驴子是开着我的车来了,我说你怎么上班时间就来了。
“强哥,公事,我是来找你的。”
找我的,不会吧,驴子可是刑警队的人,他的公事,最小也是个大案。什么案子,能牵扯到我身上?
我让驴子进了屋,喊莉莉上茶。
驴子从公文包里掏出一张照片,摆在我面前。
“强哥,你认识这个人不?”
照片里的,是个男子,看起来十八.九岁,不到二十的模样。这人的脸,我没印象,但不知为何,总觉得从哪见过似的。
我想了一会儿,确定自己没见过。
“不认识。”
驴子从包里拿出第二章照片:强哥,你再看看这张,认不认识。
第二张是个老照片了,照片上是个刚出生的孩子。
我说驴子你耍哥呢,这我哪里见过去。
驴子没接话,掏出第三张照片,递到我手里。
第二张照片上的婴儿,在第三张照片中依旧是出现了,只不过被一个成年男子抱在怀里。
这个男子光着上身,胳膊上纹着一条龙,脸上满是横肉,凶神恶煞的,一看就是个混社会的人。
“这人我认识!”
这人我当然认识,就是这个家伙,害死了我师父。
这话得从好多年前说起了,我是小时候,被师父从人贩子手里买回家的。
师父当了一辈子光棍,老来得子,虽说家里条件不咋地,但还是很宠我的。
那时候我和师父,住在泰山脚下的那间诊所小院里,就是被烧掉的那间。师父白天给孩童看病,晚上教我少郎中的本事,日子过得还算可以。
师父这人什么都好,就是贪财。只是我也没想到,他最后会因贪财送了性命。
这事,要从“百日鬼啼”说起。
那时山城的治安还比较差,三街六巷中做买卖的,都是由堂口大哥罩着,每个月上交的“份子钱”是绝不敢少的。
有一天,天刚亮,我和师父被大力的敲门声给吵醒了,师父贴着门缝往外一瞅,只见堂口大哥带着两个小弟站在门外。
想起这个月的份子钱还没交,可把师父吓得不轻,他再仔细一瞅,大哥怀里还抱着个孩儿,知道是来看病的,才敢开门。
师父陪着笑把大哥迎进门诊,翻出一直舍不得抽的大前门,哈腰给大哥点上。
大哥开门见山,他还没周岁的孩子从两个月前,开始变的不对劲,一到午夜就哭,哭声还特别怪,跟母猫发情的叫声似的,渗人。
大哥说他带孩子去市医院看了,医生没查出毛病来,怀疑孩子中了邪,听说我师父懂些门道,找了过来。
我在旁边看着,知道这叫“百日鬼啼”,幸好大哥找来的早,要是孩子哭满一百天,神仙也救不回来。
师父给孩子看了面相,又把了脉,然后走到大哥面前仔细瞅了瞅,大哥被师父看的不自在,脸一虎问道,你看我做什么?
师父跟大哥解释道,这孩子从你身上染了邪气。
大哥以为师父骗他,怒道关我屁事?
见大哥发火,两个小弟准备上前好好教训一下我师父。
师父赶忙解释,大哥平日里过的都是刀头舔血的日子,手上染血多了,会滋生邪气,平日里抱抱孩子,就染到孩子身上了。
大哥觉得师父说的在理,问怎么治。
看着两个凶神恶煞的小弟,师父抹了抹头上的汗,说解铃还须系铃人,要么大哥金盆洗手,邪气自然就没了,要么把孩子暂时送出去,过两年长大了,能扛得住邪气了,再接回来。
大哥不同意,金盆洗手不可能,把孩子送出去两年他也舍不得,让师父想别的法子。
师父为难了,大哥从口袋里掏出三摞毛爷爷,拍在师父面前。
我看到这一幕,心知要坏事。
祖师爷传下三条祖训,一,少郎中只许行善不许作恶;二,少郎中只医孩童不医成人;三,少郎中只可解因不可改果。
三条祖训代代相传,大哥不听劝,师父要想治好孩子,就只能想其他办法。
师父看到钱,眼睛亮了起来,不过一想到祖训,还是有些犹豫。
大哥威胁道,治好孩子钱归师父,再免师父一年份子钱,治不好,这诊所师父也别想开了。
听到能免一年份子钱,师父毫不犹豫的答应下来,不过现在时辰不到,他让大哥午夜再抱着孩子过来。
见师父收下了钱,大哥抱着孩子走了。
我指着师父鼻子骂,您老怎么就知道见钱眼开,违背祖训可是要出事的。
