先回去收拾东西了!”
待她看着老祖宗点点头,这才转身下去了。
一出了宁寿堂的大门,跟在她身后的杜秋娘却是忍不住红了眼眶,杜秋娘跟着她当镖头的父亲走南闯北这么多年,也算是见识过不少事情,如今也觉得很恶心,“老祖宗怎么能够这样了,之前老祖宗口口声声对姨娘说疼您得像是亲生孙女似的,可这天底下哪有这样祖母的?”
可见有些话说的好听,不如做的好!
谢橘年一路上没有说话,深一脚浅一脚回到了芙蓉园,当玳瑁与合欢听说了这个消息的时候,也是惊讶得连嘴都合不拢,她们万万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更是没有想到老祖宗会要将人给送走。
老祖宗不是素来吃斋念佛,最是心善不过,怎么变得如此狠心了?
谢橘年坐在上首,淡淡道:“事情就是这样子,东阳伯府的事情只怕不出三日就会闹得沸沸扬扬!你们虽说是我身边伺候的丫鬟,可合欢和玳瑁的卖身契都在长宁侯府中,至于秋娘,你更是直接和侯爷签的卖身契,和我是半点关系都没有,若东阳伯府真的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连累你们就不好了!”
“我想过了,我一个人就去庄子就行了,这庄子上也有伺候的丫鬟,你们了,就留在长宁侯府中吧!我会和侯爷说上一声,让侯爷好好对你们的,你们好歹跟着我有些日子了,我会要侯爷保你们衣食无忧!”
这也是她如今唯一能做的了。
杜秋娘一下子急了,“谢姨娘,这怎么能成了?当初我跟在您身边,就是受了侯爷的吩咐要保护您的的安全,就算是您去了庄子上,我也得过去,不就是一条命吗?”
“当初我这条命就是侯爷给的,若是如今有人要拿去,他们只管拿去就是了!像我们这种行走江湖之人,讲究的就是一个义气,哪里有出尔反尔的道理?”
谢橘年微微一愣,这杜秋娘平日里话不多,不会像是玳瑁那般活泼,也不像合欢那样对她掏心掏肺,可有句话说得好,关键时候见人心啊!
她正欲说话的时候,玳瑁也是一点犹豫都没有,也上前来,“若不是因为有姨娘,奴婢也不能进府伺候了,姨娘到哪奴婢就到哪去,便是上刀山下火海,奴婢都不会推辞的!”
谢橘年微微颔首,连说了几个好字,她的目光只洛带了合欢身上,“那你了?是留在长宁侯府,还是跟着我一起去庄子上?”
她想得很明白,有些事情不是说如今划清界限就能够划清界限的,就算是真有人要追究,这三个人伺候过她也是一样保不住性命,不如将他们带到庄子上去,自己也能护着!
不管怎么说,她也有些银子,大不了事发之前远远将她们送走就是了,难不成还会有人大费周章去找几个丫鬟?
合欢有片刻的犹豫,咬唇跪在了地下,“还请姨娘见谅,奴婢膝下有弟弟妹妹,上头还有年迈的祖母和父母,若是奴婢死了,就没人再往家里头捎工钱了,姨娘,奴婢……”
听到这儿,谢橘年还能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只笑着道:“你要留下我也不强求你,这本就是你个人的选择,你与我相识一场,又是一起长大的,我也不会亏待你!”
说着,他更是淡淡道:“玳瑁,给合欢取五十两银子来!”
合欢一下子愣住了,红了眼眶,“姨娘,奴婢……”
谢橘年笑着打断她的话,“你家里头的情况我比谁都清楚,这五十两银子给你留着傍身用,若是有朝一日你家里祖宗的出了什么事儿,有这点两银子也可以有个回旋的余地!要是有一天你碰到难事儿,或者过不下去了,只要我还活着,你来找我,不说我能救你或者帮着,可只要是我有一口吃的,我就不会让你饿着的!”
她不是什么白莲花,可当初合欢对她的好是怎么都抹不掉的。
合欢嘴皮子动了动,到了最后却是什么话都没说出来,只朝着她磕了三个响头,也算是全了她们多年的姊妹情和主仆情了。
谢橘年只吩咐玳帽将另外的丫鬟婆子们都找来,给她们一人封了五两银子,也算是全了这一场主仆之情。
到了傍晚的时候,这东西就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
谢橘年站在芙蓉院院子里的游廊上,看着皑皑白雪,心里多少有些不舍,这芙蓉园是她一点一滴布置的,当初空荡荡的一个院子,如今变得灵动起来,可等着她走了之后,这院子怕是没几日就会再次荒芜起来吧?
