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蕾弯下腰，从下往上仔细看看它。
这大鸟应该是一只鹰吧，那么凶的猛禽，现在一动不动，由她靠近。
鵟鹰的羽毛是暗栗色，背面泛着金属光泽，尾巴内外的羽毛呈白色和棕白色，黄色爪趾上，漆黑的爪尖弯起，尖锐如勾。
她记得爸爸说，动物的标本，都要掏空内脏和眼球这些容易腐烂的器官，镶上假的眼球，但为什么假的眼珠，还是看得她心里毛毛的。
“这鸟看上去很凶呀……”他怎么可能养鹰？
“嗯，这是黑脸鵟鹰，它们成群迁徙时遭到了猎杀，我在森林看到有人在捡它们的尸体，它的一只翅膀被打伤了，流很多血，扑腾着一只翅膀在逃命……那狼狈的样子，跟曾经的我很像。”
“我买下它，给它一个逃走的机会。但是它逃不动了，趴在我面前……可以自由翱翔的物种，却只能被迫匍匐在陆地，一定是很难为情吧。”
霍北辰神色平静，陷入回忆……
“我只好把它带回去……它翅膀好了以后，早晨和黄昏都出去觅食，平时就待在我的院子里睡觉，偶尔会吃我喂给它的肉……我挺意外的，鹰不可能被驯化更不会亲近人类，我很想知道它为什么留下来，可惜没法交流。”
夕蕾听得入迷，“或许是感激你救它一命呢~”
霍北辰垂眸一笑，看向鵟鹰，“我觉得那不是感激，它眼里没有那种东西。”
“我们就这么呆了七年多，半年前，我得知自己不需要拐杖之后，当着它的面走了几步，虽然也是一瘸一瘸的，但也是一种进步。这家伙忽然就张开翅膀，给我表演了个‘鹞子翻身’，直冲云霄……哈，真够帅的。”
霍北辰用指尖轻轻划着它翅膀的轮廓，“那时候，我就忽然明白……”
他没有再说下去，睫毛下掩去难以名状的苦涩。
夕蕾怔住，原来，它是在等着他的伤也好起来吗……
她的心口忽然揪痛，鼻子也酸涩发紧……
自从他伤好之后，她就满足于和他的恋爱关系中，根本就忘记曾经说过要帮他抛弃拐杖的事，曾经口口声声要帮他，可实际上为他做的甚至比不上一只鹰……
“对了……”霍北辰想起了一件事，刚一抬眸，就看到夕蕾站在他的对面，眼里那么唰地滚落出两行清泪……
他怔在原地，她这是怎么了？
窗外晚霞漫天，一束橘红的光透入她的瞳孔，将她睫毛上将落未落的泪珠照得澈亮。
还不及开口询问，他怀里突然撞进她软乎乎的身体，腰也被她的收缠住，收紧……
她的脸埋在他的胸口，泪水顺着面颊滑落，浸湿他的衬衫。
“你哭什么？”霍北辰用一只胳膊揽住夕蕾，有些莫名，不由回想刚才哪句话又刺激到她了。
“我想让你不要再用拐杖，可我不知道该怎么帮你。”埋在他温暖的胸膛，夕蕾声音发闷。
霍北辰胸口起伏，隔空一叹，她怎么想起一出是一出。
“……这你不需要担心，我只是没有时间去适应没有拐杖的生活。我总不能在员工面前扔掉拐杖吧，我需要做的事太多了……等这一切结束，我就会有很多时间，去适应抛弃拐杖的生活。”
夕蕾忽然抬头，“我听说，一个习惯的养成是二十一天，三个周，我照顾你，一定能做到！”
“你以为我没试过么，二十一天定律，对我没用。”
“……那就一个月！”夕蕾急道。
霍北辰摇头，“这不是时间的问题……而是，心里疾病。”
更是梦魇……
是需要他完成所有的复仇计划，才能消失的梦魇。
霍北辰松开怀抱，抹去夕蕾眼上的泪水，捏住她的下巴，“好了，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我自有分寸。你今天的任务是准备好晚宴要穿的衣服，要黑色礼服，样式么，简洁保守一些，之后来帮我整理屋子，因为陈姨他们四人周一才正式上班。”
夕蕾蹭去眼泪……黑色简洁保守……他不是吧？
哪个男人不希望自己的妻子打扮得漂漂亮亮带出去倍有面子，他竟然……是这么老古板的男人？
郁闷归郁闷，反正她对穿得花哨也没有兴趣，“衣服不着急选，我先就帮你收拾东西好了……”反正她也没有什么事。
霍北辰正在归置标本盒，告诉她把书按照首字母摆在书架就好，超过她身高的就别放了。
夕蕾说：“你也太小看我了，这不是有梯子的嘛。”
“那你当心点。”
夕蕾应了一声，划开角落纸箱的封胶带，拿出一本本厚厚的原版英文书，有的需要放置的位置太高，她就移动梯子放上去……
放着放着，她忽然看到最顶层的书架里有一个木头暗格的小门虚掩着……
她十分好奇，随手拨开，约四十厘米深的木格子里，最里头放着霍北辰一家三口的相框，他的父亲和母亲坐在前方，霍北辰站在他们身后，她抿抿嘴，心里很不是滋味，他原本有个幸福的家庭的……
相框前面是一个很老旧的黑色iPad，边框的漆都脱落了。
夕蕾心想，这不会是初代iPad吧？霍北辰竟然这么恋旧……就在她要关上那暗格的门时，她忽然注意到iPad下面压了两个红色的塑料小本本，斜斜露出‘婚证’两字……
这不会是……他们的结婚证吧！
她还一眼都没有看过他们的结婚照呢！
夕蕾冷不丁想起了今天下午接到了民政局的电话，让她过去一趟做婚姻普查，如果不是看到这结婚证，她早忘记还有这一回事了。
说起来她和霍北辰除了仓促领证，连婚纱照都没拍过，蜜月没有渡过……真的好遗憾。
心头一热，夕蕾拿起iPad想看看结婚证里两人的结婚照……然就在此时，只听霍北辰一声低吼，“放下！”
夕蕾正踩在梯子上，被这一声吼吓了一大跳，身体失去了平衡仰身向后倒去，手中的iPad也脱了手，垂直下落--
霍北辰一个箭步冲了过去，伸出双臂接住了iPad……
夕蕾嘭地摔到了地板上，疼得无法出声，皱眉看着霍北辰，后背再痛也不及心疼，她不明白，她竟然比不上一个……机器？
霍北辰沉默着将iPad放到书架上，转身去扶夕蕾……他的手旋即被挥开，“啪”地一声分外清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