师父呸了我一脸,毛都没长齐的小子敢教训师父了,有这钱,师父给你买个童养媳都成。
他翻箱倒柜的找出一本书丢给我,让我别烦他,早点看完好帮他干活。
我还想劝劝师父,却被他老人家给推出门。
诊所一天没开门,师父在屋里不知捣鼓着什么。
晚上十一点多,大哥独自抱着孩子赶了过来。
师父把他拉入屋里,还把门反锁了。
我心里忐忑,总有种大事不妙的感觉,在院子里搬了两块砖垫在脚底下,透过屋门上的玻璃,刚好能看到里面的情景。
屋子里的桌椅都被堆在墙角,一张病床放在了屋子中央。
床下四周地面上,师父用红油漆画满了奇怪的图案,乍一看像是道士们用的道符,门缝里吹来油漆刺鼻的味道,直钻鼻孔。
孩子刚被师父放在床上,就开始哭,声音又尖又细,跟鬼啼似的,吓的我手臂上全是鸡皮疙瘩。
我瞪大眼睛使劲往里瞅,比起白天,孩子的脖子上,多出了三道浅浅的抓痕。
我心里咯噔一跳,慌得不行,师父以前跟我说过,这叫“鬼抓痕”,不吉祥,这孩子恐怕不仅仅是是沾了邪气那般简单,很有可能被恶魂附身。
我敲门想提醒师父,见鬼的是,不管我多大力气砸门,师父和大哥头也不回,根本听不到。
明明是大夏天,门缝里吹出的风,冷到骨子里。
师父一手端酒,一手持刀,围着病床边走边念叨着什么。
师父绕床走了七七四十九圈,一口把碗里的酒喝进嘴里,喷在刀上。
大哥走上前去,问师父准备怎么做。
师父指了指孩子的印堂,说用刀把这团邪气破了,说话的时候,他手中的刀慢慢刺了下去。
我分明看见,刀越靠近孩子哭声越小,脖子上的抓痕却越发清晰,可师父和大哥两人就是看不见。
我从脚下抽出一块板砖,拼命的砸门。
砸着砸着忽然觉得不对劲,抬头一看屋里的灯不知啥时候灭了,紧接着屋里传出大哥啊的一声惨叫。
我赶忙垫脚去看,借着月光,我看到孩子从病床上坐了起来,两只小手抓着刀身,脸上的五官拧在一起,脸皮炸裂,一片片碎皮耷拉着翻出了白肉,狰狞的吓人。
大哥倒在一旁,谁敢信杀人都不眨眼的堂口大哥,竟然被吓晕了过去。
师父握刀的手在抖,显然力气没孩子大。
孩子从师父手中把刀夺了过来,然后翻身下床。
还没一百天的孩子,在用两只脚站着走路,他踩过师父在地上画的道符时,道符跟雪融化了似的,流了一地。
师父连滚带爬的跑到屋门前,想逃出来,可怎么也拉不开门栓。
明明就隔着一层玻璃,他看不见我,也听不到我喊师父。
我看到那孩子握着刀,爬上大哥的肚子,把尖刀插入他的胸膛,一刀又一刀,鲜血从大哥胸口喷出,把孩子染成了血婴。
杀了大哥,孩子怪笑着向师父走来,师父瘫坐在地上,拼命的哀求,说冤有头债有主,这事跟他没关系。
孩子咧开嘴,牙齿又黑又尖,跟小老鼠似的,根本不理会师父的哀求。
我眼睁睁的看着孩子走近师父,跟猴子跳树似的一跃而起,将尖刀插入师父的胸膛。
再往后,我昏了过去。
等我再醒过来时,是在医院病房,护士姐姐见我醒了,跑出去叫来一个公安大叔。
大叔问我知不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我摇摇头,说不知道,其实我撒了谎,因为就算说出去,也没人相信。
大叔没多问,只是临走时叹了口气,说这孩子真可怜。
后来我听护士姐姐说,公安以师父和堂口大哥斗殴致死定的案,奇怪的是大哥的孩子不见了。
护士姐姐还跟我说,她从公安大叔那打听到,那堂口大哥是个心狠手辣的人物,在外面听到一点关于媳妇可能出轨的风言风语,回家一刀把正在给孩子喂奶的媳妇杀了。
我打了个哆嗦,这事堂口大哥没跟师父说,孩子根本不是染了邪气,而是被冤死的孩子妈附体了。
师父因为贪财,妄送了性命。
我在医院住了一星期,出院时公安大叔来看我,他给了我一本书,说整理现场时找到的。
书名叫《少郎中问诊百帖》,正是师父出事前给我的那本,这是师父的遗物,我好好收了起来。
公安大叔就是老徐,后来的事情,大家也都知道了。