想起来也觉得有些好笑,当初知道自己要给沈易北当姨娘的时候,她是一百个不愿意,可如今倒好,竟有些不愿意走了……
谢橘年苦笑一声。
玳瑁走了上前,“姨娘,老祖宗吩咐下来了,这马车和路上的吃食茶水都已经准备好了,咱们是现在就动身吗?”
谢橘年抬头看了一眼乌压压的提案,只道:“再等等吧!”
“若是再等下去,只怕晚上的夜路就不好走了,今天的天气本就不好,路上的积雪都要没过人的膝盖了,平日里去庄子上要两三个时辰,只怕今日就要一夜了。”玳瑁只想着老祖宗方才派人过来的那态度,恨不得就差拿扫帚将她们三个人扫出去了。
谢橘年只道:“都等了这么长时间,也不在乎多等这一会儿了,走夜路就走夜路吧!”
她只觉得不管怎么样也得给沈易北一个告别,两人虽有约法三章,不算夫妻,可也算得上朋友吧!
半个时辰之后,沈易北就回来了,他一回来,就直接去了芙蓉园。
看到谢橘年站在游廊下落寞的样子,沈易北却是半晌都没有上前,想必所有的事情她都已经知道了……
后来还是谢橘年一个眼神扫下来,先看到了他,“侯爷回来了?”
沈易北点点头,这才走上台阶,“所有的事情你都听说了?橘年,你听我说,你别担心,这件事也许还有回旋的余地……”
看他小心措辞的模样,谢橘年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这还是当初那个在她跟前横眉冷对的沈易北嘛,“多谢侯爷了!”
“谢?谢什么了?我又没有帮上什么忙?不过是瞎忙活了一通!”沈易北熬了一夜,下巴上已经冒着青色的胡茬,脸色也带着几分憔悴,“我也不知道皇上是怎么了,只要我一和皇上开口,皇上的脸色就沉了下来,直说这件事已经交由了宗人府处置。”
顿了顿,他却是道:“不过橘年你放心,不管东阳伯有没有做下这件事,我都会竭力而为,我已经与顾玉和周六说了,他们也会帮忙!这件事有慧贵妃和老兴国公在,也许能够帮着在皇上跟前求情几句。”
“不管怎么样,最迟明天,明天一定会有消息传来的!我得知道皇上是如何打算,到时候再将消息告诉你。”
谢橘年仔仔细细看着沈易北,这还是她第一次如此郑重打量沈易北,毕竟这次见了,也不知道还有没有下次见面的机会。
她还是第一次觉得沈易北长得好,眉如箭,眼有神,鼻梁高挺,便是年纪轻轻,也不知道是身形挺拔,还是身着一身玄衣侍卫服的原因,整个人身上也带着一股子英武之气。
沈易北被她这灼热的眼神盯的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她这才道:“好,那就多谢侯爷了,要是到时候有消息了,侯爷记得派人捎信给我。”
“捎信?”沈易北狐疑看了她一眼,这眼神朝着屋内扫了一眼,却发现屋门大开,门口摆着几个大箱子,“你这是要做什么?这箱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这几个箱笼装的都是谢橘年平时穿的衣裳,和惯用的东西而已,她那么喜欢银子的一个人,竟连自己的嫁妆都没有带走,只是将银子都带上了,怕有需要用膳的时候。
谢橘年道:“不过是寻常的衣服而已,我……”
“你要去哪里?”沈易北冷声打断了她的话,方才怜惜的眼神一下子来了。
谢橘年有些不敢看他的眼睛,只盯着自己的脚尖,只是下一刻,她却想明白了,自己心虚个什么劲儿啊,她又没错,“我要去庄子上住一段时间,如今东阳伯府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我要是一直留在长宁侯府,说不准会牵连侯爷和长宁侯府的,所以还是去庄子上住着吧,等着事情平息了之后,再回来也不迟!”
“那万一你哥哥的罪名洗脱不了,你难不成还打算一辈子不回长宁侯府了?”沈易北冷笑一声,道:“你就好好在长宁侯府住着,哪都别去。到了外头,这天寒地冻的,万一真有谁想做什么,你岂不是连命都保不住?你平日里看着那么聪明的一个人,怎么会连这样的事情都想不通?”
这浑水摸鱼之人是谁,他们心里都清楚。
谢橘年莫名觉得鼻子一酸,眼泪就要掉下来了,她委屈啊,真的觉得委屈啊!
也不知道怎么了,今天一天,她只觉得心惴惴不安、焦急恐慌,可却从来没有像这一刻似的眼泪就要掉下来了。
就像小时候似的,她跑步摔伤了腿,不管老师同学怎么问,她都能咬牙说没事儿,可一看到校门口接着自己的妈妈,那眼泪却是刷刷掉了下来,怎么都止不住……这人啊,总是在自己亲近人面前格外脆弱!
所以妈妈死的时候,她知道,自己得坚强,坚强了这么多年,怎么这一刻又变得这样脆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